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李爺爺的事情過後，小陽變得更加沉默了。村裏孩子們看他的眼神裏除了以往的疏遠，還多了幾分懼怕。課間休息時，他總是一個人蹲在操場角落用樹枝畫畫，畫那些隻有他能看見的朋友們。
    這天放學回家，小陽發現爺爺正在院子裏擺弄一些曬幹的草藥。陽光透過老槐樹的枝葉，在泥土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爺爺抬頭看見小陽，招了招手。
    陽陽，過來。爺爺從懷裏掏出那個繡著八卦圖的小布袋，把這個戴上。
    小陽乖乖地讓爺爺把布袋掛在他脖子上。布袋貼著胸口，傳來一股淡淡的草藥香，還夾雜著某種他說不上來的、古老的氣息。
    爺爺，為什麽別人都看不見那些呢？小陽終於問出了藏在心裏很久的問題。
    爺爺的手停頓了一下，繼續係著布袋的繩子：這世上啊，有些人眼睛亮，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你太爺爺那輩兒，管這個叫天眼開
    小陽驚訝地瞪大眼睛：爺爺也能看見嗎？
    小時候能。爺爺的聲音忽然變得很遠，七歲那年我發高燒，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後就能看見一些了。不過到了十二歲，這能力就慢慢消失了。
    小陽急切地抓住爺爺的袖子：那我到十二歲也會看不見嗎？
    爺爺摸摸他的頭，眼神複雜：說不準。每個人都不一樣。你生下來就能看見，這跟爺爺那會兒不一樣。
    夕陽西下，院子裏漸漸暗了下來。爺爺收拾好草藥，拉著小陽進屋。晚飯後，爺爺從床底下拖出一個老舊的樟木箱子，箱子上雕刻著複雜的花紋，有些地方已經被磨得發亮了。
    這些東西，本來想等你大些再給你的。爺爺打開箱子，裏麵整齊地放著幾本線裝書、一個羅盤、幾包用黃紙包著的東西，還有一串褪色的五帝錢。
    小陽好奇地伸手想摸，爺爺輕輕拍開他的小手：別急，這些東西有靈性，得先教你規矩。
    爺爺取出最上麵的一本書，書頁已經泛黃，邊角處有不少蟲蛀的小洞。封麵上用毛筆寫著《觀靈錄》三個字。
    這是你太爺爺留下的。爺爺小心翼翼地翻開書頁，裏麵記著怎麽分辨善靈惡靈，怎麽保護自己，還有...怎麽幫助那些迷路的魂兒。
    小陽湊過去，看見書頁上畫著各種奇怪的符號和人物簡圖，有些地方還標注著紅色的小字。
    爺爺，李爺爺就是迷路的魂兒嗎？小陽突然問。
    爺爺點點頭：是啊，有些魂兒因為牽掛太多，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就在原地打轉。你能看見他們，跟他們說話，這是你的造化，也是你的責任。
    小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天晚上，爺爺給他講了很久關於陰陽眼的事，教他如何分辨善靈和惡靈，遇到不同的靈體該如何應對。小陽聽得入迷，直到眼皮打架才被爺爺抱上床。
    第二天是星期六，天剛蒙蒙亮，爺爺就把小陽叫醒了。
    走，帶你去個地方。爺爺往小陽手裏塞了兩個還熱乎的饅頭。
    祖孫倆踩著晨露出了村，往後山走去。山間霧氣繚繞，遠處的樹林像被蒙上了一層輕紗。小陽跟著爺爺爬了約莫半個時辰，來到一棵巨大的老槐樹下。這槐樹少說也有幾百年了，樹幹要三個大人才能合抱過來，樹冠如傘，遮天蔽日。
    爺爺在樹下清理出一塊空地，從懷裏掏出三支香點燃，插在樹根處的縫隙裏。青煙嫋嫋升起，在晨光中畫出奇妙的軌跡。
    這棵老槐樹啊，是咱們村的陰陽界爺爺拉著小陽坐下，樹這邊是陽間，樹那邊...他指了指樹幹另一側，就更接近陰間了。
    小陽緊張地抓緊爺爺的衣角。爺爺安慰地拍拍他的手：別怕，有爺爺在。今天教你第一課——控製你的。
    天眼還能控製？小陽驚訝地問。
    當然能。爺爺從布袋裏取出那枚金色紐扣，用紅繩係在小陽手腕上，這紐扣沾了李老爺子的靈氣，能幫你穩定心神。現在，閉上眼睛，聽爺爺說。
    小陽乖乖閉上眼睛。爺爺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想象你眉心有一隻眼睛，這隻眼睛能看到常人看不見的東西...現在，慢慢把這隻眼睛閉上...
    隨著爺爺的指導，小陽感覺眉心處真的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就像有一層薄薄的眼皮在慢慢合上。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世界似乎變得了許多——那些平時飄蕩在空氣中的淡淡影子不見了。
    爺爺！我看不見他們了！小陽又驚又喜。
    爺爺笑著摸摸他的頭：這隻是暫時的。記住這種感覺，以後你覺得害怕或者不需要看見的時候，就用這個方法。
    接著，爺爺又教他如何天眼。小陽學得很快，到太陽升到頭頂時，他已經能基本控製這種能力的開關了。
    好孩子。爺爺欣慰地說，記住，這能力不是用來炫耀的，更不是用來嚇唬人的。它是責任，是...一種使命。
    使命？小陽歪著頭問。
    爺爺望向遠方，眼神深邃：咱們陳家祖上，出過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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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是引路人？
    就是幫助迷路的靈魂找到歸途的人。爺爺的聲音變得很輕，你太爺爺就是最後一位引路人。他去世後，村裏再沒人有這個能力了...直到你出生。
    小陽瞪大了眼睛。他突然想起李爺爺消失前說的話——你這雙眼睛是老天爺給的禮物，以後會有大用處的...
    回家的路上，小陽不停地練習著和。經過村口的小溪時，他隱約看見一個模糊的白影站在水中央。小陽下意識地，那白影立刻清晰起來——是個渾身濕透的年輕女子，長發滴著水，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
    小陽嚇得抓緊爺爺的手。爺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歎了口氣：那是十年前淹死在溪裏的外村姑娘，怨念太深，一直沒能離開。
    我們能幫她嗎？小陽小聲問。
    爺爺搖搖頭：現在還不行。引路人要有足夠的能力才能超度怨靈。你現在還太小，貿然接近會有危險。
    那天晚上，小陽夢見自己站在老槐樹下，周圍飄蕩著許多模糊的影子。他們向他伸出手，似乎在請求什麽。小陽想幫忙，卻不知道該怎麽做，急得滿頭大汗。
    別急，慢慢來。夢中，爺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但也要量力而行...
    第二天一早，小陽發現手腕上的金色紐扣在微微發燙。他一看，紐扣竟然散發著淡淡的金光。正在他驚奇時，院子外傳來一陣嘈雜聲。
    小陽跑出去，看見幾個村民圍在鐵柱家門口。鐵柱娘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幾個壯年男子手持棍棒，神色緊張地四處張望。
    怎麽回事？爺爺問一個圍觀的人。
    鐵柱中邪了！那人壓低聲音說，從昨晚開始就說胡話，今早更是不認爹娘，力氣大得三個大男人都按不住！
    小陽感覺手腕上的紐扣更燙了。他悄悄，看見鐵柱家屋頂上盤踞著一團黑氣，形狀像隻巨大的蝙蝠，不斷有絲絲黑氣滲入屋內。
    爺爺...小陽緊張地拽拽爺爺的衣角，指了指屋頂。
    爺爺臉色一變，拉著小陽快步回家。一進門，爺爺就從樟木箱子裏取出一個黃紙包和那串五帝錢。
    陽陽，你在這等著，爺爺去看看。爺爺神色凝重。
    不，我也去！小陽固執地站在原地，我能看見那東西，也許能幫上忙！
    爺爺盯著小陽看了幾秒，終於歎了口氣：好吧，但你必須聽爺爺指揮，明白嗎？
    小陽用力點頭。祖孫倆再次來到鐵柱家時，屋裏傳出可怕的咆哮聲，完全不像是小孩子能發出的聲音。村民們看見爺爺來了，紛紛讓開一條路。
    陳三爺，您快看看吧！鐵柱這孩子...鐵柱爹滿臉是汗，眼睛裏全是恐懼。
    爺爺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他讓小陽站在門口，自己則手持五帝錢走進屋內。小陽通過看見，隨著爺爺的進入，那團黑氣劇烈地翻騰起來。
    突然，一聲刺耳的尖叫從屋內傳出，接著是一陣打鬥聲。小陽看見一道黑影從窗口竄出，直撲向圍觀的村民。人們雖然看不見，卻本能地感到一陣刺骨寒意，紛紛驚叫著後退。
    那黑影在空中盤旋一圈，突然朝小陽衝來！小陽嚇得閉上眼睛，手腕上的紐扣突然變得滾燙。他聽見爺爺在屋裏大喊：陽陽，念天地玄宗
    小陽福至心靈，大聲喊道：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這是爺爺昨晚教他的《金光神咒》開頭兩句。
    金色紐扣爆發出耀眼的光芒，那黑影發出一聲慘叫，像被燙到一樣急速後退。這時爺爺衝出來，將手中的黃紙包朝黑影一揚，一片金色粉末在空中形成一道光網，將黑影牢牢罩住。
    爺爺一聲大喝，光網急速收縮，最終化為一點金光消失在黃紙中。爺爺迅速將黃紙折疊，用紅繩捆好，放入隨身攜帶的葫蘆裏。
    屋內，鐵柱的哭聲響了起來：爹！娘！我這是怎麽了...
    村民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鐵柱娘衝進屋裏抱住兒子，喜極而泣。鐵柱爹走到爺爺麵前，撲通一聲跪下：陳三爺，您老真是活神仙啊！
    爺爺連忙扶起他：別這樣，都是鄉裏鄉親的。他壓低聲音，鐵柱是衝撞了山裏的東西，以後別讓孩子單獨去後山玩了。
    回家的路上，小陽還沉浸在剛才的震撼中。他摸著手腕上的紐扣，發現它已經恢複了常溫。
    爺爺，那是什麽東西？小陽小聲問。
    山魈。爺爺擦了擦額頭的汗，一種喜歡附體的精怪。多虧你及時念咒，不然讓它跑了，後患無窮。
    那金光...是紐扣發出的嗎？
    爺爺點點頭：李老爺子給你的不光是顆普通紐扣啊。它認主了，在你有危險時會保護你。
    小陽突然覺得胸口發熱，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湧上心頭。他不再是那個被人嫌棄的怪孩子，而是擁有特殊能力的引路人。雖然他還不太明白這意味著什麽，但有一點他很清楚——有爺爺的教導，他一定能學會正確使用這份天賦。
    那天晚上，小陽在日記本上畫下了他和爺爺製服山魈的場景。畫完後，他摸了摸胸前的八卦布袋和手腕上的金色紐扣，輕聲說：謝謝李爺爺。
    窗外，一陣微風吹過，老槐樹的枝葉沙沙作響，仿佛在回應著他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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