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比上山時顯得漫長許多。我們五個誰都沒有說話，隻聽見腳踩在落葉上發出的沙沙聲。我走在隊伍中間，不時用餘光瞥向身後的樹林，但再也沒看到那個穿棉襖的身影。
    王小花走在最後，腳步比平時慢了許多。我回頭看他時，發現他正死死盯著路旁的灌木叢，嘴唇無聲地蠕動著，像是在和誰說話。
    小花，你沒事吧？我停下腳步等他。
    他像是被嚇了一跳，猛地抬頭看我，眼睛裏閃過一絲慌亂。沒、沒事。他勉強笑了笑，卻把懷裏的布包抱得更緊了。
    我注意到他的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你是不是也看到了什麽？我壓低聲音問。
    王小花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迅速搖頭：沒有，我就是...有點累了。
    走在前麵的陳鐵柱回頭喊道：你倆磨蹭什麽呢？天快黑了！
    我隻好繼續往前走，但心裏總覺得王小花有什麽事瞞著我們。他平時雖然話不多，但從不這樣神不守舍。
    當我們走到山腳下時，夕陽已經西沉，給村子鍍上一層橘紅色的光。周小梅和李二狗在岔路口和我們道別，匆匆往各自家跑去。
    明天見！周小梅回頭揮了揮手，粉紅色的襯衫在暮色中格外顯眼。
    陳鐵柱拍了拍我的肩膀：林子，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肯定是你看花眼了。說完，他扛著柴刀大步流星地朝村東頭走去。
    隻剩下我和王小花還站在原地。按照往常，我們應該一起往村西走——我們家隻隔了兩戶人家。但今天，王小花卻站在原地不動，眼睛盯著地麵。
    小花，回家啊。我催促道。
    林子哥，你先回吧。他聲音很輕，我...我想去趟土地廟。
    我愣了一下。土地廟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是村裏人逢年過節燒香的地方，平時很少有人去。這麽晚了去那兒幹嘛？
    王小花沒回答，隻是搖了搖頭，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瘦小，仿佛隨時會被黑暗吞沒。
    我猶豫了一下，悄悄跟了上去。王小花的異常表現讓我放心不下，而且我總覺得，他可能知道些什麽關於那個穿棉襖男人的事。
    王小花走得很慢，時不時回頭張望。我躲在草垛後麵，屏住呼吸。當他確信沒人跟蹤後，加快腳步向土地廟走去。
    土地廟很小，隻有一人多高，青磚砌成，屋頂的瓦片已經殘缺不全。廟前的老槐樹枝幹虯結，在暮色中投下詭異的影子。
    王小花在廟前站定，從懷裏掏出什麽東西——借著最後一縷天光，我看清那是三枚銅錢。他將銅錢恭敬地放在香案上，然後雙手合十，低聲說著什麽。
    我悄悄靠近，躲在槐樹後麵，終於聽清了他的話：
    ...求您別跟著我們了...我知道您是誰...我會告訴爹娘給您燒紙錢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王小花果然知道那個跟蹤我們的人是誰！
    就在這時，一陣冷風吹過，槐樹葉沙沙作響。王小花突然轉向我藏身的方向，眼睛瞪得老大：誰在那裏？
    我知道藏不住了，隻好走出來：是我。
    王小花看到我，臉上的恐懼瞬間變成了驚慌：林子哥！你、你怎麽...
    你剛才在和誰說話？我直接問道，是不是那個穿棉襖的人？
    王小花咬著嘴唇不說話，眼睛裏閃著淚光。
    小花，你是不是也能看到他？我走近一步，告訴我實話。
    沉默良久，王小花終於點了點頭，聲音細如蚊呐：從我們進山開始...他就一直跟著我們...
    為什麽隻有我們兩個能看到他？我追問。
    王小花抬頭看我，眼神複雜：林子哥，你...你最近是不是去過墳地？或者碰過死人的東西？
    我愣住了，突然想起上周跟著爺爺去後山掃墓，我不小心碰倒了隔壁一座荒墳的墓碑，還順手扶了起來...
    聽奶奶說，碰過死人東西的人，短時間內容易看見那些...東西。王小花解釋道，而我...他停頓了一下，我一直都能看見。
    一直？我震驚地看著他。
    王小花點點頭，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從小就能...所以爹才給我取女孩名，說這樣好養活...林子哥，你別告訴別人好不好？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王小花總是體弱多病，為什麽他總是一個人發呆，為什麽他有時候會對著空氣說話...原來他一直在看著我們看不見的世界。
    那個穿棉襖的人...是誰？我小心翼翼地問。
    王小花擦了擦眼淚：是...是我外公。
    什麽？我驚訝得差點喊出來。
    我娘說，我外公十幾年前上山采藥，再沒回來...王小花低聲說，他叫張老三。
    張老三！就是周小梅提到的那個采藥人！難怪當周小梅說出這個名字時，王小花反應那麽強烈。
    他為什麽要跟著我們？我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
    王小花搖搖頭：我不知道...但他沒有惡意。我能感覺到...他好像...想告訴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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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土地廟前的銅錢突然響了一聲，自己翻了個麵。我和王小花同時後退一步，驚恐地看著這一幕。
    外...外公？王小花顫抖著喊道。
    一陣微風吹過，帶著山中特有的草木清香。恍惚間，我似乎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土地廟旁，穿著厚厚的棉襖，對我點了點頭，然後消散在夜色中。
    他走了...王小花鬆了口氣，肩膀垮了下來。
    小花，你經常...看到這些嗎？我不知該如何形容。
    他點點頭：嗯...但大多數時候，他們不會靠這麽近。外公...他可能是認出我了...
    我們沉默地站了一會兒，直到天完全黑下來，村子裏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
    回家吧。我拍拍王小花的肩膀，這事...就我們兩個知道。
    王小花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們一起往村裏走去。路過他家門口時，他突然拉住我：林子哥...明天...你能陪我去趟山上嗎？
    還去？我驚訝地看著他。
    我想...給外公燒點紙錢。王小花低下頭，他今天出現，可能是有未了的心願...
    我突然想起什麽：好，我陪你去。
    那天晚上，我夢見了那個穿棉襖的男人。他站在我家院子裏，手裏拿著一把草藥，對我笑了笑，然後指了指西邊——王小花家的方向。當我醒來時，發現枕邊多了一小把新鮮的草藥，還帶著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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