療養院地下二層d區配藥室，空氣粘稠得化不開。濃烈到刺鼻的人工草莓香精味，霸道地壓過了消毒水和藥品本身的苦澀，甜膩得讓人喉嚨發緊。慘白的燈光下，不鏽鋼操作台反射著冰冷的光。林柚穿著和其他“患者”一樣的藍白條紋病號服，安靜地坐在輪椅上，低垂著頭，幾縷油膩的頭發遮住了眼睛，雙手無力地搭在膝蓋上，像一尊失去靈魂的玩偶。一個穿著粉色製服的年輕護工背對著她，正哼著走調的歌，麻利地將一排排藥片分裝進帶編號的小塑料杯裏。
    “d12…d13…乖乖吃藥，早點睡覺覺…”護工嘴裏念叨著，動作熟練。她沒注意到，輪椅上那個看似癡呆的女人，被頭發遮擋的耳朵微微動了動，捕捉著她分藥的節奏和位置。
    護工拿起一個裝滿了白色小藥片的藥瓶，標簽上印著“氟呱啶醇強效鎮靜劑”。她擰開瓶蓋，準備往d區老人的藥杯裏傾倒。
    就在瓶口傾斜的瞬間——
    “哐當！”
    輪椅毫無征兆地向後滑動了一小截，金屬輪子撞在操作台的不鏽鋼桌腿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
    “哎喲！”護工嚇了一跳，手一抖，瓶子裏倒出來一小撮藥片，散落在操作台上。她不滿地回頭瞪了林柚一眼：“嘖！老實點！撞壞了把你送‘安靜屋’去！”她嘟囔著，趕緊把散落的藥片胡亂掃進旁邊的醫療垃圾桶，又擰開藥瓶，重新往藥杯裏倒藥。
    就在她轉頭處理垃圾、視線離開藥瓶的這兩秒鍾！
    林柚搭在膝蓋上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機械臂，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極其輕微地彈動了一下！一枚藏在指縫間、顏色和藥片極其相似的白色小圓片，精準地滑落，無聲無息地掉進了d12號藥杯裏。緊接著，又是一枚，落入d13號藥杯…動作快如閃電，沒有一絲多餘，如同變魔術。
    護工毫無察覺，分好藥，推著叮當作響的藥車離開了配藥室。門“哢噠”一聲關上。
    配藥室裏隻剩下林柚一人。她緩緩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神銳利如冰，哪裏還有半分呆滯。她操控輪椅滑到操作台前，目光掃過垃圾桶裏那幾片被掃進去的真鎮靜劑，又看向藥杯裏那些被替換掉的“藥片”——每一片都裹著薄薄的糖衣，在燈光下泛著可疑的粉色光澤。那是陳小樂根據老k提供的配方，用濃縮果汁和特殊碳酸壓縮工藝趕製出來的“跳跳糖炸彈”。糖衣上，用近乎透明的食用色素，印著一組極其細微的摩斯碼圓點：
    `· — — — · · · · · · · — · · ·`1800）。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死寂的走廊傳來推車和腳步聲。服藥時間到了。
    d區公共休息室。一排排穿著同樣藍白條紋衣服的老人，如同沉默的雕像，眼神空洞地坐在金屬長椅上。手腕上的黑色手環屏幕顯示著代表“穩定”的綠色波形。空氣裏彌漫著壓抑的沉默和淡淡的體味。
    護工推著藥車進來，聲音甜美得如同摻了糖精：“爺爺奶奶們，吃藥啦！吃了藥，做個好夢！”
    她熟練地將藥杯遞到每個老人麵前。老人們麻木地接過，麻木地將裏麵的“藥片”倒進嘴裏，麻木地就著護工遞上的水杯喝水吞咽。
    “咕咚…咕咚…”
    吞咽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幾秒鍾後。
    “嗝！”
    d12號位置，一個頭發稀疏的老頭，毫無征兆地打了個響亮無比的嗝！身體隨著嗝聲猛地一抖。
    緊接著，“嗝！嗝！”旁邊d13號的老太太也跟著打了兩個。
    如同點燃了引信！
    “嗝！”
    “呃嗝！”
    “嗝——！”
    整個d區休息室瞬間被此起彼伏、響亮程度各異的打嗝聲淹沒！老人們像是被集體按下了某個奇怪的開關，身體不受控製地隨著每一次打嗝而劇烈抽動！空洞的眼神裏第一次出現了茫然和一絲…生理性的不適！他們捂著胸口，拍著胸口，試圖壓抑，卻隻換來更響亮的“嗝！”聲。
    休息室中央的巨大監控屏幕，原本顯示著所有老人平穩的綠色腦波曲線。此刻，這些曲線如同遭遇了地震的海嘯圖，開始瘋狂地、劇烈地波動、扭曲、跳躍！代表異常活躍的黃色、橙色甚至紅色警報區域在屏幕上迅速蔓延、閃爍！刺耳的蜂鳴警報聲撕破了打嗝聲組成的怪異交響！
    “怎麽回事？！鎮靜劑失效了？！”護工花容失色，手裏的空藥杯“啪嗒”掉在地上。
    “d區腦波異常！波動超出閾值！幹擾灌溉！”牆上的揚聲器傳來控製室氣急敗壞的吼聲，“快去檢查電閘！可能是局部電路幹擾！快！”
    兩個護工驚慌失措地衝向休息室角落那個嵌入牆壁的灰色金屬電閘箱。
    就在她們的手即將觸碰到電閘開關把手的瞬間——
    “吱嘎——！”
    林柚的輪椅如同幽靈般滑出，不偏不倚，正好橫在了狹窄的過道上！金屬輪子死死卡住了門框！輪椅扶手內側，一個不起眼的黑色按鈕被林柚的手指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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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哢噠！”一聲輕微的金屬咬合聲從輪椅的輪轂內部傳出！老k加裝的微型電磁鎖瞬間啟動！強大的磁力將合金輪轂牢牢吸附在金屬門框上！輪椅瞬間變成了一堵無法撼動的金屬路障！
    “讓開！快讓開！”護工急得大叫，用力去推輪椅，紋絲不動。
    “她卡住了！輪椅鎖死了！”另一個護工發現了異常，對著通訊器尖叫，“來人！快來人！輪椅故障卡住通道了！”
    混亂！打嗝聲、警報聲、護工的尖叫聲、試圖挪動輪椅的撞擊聲…整個d區陷入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亂！
    就在這片混亂爆發的最高點——
    天花板的通風管道格柵，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幾根纖細的金屬條被悄無聲息地啃斷了！一個小小的、金燦燦的腦袋探了出來——金元寶！它烏黑的小眼睛機警地掃視下方，小小的身體如同離弦之箭，猛地竄出，沿著管道內壁飛速奔跑！目標明確：主服務器機櫃上方那根手腕粗的冷卻液銅管！
    它小小的門牙，在管道上一個老k通過圖紙精確計算出的應力薄弱點上，瘋狂啃噬！
    “哢哧！哢哧！哢哧！”
    主控室。巨大的弧形屏幕上，代表“腦波灌溉”進度的血紅色進度條，正冷酷而穩定地逼近終點：【98】。下方上百個同步閃爍的腦波圖譜中，屬於朵朵的那個原始母版圖譜，光芒已經暗淡到了極致，幾乎要被旁邊那些高度一致的複製品徹底淹沒。
    技術員們正手忙腳亂地試圖遠程穩定d區的腦波異常，對著通訊器大吼大叫。
    突然！
    “砰！！！”
    一聲沉悶的爆響從頭頂通風管道傳來！緊接著是冷卻液如同高壓水槍般激射而出的“嗤啦——！！！”巨響！
    大量冰冷的、淡綠色的冷卻液混合著白色霧氣，如同失控的瀑布，從主控台正上方的通風口格柵處狂噴而下！瞬間將整個主控台區域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冰冷霧氣之中！
    “啊——！”
    “冷卻管爆了！”
    “快保護設備！”
    技術員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冷雨”和低溫霧氣襲擊，驚叫著抱頭鼠竄，亂成一團！屏幕被水霧覆蓋，鍵盤短路爆出火花！
    冰冷的白霧中，那塊最大的主屏幕劇烈地閃爍了幾下，勉強維持著顯示。隻見那血紅的灌溉進度條猛地一跳：
    【98 → 錯誤！】
    下方彈出一個巨大的、閃爍的紅色警告框：
    【嚴重錯誤！樣本d12原始母版）腦波信號異常中斷！檢測到未授權高頻γ波混入！特征分析：齧齒類動物活躍狀態！灌溉程序中止！數據完整性受損！重複：數據完整性受損！】
    齧齒類動物？！高頻γ波？！
    控製室裏一片死寂，隻有冷卻液噴湧的“嗤啦”聲和短路設備的“劈啪”聲。技術員們呆若木雞地看著屏幕上那個荒謬絕倫的錯誤提示，腦子一片空白。
    就在這片混亂和冰冷霧氣彌漫的死角。
    一條強壯、油亮的黑色身影，如同潛伏已久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從主控室一個連接設備間的側門陰影裏滑出！秦瞳的杜賓犬“獵影”！它那隻閃爍著紅光的電子義眼穿透霧氣，精準地鎖定了天花板上那個被金元寶啃開的通風口！更鎖定了通風口邊緣，那個正準備鑽回去的、小小的金色身影！
    “獵影”的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爆發！後腿蹬地，肌肉賁張！它巨大的身軀高高躍起，劃破冰冷的霧氣，鋒利的犬齒在慘白的燈光下閃爍著寒光！
    “吱——！！！”
    一聲短促、淒厲、充滿極致驚恐的倉鼠尖叫響徹霧氣彌漫的控製室！
    金元寶大半個身子已經鑽進通風管，隻有短短一截金燦燦的尾巴和兩條後腿還露在外麵！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噗！”
    “獵影”鋒利的犬齒，如同最精準的捕獸夾，猛地合攏！沒有咬到身體，卻死死地、精準地咬住了金元寶那截暴露在外的、毛茸茸的尾巴根部！
    “嗚…嗚嗚…”“獵影”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帶著獵物到手的滿足咆哮，巨大的身體重重落地，強大的咬合力牽動著通風管裏的金元寶，將它一點點地、無情地向外拖拽！
    通風管裏，金元寶發出更加淒慘絕望的“吱吱”尖叫，小小的爪子瘋狂抓撓著金屬管壁，發出刺耳的刮擦聲！尾巴被死死咬住，劇痛和死亡的恐懼讓它徹底瘋狂！
    冰冷的白霧在“獵影”油亮的皮毛上凝結成細小的水珠，它那隻閃爍著紅光的電子義眼，冷酷地盯著通風口裏徒勞掙紮的小小獵物，如同盯著一個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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