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白光均勻地灑落，將腦波工廠核心區照得如同無菌手術室。空氣裏那股雨後泥土般的“清新”氣味濃得化不開，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非自然的生機感。一排排透明的培養艙如同巨大的水晶棺槨，無聲地浸泡在淡藍色的營養液中，艙內沉睡的身影麵容安詳，卻又透著一種被抽離了靈魂的空洞。無數細密的管線從艙體延伸出來，如同糾纏的藤蔓，最終匯入中央控製台上那塊巨大的、不斷刷新著複雜數據的屏幕。屏幕上跳動的腦波圖譜像一條條扭曲的河流，無聲地訴說著被禁錮的意識。
    林柚手中的探測儀屏幕上，那條代表朵朵的微弱綠線，此刻正劇烈地、不規則地波動著，仿佛一顆被囚禁的心髒在瘋狂掙紮。周默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遠處角落那個獨立的培養艙上——陳朵朵。艙體標簽在冷光下清晰可見。陳正如同一尊沉默的鐵塔，守在通往那個角落的通道口，布滿血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女兒沉睡的麵容，粗糙的手指緊緊攥著多功能匕首的刀柄，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每一次屏幕上綠線的劇烈波動，都像重錘砸在他的心口。
    “備份…必須找到她的意識備份！”林柚的聲音帶著急促的喘息，她的手指在探測儀殘骸連接的控製台分屏上飛速敲擊。屏幕一角，一個進度條正艱難地爬升，旁邊標注著【意識信號溯源  目標：陳朵朵】。“係統在加密傳輸！像…像把她的核心意識流分割打包，上傳到雲端冗餘節點！一旦完成，就算我們毀了這裏的主機，她也…”
    進度條卡在78，如同陷入泥沼，紋絲不動。一個鮮紅的提示框彈出：【生物特征鎖  管理員級眼動驗證】。旁邊是一個清晰的攝像頭圖標。
    “眼動驗證？！”周默的心猛地一沉。這需要特定管理員在現場，用特定的眼球運動軌跡解鎖！他們去哪裏找一個管理員？就算抓到秦瞳，他那張分裂的臉和混亂的意識，還能完成精確的眼動操作嗎？
    絕望的氣息開始彌漫。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屏幕上的進度條雖然沒有前進，但代表數據流量的曲線卻在後台瘋狂飆升！朵朵的意識碎片正在被加速抽離！
    林柚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釘在控製台角落——一個被遺忘的、打開一半的午餐便當盒。盒子裏，半個被啃了幾口的漢堡旁，赫然躺著一顆紫皮洋蔥！顯然是某個粗心的管理員或技術員留下的。
    洋蔥…淚水…導電性…
    一個瘋狂的計劃如同閃電劈入林柚的腦海！
    “周默！洋蔥！快！”林柚的聲音尖利得破了音，一把抓起那顆圓滾滾的紫皮洋蔥。
    周默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沒有半分猶豫，他抄起控製台旁邊工具箱裏的一把多功能刀，刀光一閃！
    “唰！”
    洋蔥被精準地從中剖開！濃烈、辛辣、刺鼻的硫代丙醛s氧化物氣息如同無形的炸彈，瞬間在控製台前狹小的空間裏爆開！
    “咳…咳咳！”距離最近的林柚首當其衝，那股辛辣氣體如同無數根細針，狠狠刺入她的鼻腔、眼睛！生理性的防禦機製瞬間啟動，淚水完全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她隻覺得雙眼像被點燃，灼痛難忍，視線瞬間模糊一片！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滾落，在她沾著灰塵和油汙的臉頰上衝出兩道清晰的淚痕。
    周默和陳正也未能幸免。雖然離得稍遠，但那霸道的氣味無孔不入。周默強忍著，但眼睛還是迅速泛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陳正猛地扭過頭，劇烈地咳嗽起來，鐵打的漢子也被這“生化武器”熏得眼角濕潤。
    林柚成了“重災區”。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讓她幾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屏幕。然而，這正是她需要的！她強忍著火燒火燎的刺痛，猛地將臉湊近控製台那個用於眼動追蹤的高精度紅外攝像頭！
    紅外光束瞬間捕捉到她淚流滿麵的臉龐，尤其是那雙被洋蔥汁刺激得通紅、淚水不斷湧出的眼睛。淚水富含電解質主要是氯化鈉），是絕佳的導體！
    “不夠…還不夠導電…”林柚在淚眼朦朧和劇烈的嗆咳中斷續地嘶喊，她做了一個讓周默和陳正都目瞪口呆的動作——她伸出舌頭，飛快地舔了一下自己沾滿淚水和洋蔥汁的下嘴唇！這個動作增加了淚液中的鹽分濃度！
    “呃…呃…”她被自己嘴裏混合著淚水鹹味和洋蔥辛辣的味道嗆得又是一陣幹嘔，淚水流得更凶了。
    “滴滴滴！”控製台突然發出一連串急促的提示音！
    屏幕上，那個要求管理員眼動驗證的界麵，光標竟然開始動了！它不再是靜止狀態，而是隨著林柚因為劇烈流淚而不受控製的眼球細微震顫、以及淚痕在臉頰上的蜿蜒路徑，開始無規則地、跳躍式地在驗證區域內移動！
    林柚的淚水，成了操控光標的“導電液”！攝像頭捕捉到的淚痕路徑和眼球反射光點的異常抖動，被係統誤判為一種極其特殊、但勉強符合生物特征的眼動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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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動了！它在動！”周默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
    林柚根本看不清屏幕，她隻能憑著記憶和對係統邏輯的猜測，拚命回憶著之前入侵時瞥見的、複雜的眼動解鎖軌跡示意圖。她努力控製著哭泣帶來的麵部抽搐和眼球顫動，試圖用淚水的流向和眼球的細微動作去“引導”那個跳躍的光標！
    光標在屏幕上瘋狂地畫著扭曲的折線，如同一個醉漢在跳舞。它歪歪扭扭地穿過驗證區域的第一個節點，第二個…每一次勉強“擦”過節點，係統都發出一聲短促的“嘀”聲認可。
    汗水混合著淚水從林柚額角滾落，滴在控製台上。她整個人都在顫抖，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痕。視線一片血紅模糊，隻有那不斷響起的“嘀…嘀…”聲是她唯一的指引。
    終於！在光標如同抽風般掠過最後一個驗證節點時——
    “驗證通過！管理員權限：臨時異常狀態）授予。”冰冷的電子合成音響起！
    屏幕上那個卡在78的進度條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覆蓋了整個屏幕的警告窗口：【意識備份刪除程序  目標：陳朵朵  編號：cfd007】！窗口中央，是一個觸目驚心的紅色倒計時：30秒！以及一個巨大的【確認刪除】按鈕！
    “確認！快確認！”周默大吼。
    林柚根本看不清按鈕在哪！她隻能憑著感覺，將整張布滿淚水的臉猛地向前一湊！臉頰上濕滑的淚痕在紅外攝像頭前劃過！
    “滋…”
    一聲輕微的電流聲。
    【確認指令接收…】
    【刪除程序啟動…】
    【倒計時：29…28…27…】
    屏幕上，代表朵朵意識備份的數據流如同被投入黑洞的光帶，開始瘋狂地、不可逆轉地減少！一個象征著文件粉碎的進度條飛速推進！
    “成功了！”林柚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劫後餘生的哭腔喊了出來，身體幾乎虛脫。
    就在刪除進度條衝到99的瞬間！
    “砰！”
    控製室厚重的氣密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開！
    秦瞳的身影如同索命的惡鬼，再次出現！他渾身油汙，左眼紅腫得隻剩一條縫，臉上涕淚橫流部分是洋蔥餘威，部分是摔的），左臉上是極致的、歇斯底裏的暴怒，那表情扭曲得如同地獄的浮雕。然而，他的右臉，卻呈現出一種截然不同的狀態——因為“微笑支付”認證器在409章被靜電幹擾加上管理員權限的混亂，已經徹底失靈，此刻右臉的肌肉完全鬆弛，不再被強製拉扯，反而呈現出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更詭異的是，他的右眼！
    就在林柚淚水激活眼動儀、刪除朵朵意識備份數據流的同一時刻！
    秦瞳的右眼，那隻沒有受傷的眼睛，淚水如同開了閘的洪水，毫無征兆地、洶湧地奔流而出！淚水清澈，與他左臉因憤怒和洋蔥刺激產生的渾濁淚水截然不同！這淚水流淌得如此洶湧，如此純粹，仿佛承載著巨大的悲傷，瞬間浸濕了他右半邊臉頰的油汙。
    他右眼的瞳孔深處，似乎有極其微弱、極其混亂的藍綠色數據流光一閃而逝！仿佛某種被刪除的、屬於朵朵的強烈意識碎片，通過某種難以理解的深層鏈接，汙染並觸發了秦瞳自身的腦波，引發了這場毫無來由的、強烈的共情反應！
    “呃…嗚…”一個壓抑的、帶著巨大痛苦和悲傷的嗚咽聲，不受控製地從秦瞳被油汙覆蓋的喉嚨裏擠了出來，與他左臉猙獰的咆哮形成了最恐怖的二重奏。他的身體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悲傷衝擊而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向前撲擊的動作出現了致命的遲滯！
    這詭異的淚水，這源自朵朵意識刪除引發的共情衝擊，為周默三人爭取到了最關鍵的、不到一秒的時間！
    “走！”陳正的低吼如同炸雷！他魁梧的身影如同炮彈般射出，不是衝向秦瞳，而是撞向控製台側麵一個不起眼的、標著【緊急疏散】的紅色按鈕！
    “轟隆——！”
    刺耳的警報瞬間響徹整個腦波工廠！天花板暗格裏，沉重的防火隔離閘門如同鍘刀般轟然落下，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瞬間將控製室與培養艙區域、以及秦瞳所在的門廊通道徹底隔斷！金屬閘門落地的氣浪卷起灰塵，將秦瞳憤怒的咆哮和那悲傷的嗚咽徹底隔絕！
    “這邊！”周默一把拉起幾乎虛脫的林柚，陳正已經撞開了控製室另一側一扇偽裝成設備間的暗門——那是老k之前入侵係統時發現的、一條極其隱秘的維護通道。
    三人跌跌撞撞衝入黑暗的通道。林柚死死抱著探測儀，屏幕上，那條代表朵朵的綠線，在刪除進度達到100的瞬間，猛地一跳！隨即變得極其微弱，但波動卻奇異地…平穩了？不再有之前那種被強行抽離的掙紮感，更像是一個疲憊不堪的靈魂陷入了深沉的、但屬於自己的睡眠。
    身後，是防火閘門被瘋狂撞擊的“咚咚”巨響，是秦瞳那混合著暴怒與無法理解悲傷的嘶吼，以及工廠主係統發出的、因為核心數據被刪除而陷入邏輯混亂的尖銳警報交響。
    冰冷的維護通道裏，隻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和狂奔的腳步聲。金元寶不知何時又竄了回來，嘴裏叼著的不是鞋帶，而是一個小小的、沾著油汙的金屬u盤——它剛才在混亂中，竟然從秦瞳那件油汙西裝的內袋裏，把這個東西扒拉了出來！
    林柚看著探測儀屏幕上那條雖然微弱但歸於平穩的綠線，又看看金元寶嘴裏的u盤，劫後餘生的慶幸剛剛升起，更深的寒意卻已悄然爬上脊背。秦瞳右眼那洶湧的、毫無來由的淚水，像冰冷的幽靈，縈繞不去。朵朵的意識碎片，似乎以某種可怕的方式，在那個雙麵間諜的腦海裏留下了烙印。而金元寶帶回來的，又會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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