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魂歸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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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很大。
李秀蘭站在門口,望著外麵瓢潑的大雨,心裏惦記著在北京上大學的兒子。這雨下得這麽大,不知道明遠那邊有沒有帶傘。她歎了口氣,正準備轉身回屋,突然看見雨幕中一個模糊的身影朝家門口走來。
那身影越走越近,李秀蘭的心突然揪了起來——那走路的姿勢,那身形,分明是她的兒子張明遠!
明遠?她難以置信地喊出聲,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格外微弱。
身影停在了門前,雨水順著他的頭發往下淌,打濕了整張臉。他抬起頭,李秀蘭看清了——確實是她的兒子!那張熟悉的臉,那雙明亮的眼睛,隻是此刻顯得格外蒼白。
媽...他輕聲喚道,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李秀蘭又驚又喜,連忙上前想拉他進屋:你這孩子,回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這麽大的雨,都淋濕了!快進來!
她的手穿過了兒子的手臂,抓了個空。那一瞬間,她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從指尖蔓延到全身。
張明遠——或者說那個酷似張明遠的身影——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媽,我得走了。
走?你剛回來要去哪?李秀蘭急了,快進屋,我給你煮碗薑湯驅寒!
身影沒有再說話,隻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入雨中。李秀蘭想追出去,卻發現那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雨幕裏,仿佛從未出現過。
秀蘭?你在外麵幹什麽呢?丈夫張大山的聲音從屋裏傳來。
李秀蘭愣在原地,雨水打在她的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大山...我剛才看見明遠了...
胡說什麽呢?張大山走出來,手裏拿著傘,兒子在北京上學呢,你是不是想他想出幻覺了?
李秀蘭搖搖頭,心裏卻莫名地不安起來。那個身影太真實了,那聲叫得她心都碎了。可是兒子明明在北京,怎麽會突然出現在家門口?而且...她的手怎麽會穿過他的身體?
這一夜,李秀蘭輾轉難眠。天快亮時,她才迷迷糊糊睡去,夢裏全是兒子渾身濕透站在雨中的畫麵。
第二天清晨,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破了小山村的寧靜。
張大山接起電話,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李秀蘭從廚房出來,看見丈夫的樣子,手裏的碗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怎麽了?她顫抖著問。
張大山放下電話,聲音嘶啞:明遠...明遠他...昨晚在網吧被人捅了二十多刀...沒了...
李秀蘭隻覺得天旋地轉,雙腿一軟,跪坐在地上。昨晚...昨晚她看見的...
警方說,死亡時間是昨晚十一點多左右...張大山說著,突然想起了什麽,臉色更加難看,秀蘭...你昨晚看見明遠的時候...是幾點?
李秀蘭的嘴唇顫抖著,淚水模糊了視線:就是...就是十一點多...
夫妻倆抱頭痛哭,他們知道,昨晚出現在家門口的,是兒子回家的靈魂。
三個月前。
張明遠站在北京西站的出站口,望著這座陌生而龐大的城市,既興奮又忐忑。他是安徽省一個小山村的孩子,今年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北京的一所重點大學,成了村裏第一個考上北京名校的大學生。
爸,媽,你們放心,我一定好好學習,將來找個好工作,把你們都接到北京來!離家前,他對父母這樣承諾。
然而現實很快給了他當頭一棒。北京的消費水平遠超他的想象,盡管有獎學金和助學貸款,生活依然捉襟見肘。
更讓他難受的是,他發現自己與城裏同學的差距不僅僅是經濟上的。他們談論的電影、音樂、旅遊景點,他大多沒聽說過;他們熟練使用的各種電子設備和軟件,他連見都沒見過。
張明遠,周末我們準備去三裏屯玩,你要一起嗎?同寢室的王磊問他。
我...我還是不去了,有個家教要做。他撒了個謊,其實是因為連地鐵票錢都要精打細算。
漸漸地,他開始獨來獨往,把所有時間都用在了學習和打工上。隻有在夜深人靜時,他才會給家裏打個電話,報個平安,聽著母親絮絮叨叨的叮囑,假裝自己過得很好。
明遠,錢夠用嗎?要不要家裏再給你寄點?母親總是這樣問。
夠的夠的,我還在做家教,能賺不少呢。他每次都這樣回答,然後掛掉電話,看著銀行卡裏僅剩的兩位數餘額發愁。
那天晚上,因為做家教的那家家長回來晚點讓他多留了一個小時,導致沒趕上宿舍門禁,他無處可去,隻好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家網吧。至少那裏通宵便宜,還有空調。
他選了個角落的位置,戴上耳機,開始趕第二天要交的論文。寫著寫著,他聽見旁邊有吵鬧聲。摘下耳機一看,是三個染著黃頭發的青年在調戲一個看起來像高中生的女孩。
小妹妹,一個人上網多無聊啊,哥哥們陪你玩啊?其中一個青年伸手去摸女孩的臉。
女孩嚇得直往後縮:請...請你們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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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明遠本來不想多管閑事,但看到女孩驚恐的眼神,他想起了自己在家鄉的妹妹。他站起來,走了過去。
幾位,人家不願意,就別勉強了吧?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三個青年轉頭看他,眼中滿是不屑:喲,英雄救美啊?關你屁事?滾一邊去!
這是公共場所,你們這樣騷擾別人是違法的。張明遠堅持道。
法?老子就是法!領頭的青年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折疊刀,再廢話信不信我捅死你?
張明遠的心跳加速,但他沒有退縮: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
這顯然激怒了對方。領頭的青年罵了句髒話,突然揮刀向他刺來。張明遠本能地抬手阻擋,刀鋒劃破了他的手臂。疼痛讓他倒吸一口冷氣,但他還是擋在女孩前麵。
快跑!他對女孩喊道。
女孩哭著跑出了網吧。張明遠想跟著離開,卻被三個青年圍住了。
多管閑事的鄉巴佬,今天讓你長長記性!
接下來的事情像一場噩夢。張明遠感到冰冷的刀鋒一次次刺入他的身體,疼痛如潮水般淹沒了他。他倒在地上,看見自己的血在地板上蔓延,聽見遠處有人尖叫著報警,但那聲音越來越遠...
最後的意識裏,他想起了家鄉的父母。爸,媽,對不起,兒子不能孝順你們了...
當警方根據張明遠手機裏的通訊錄聯係到他父母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法醫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在前一晚十一點多左右,身上共有二十三處刀傷,其中三處致命。
三天後,張大山西裝革履地站在北京某醫院的太平間裏,看著兒子冰冷的遺體,這個一輩子沒掉過淚的農村漢子哭得像個孩子。他怎麽也想不明白,那個從小懂事聽話、勤奮好學的兒子,怎麽就這樣沒了?
張先生,根據目擊者證詞和監控錄像,您兒子是為了保護一個被騷擾的女學生才...他是個英雄。負責案件的警官輕聲說。
張大山搖搖頭,眼淚落在兒子蒼白的臉上:我不要他當什麽英雄...我隻要他活著...
處理完後事,張大山帶著兒子的骨灰回到了安徽老家。村裏人都來吊唁,稱讚張明遠是個好孩子,死得太可惜。李秀蘭從得知噩耗那天起就病倒了,整日以淚洗麵。
下葬那天,天空下起了小雨,和那天晚上一樣。李秀蘭突然抓住丈夫的手:大山,那天晚上...明遠是真的回來了,對吧?他是來跟我們告別的...
張大山點點頭,淚水混著雨水流下:是啊,他舍不得我們...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夫妻倆同時感到一陣溫暖的氣息拂過臉頰,像是有人輕輕撫摸他們。李秀蘭抬頭望向天空,恍惚間,她似乎看見雨幕中有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向他們揮手告別。
明遠...她輕聲呼喚,那個身影漸漸消散在雨中。
當天晚上,李秀蘭做了一個夢。夢裏,兒子穿著那件他最喜歡的藍色襯衫,站在陽光裏對她笑。
媽,別難過。我隻是換了個地方生活。我會一直看著你們,保佑你們的。夢裏的張明遠這樣說,那天晚上我確實回去了,因為我太想你們了...我舍不得走...
李秀蘭想抱住兒子,卻撲了個空。她哭著醒來,發現枕邊濕了一大片。窗外,雨已經停了,一輪明月掛在天空,清冷的月光灑在地上,像是鋪了一層銀霜。
從那天起,村裏開始流傳一個說法——孝順的孩子死後,靈魂會得到一次回家的機會,向親人做最後的告別。而張明遠的故事,成了這個說法最好的證明。
每年清明和張明遠的忌日,總會有村民看見一對老夫妻在那座新墳前說話,仿佛兒子還能聽見似的。有時,路過的人會聽見風中傳來隱約的應答,像是遠方遊子對家鄉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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