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雨晴的脖子像沒有骨頭般向後仰去，嘴角幾乎咧到耳根，露出兩排細密的尖牙。她的聲音變成了七重混音，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我們等了這麽久...終於等到程家血脈...
    我踉蹌後退，撞翻了身後的香案。燭台滾落在地，火焰映照下，柳雨晴的影子竟然分裂成七道，每一道都在地上扭曲蠕動。
    你不是柳雨晴！我聲音嘶啞，右手摸到了地上的八卦鏡。
    她——或者說——發出刺耳的笑聲：不，我是柳雨晴...隻是不再是那個軟弱的女孩了。她的手指突然伸長，指甲變得漆黑尖銳，三年前父親回老宅時，我們就已經替換了她...
    我的大腦嗡嗡作響，所有線索突然串聯起來——她對老宅的熟悉、那些刻意避開的話題、還有她看我的眼神...從來就不是求助，而是獵食者在打量獵物。
    為什麽是我？我緊握八卦鏡，尋找反擊的機會。
    因為程天師的血脈最合適。七個聲音同時回答，隻有你們的魂魄能同時容納我們七個...就像你曾祖父當年差點做到的那樣。
    我曾祖父？
    他可不是什麽好人。柳雨晴的皮膚下有什麽東西在蠕動，他和我們曾祖父是合作夥伴，那些留影術的祭品都是他幫忙選的...
    她的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鈴聲打斷。是那盞唯一亮著的長明燈——燈焰突然躥高三尺，青黑色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密室。
    時間到了。柳雨晴的聲音突然變得急切，她向我撲來，子時已至，你的影子回來了！
    我舉起八卦鏡，鏡麵射出一道金光，正中柳雨晴的胸口。她發出不似人類的尖叫，七道黑影從她口鼻中竄出，在半空中盤旋。
    趁這個空隙，我衝向密室門口，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住後領。低頭一看，七條影子構成的不知何時已經纏上了我的四肢和脖子。
    別掙紮了。柳雨晴倒在地上抽搐，但聲音仍從四麵八方傳來，看看你的腳下...
    我低頭看去，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在青黑色燈光的照射下，我的影子回來了，但它不再是簡單的黑色人形。那影子有七顆頭，十四隻手臂，像是一群人在瘋狂爭奪同一個軀體。
    歡迎回家。七個聲音同時說道。
    影子突然立起來，像一張黑色薄紗朝我迎麵撲來。我下意識閉眼，卻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穿透皮膚，直接鑽入骨髓。
    啊——！我跪倒在地，感到七個冰冷的存在在我體內橫衝直撞。眼前閃過無數破碎的畫麵——
    一個穿清裝的老人將銅鏡按在掙紮的女子臉上...
    一個年輕男子被七根黑釘釘在祠堂地板上...
    柳雨晴被黑影拖入古井時絕望的眼神...
    最可怕的是，我竟然對這些畫麵感到...熟悉。仿佛這些都是我親身經曆過的事情。
    感覺到了嗎？聲音現在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這就是血脈的記憶...程天師當年親手施的法術，現在該由你來完成了。
    我的右手不受控製地抬起，從香案上抓起一根鏽跡斑斑的黑釘。左手則自動解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的一處位置——那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七個紅點，正好對應黑釘的尺寸。
    不...！我拚命抵抗，但身體已經不再聽我使喚。
    右手高舉黑釘，緩緩移向左胸...
    就在黑針即將刺入皮膚的瞬間，密室的門突然被撞開。一道佝僂的身影衝了進來——是柳明川！不，是已經燒焦的柳明川的屍體！
    焦屍撲到我身上，腐爛的手指抓住黑釘。程默...記住...你是誰...它——或者說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記憶的閘門。更多畫麵洪水般湧入：
    我根本不是現代人...
    我是程天師的曾孫，1893年就被柳世誠騙來老宅...
    他們想用我的身體完成儀式，但我中途反抗...
    我的魂魄被分裂，一部分困在鏡中，一部分轉世輪回...
    這一世的我被柳雨晴故意引回老宅...
    現在明白了嗎？七個聲音在我腦中大笑，你就是第七麵鏡子！你的身體是最好的容器！
    柳明川的焦屍突然暴起，用最後的力量將我推出密室。門在身後重重關上，我聽到裏麵傳來可怕的撕扯聲和七個影子憤怒的尖叫。
    我癱倒在祠堂地板上，渾身發抖。脖子上的黑紋已經蔓延到半邊臉，右手完全變成了青黑色。但更可怕的是內心的變化——我開始覺得七個影子的想法...很有道理。
    不...這是我...不是我們...我拚命搖頭，卻聽到自己嘴裏發出陌生的笑聲。
    祠堂的銅鏡映出我的倒影，裏麵的正用完全不同的表情輪流說話：
    終於團聚了...
    這身體真不錯...
    比柳家那些廢物強多了...
    我絕望地意識到：我已經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人了。七個影子和我的靈魂碎片正在融合，創造出一個全新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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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前的黑暗中，我拖著半失控的身體來到古井邊。井水漆黑如墨，映不出任何倒影——這是唯一能讓影子暫時消失的地方。
    七個聲音在我腦中爭吵：
    跳下去！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
    不！去找更多活人，我們可以變得更強大...
    完成曾祖父的實驗，創造完美的影子世界...
    我低頭看著自己變異的手，突然明白了一切。柳世誠和程天師當年研究的根本不是留影術，而是創造一種新的生命形式——純粹由影子構成的生物。而我的身體，就是最後的實驗材料。
    井水突然泛起漣漪，一張慘白的臉浮現在水麵下——是真正的柳雨晴！她的眼睛充滿哀求，嘴唇無聲地動著：求求你...結束這一切...
    我轉頭看向祠堂方向，焦黑的柳明川屍體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對我緩緩點頭。
    右手不受控製地舉起黑釘，對準自己的心髒。但這次，我沒有反抗。
    好...我聽見自己說，但不是你們想要的方式...
    用盡最後的意誌力，我縱身跳入古井。冰冷的水淹沒頭頂的瞬間，七個影子發出刺耳的尖叫。它們想逃離我的身體，但已經太遲了——井水是特殊的，一旦接觸就會永遠困住影子。
    下沉過程中，我看到井壁上刻滿了符咒，最下方是一個巨大的八卦圖案。這就是程天師當年設下的最後防線...也是唯一的救贖。
    當我的後背觸到八卦圖中央時，一股強大的吸力突然傳來。七個黑影被硬生生扯出我的身體，吸入八卦圖中。我的意識也開始模糊，最後的畫麵是真正的柳雨晴和柳明川的靈魂對我微笑，然後化作光點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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