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門下的焦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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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師租下老校區那套房子時,覺得這價錢簡直像是白撿的。
二零一零年,那種成規模、包吃住的高考美術培訓班還不像後來那麽遍地開花,多是些小畫室。他剛美院畢業,憋著股勁想自己幹出點名堂,資金緊張,這套位於一樓的舊單元房,麵積夠大,租金卻低得反常,自然成了首選。
搬進來那天,房東耷拉著眼皮,鑰匙串在枯瘦的手指間嘩啦作響,反複隻強調一句:“晚上十點後,鎖好門,誰敲也別開。”林老師隻當是老人家對安全的老生常談,沒往心裏去。
畫室就這麽開了張。十幾個學生,白天來此揮筆塗抹,鉛灰與顏料的氣味混雜著年輕人的汗水和夢想,填滿每個角落。傍晚放學,學生們嘰嘰喳喳散去,回到各自租住的小窩,這裏便重歸寂靜,隻剩下滿室的畫架、靜物台,還有角落裏那張林老師用來午休的舊沙發。
這天晚上,批改完最後一遝速寫作業,牆上的老掛鍾指針已顫巍巍地疊在了一和二之間。窗外夜色濃稠,雨聲淅瀝。林老師揉著發澀的眼眶,懶得再冒雨回遠郊的出租屋,決定就在畫室的沙發上湊合一宿。
關了大燈後,整個畫室瞬間被黑暗籠罩,隻有牆角那盞昏暗的小夜燈還散發著微弱的光芒。這盞小夜燈的光線非常有限,它隻能勉強勾勒出畫室裏那些物體的大致輪廓,讓它們在黑暗中顯得影影綽綽,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不見。
在這微弱的光線下,石膏像大衛的身影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他那原本就有些空洞的眼神,在暗處更是顯得深邃而神秘,仿佛能穿透人的靈魂。而那些隨意堆放的畫板,則像是被一層白布覆蓋著的幽靈,靜靜地佇立在那裏,沒有一絲生氣。
雨點不斷地敲打在窗玻璃上,發出單調而有節奏的聲響。這聲音在寂靜的畫室裏回蕩著,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壓抑和孤獨。它似乎在催促著人們快點入睡,進入那個屬於夢境的世界。
就在他意識即將沉入混沌之際——
“咚、咚、咚。”
敲門聲。清晰,固執,帶著一種不急不緩的節奏。
林老師一個激靈,清醒了大半。是學生落下東西了?他趿拉著鞋,走到門邊,下意識地湊近貓眼。
老式的貓眼,視野有限且微微變形。門外樓道的光線昏暗,空無一人。隻有被雨水打濕的水泥地反射著一點微光。
“誰啊?”他提高嗓音問了一句。
無人應答。隻有雨聲。
敲錯門了吧。他嘟囔著,折返回沙發,重新裹緊外套。
剛閉上眼。
“砰!砰!砰!”
聲音再次響起,比之前更重,更急,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力道,砸在門上,也砸在他的耳膜上。
林老師猛地坐起身。心髒無端地跳快了幾拍。這不像惡作劇,更不像敲錯門。深更半夜,誰會這樣執著地敲一扇畫室的門?他再次走到門邊,這次動作慢了許多,又一次貼上貓眼。
視野裏依舊空空蕩蕩。那扇對著樓道公共區域的、鏽跡斑斑的鐵柵門也靜立著。
一種細微的寒意順著他的脊椎爬升。他屏住呼吸,將耳朵輕輕貼在冰涼的門板上,仔細聆聽外麵的動靜。
一片死寂。隻有他自己血液流動的嗡嗡聲。
然後——
“咚…咚…咚…”
敲門聲第三次響了起來!近得仿佛就貼著他的耳鼓!
但就在這極近的距離裏,一種強烈的違和感擊中了他。這聲音…位置不對。一般人敲門,手抬起,落在門板的中上部,聲音沉實。可現在這聲響,卻異常的低悶,像是從…門的左下角傳來的?
一股冷氣猛地從他胃裏竄起。他幾乎是僵直地,被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懼和詭異的好奇心驅使著,再一次,緩緩地,將眼睛湊近了那個狹窄的貓眼。
這一次,他鬼使神差地調整了角度,視線不再是平視前方,而是艱難地、竭力地向下方——那敲門聲傳來的左下角——挪去。
貓眼的視野邊緣扭曲得厲害,模糊不清。
他調整著焦距,瞳孔適應著黑暗。
終於,他看到了。
門板左下角,樓道地麵那片濕漉漉的水光映照出的微弱光線裏,蜷著一個小小的影子。
那是一個……孩子。一個腦袋奇大、身子佝僂縮成一團的孩童輪廓。它的皮膚是徹底焦黑的,像是被烈火舔舐後又凝固的炭,表麵布滿可怕的皺褶和裂紋。它正仰著臉——如果那還能稱之為臉的話——一下,又一下,用那焦黑蜷曲、分不清是指骨還是殘骸的前端,叩擊著冰冷的門板。
仿佛感應到他的注視,那東西叩擊的動作突然停住了。
它極其緩慢地,將那顆碩大得不成比例、焦黑可怖的頭顱向上抬了起來。
貓眼那扭曲的視野,瞬間被兩隻巨大的、幾乎撐裂眼眶的眼球填滿了。沒有瞳孔,沒有眼白,隻有一片渾濁的、死寂的暗紅色,像凝固的血,又像深淵的入口,正直勾勾地、穿透了門板,死死地“看”進了他的眼睛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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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
林老師猛地向後彈開,喉嚨裏擠出半聲窒息般的抽氣,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震得牆上的畫框簌簌作響。無邊的寒意瞬間攫緊了他,血液仿佛凍結。他連滾帶爬地逃到畫室最深處,蜷縮在沙發與牆壁的夾角,死死盯著那扇門,巨大的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他的心髒,幾乎停止跳動。
門外,那緩慢、固執的叩擊聲,又響了起來。
咚……
咚……
咚……
再無間斷,直到窗外天光微明,第一縷灰白的光線滲入室內,那索命般的聲響才倏然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
林老師臉色慘白,眼窩深陷,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起來,顫抖著抓起手機。房東的電話剛一接通,他便語無倫次地低吼出來:“這房子我不租了!今天就搬!現在就搬!”
他沒有多餘的解釋,隻有一種近乎崩潰的堅決。
匆忙收拾最關鍵的東西時,隔壁一個同樣早起、頭發花白的老太太,隔著防盜窗看著他慌亂的舉動,似乎明白了什麽,渾濁的眼裏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憐憫。她歎了口氣,聲音沙啞低沉,仿佛怕驚動什麽:
“造孽啊……那家子人,特別是那小娃娃,困在裏頭,叫得那個慘……門打不開啊……活活燒沒了……”
老太太的話像最後一塊冰,砸進林老師早已凍結的胸腔。他猛地想起房東那句古怪的叮囑,想起那低矮的、來自門左下角的敲門聲——那正是一個幼童的高度。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扇門,仿佛能看到一個焦黑的小小身影,永遠地、絕望地,蜷縮在那裏,重複著永無止境的叩擊。
林老師頭也不回地衝入了微涼的晨霧中,身後,畫室裏一切如舊,隻有空氣裏,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焦糊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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