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夜半同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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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朋友王強,是個夜貓子,精神頭足得能熬鷹。四年前,他在城裏一個還算新的小區租了套兩室一廳。房子房齡不過五六年,窗明幾淨,陽光充足,怎麽看都是個安穩窩。當初他是和他姐姐合租的,後來他姐自家的房子裝修好了,就搬走了。空出來一間房,正好那時王強談了女朋友,不久結了婚,小兩口就順理成章地住了下來,一人一間,互不打擾。
    這分開睡,主要原因就在王強那晝夜顛倒的作息上。他老婆睡眠淺,神經衰弱,稍微有點動靜就能驚醒,醒了就再難入睡。王強呢,越是深夜,精神越是亢奮,手機遊戲、電影、刷視頻,一樣不落。就算他把手機音量調到隻剩一格,那細微的聲響在他老婆聽來,也如同擂鼓。為這事兒,兩人沒少拌嘴。後來王強也學乖了,知道自己一時半會兒改不了,也不想總影響妻子休息,便常常在客廳沙發上“就寢”。所謂就寢,也不過是玩累了,手機一扔,身子一歪,在沙發上囫圇睡到天亮。
    這晚,也不知是下午那杯濃茶作祟,還是白天睡得多了,王強在沙發上躺到淩晨三點多,眼皮沉得像灌了鉛,腦袋卻清醒得像剛用冰水洗過。翻來覆去,沙發怎麽躺都不舒服,腰背酸澀。他煩躁地坐起身,黑暗中摸索著點了支煙,猩紅的火點在寂靜裏明滅。
    目光無意中掃過走廊盡頭那間空著的臥室——以前是他姐姐住的那間。自從姐姐搬走後,那房間基本就空置著,偶爾堆放些雜物,床鋪倒是齊全。王強心想,沙發睡得渾身不得勁,不如去那屋裏床上躺躺,好歹是正經床墊,興許就能睡著了。
    他掐滅煙,趿拉著拖鞋,摸黑走進了那間臥室。房間裏有一股久無人居的、淡淡的塵埃味道。月光被厚實的窗簾擋住大半,隻有邊緣縫隙漏進一絲慘白的光,勉強勾勒出家具的輪廓。王強也懶得開燈,憑著記憶摸到床邊,掀開蒙在床上的防塵布一角,衣服也懶得脫,直接麵朝牆壁,背對著房門就躺了下去。
    房門,他記得是虛掩著的,並沒關嚴實。他這人隨性,覺得反正是自己家,關不關門無所謂。
    床墊果然比沙發舒服多了,身體陷在柔軟的支撐裏,疲憊感更重,但那份清醒卻頑固地盤踞在腦海。他閉著眼,努力排除雜念,命令自己:“睡!快睡!” 可越是強製,聽覺反而越是敏銳。夜深人靜,萬籟俱寂,連自己的心跳聲都仿佛能聽見。窗外偶爾有車輛駛過的遙遠嗡鳴,更襯托出室內的死寂。
    就在這種身體極度疲憊、意識卻異常清醒的詭異狀態下,事情發生了。
    他清晰地感覺到,有人走進了房間。
    不是聽見,是感覺到。一種微妙的空氣流動的變化,一種被注視的直覺,一種……有人靠近的壓迫感。
    王強的第一反應是火冒三丈——肯定是他老婆!嫌他動靜大?還是起來上廁所?這輕手輕腳的,三更半夜想嚇死人啊?他睡眠不足的脾氣瞬間頂到了腦門,剛想張口罵人:“你有病啊!不聲不響的……”
    可那罵人的話還沒衝出喉嚨,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硬生生掐斷在了嗓子眼裏。
    不對!
    他老婆睡覺的房間門是關著的!那扇門有些年頭了,合頁有些鬆動,每次開關,都會發出一陣“嘎吱——”的、令人牙酸的冗長噪音,在這寂靜的夜裏,尤其刺耳。他剛才一直清醒著,絕對沒有聽到任何開門的聲音!
    那……走進來的是誰?
    這個念頭如同一條冰冷的毒蛇,倏地鑽入他的腦海,瞬間遊遍四肢百骸。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猛地竄起,直衝天靈蓋。他全身的汗毛在這一刻都豎了起來。
    他想轉身,想看看身後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是錯覺?是夢?他必須親眼確認!
    然而,更讓他魂飛魄散的事情發生了——他動不了。
    不是被什麽東西綁住的那種動不了,而是身體完全不聽使喚。大腦發出“轉身”的指令,脖子、肩膀、腰腹,所有的肌肉都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僵硬得如同水泥澆築。連動一動手指,抬一抬眼皮都做不到。隻有意識是清醒的,無比清醒地困在這具失控的軀殼裏,清晰地感知著周圍的一切。
    他保持著側躺背對房門的姿勢,眼睛死死盯著麵前昏暗的牆壁,耳朵捕捉著身後哪怕最細微的聲響。
    沒有腳步聲。
    那個“走進來”的存在,似乎沒有重量,或者……是飄進來的?
    他感覺到“它”在靠近,不疾不徐,目標明確,就是朝著這張床來的。空氣似乎變得更加粘稠、冰冷。王強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擂動,咚咚咚的聲音震得他自己耳膜發疼,他生怕這心跳聲會暴露自己的恐懼,雖然他知道,身後的那個“東西”,恐怕早就知曉他的一切。
    感覺中,那個存在走到了床前,停了下來。
    王強能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自己的後背上,冰冷,沒有感情,像是在審視,又像是在確認。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拉長了,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難熬。他在心裏無聲地呐喊,祈禱這隻是一場噩夢,祈禱下一秒就能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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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兩秒的站立,漫長得令人窒息。
    然後,他感覺到床墊另一側微微往下一陷。
    “它”……上床了。
    就躺在了他的身後,與他背對著門的姿勢一樣,側躺著,貼著他的後背。
    王強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後傳來一種……人體的輪廓感,一種冰冷的、實實在在的壓迫感。隔著薄薄的睡衣,那冰冷的觸感甚至透了過來。
    緊接著,更具體、更驚悚的感覺來了。
    他感覺到,自己的後頸,耳朵下方那片最敏感脆弱的皮膚區域,傳來一陣細微的、有節奏的氣流。
    一下,又一下。
    冰涼,帶著微微的潮濕感。
    那是……呼吸!是鼻子呼出的氣息!
    這氣息吹拂在他耳後的絨毛上,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麻癢和深入骨髓的恐懼。這絕不是活人應有的溫度!活人的呼吸是溫熱的,而這氣息,卻像是從冰窖裏吹出來的一樣,帶著一股陳舊的、難以形容的陰寒。
    王強的牙齒開始不受控製地打顫,盡管他拚命咬緊牙關,但那“咯咯咯”的細微聲響還是在寂靜中清晰可聞。他感覺自己快要瘋了,意識在極度的恐懼中幾乎要崩潰。
    然而,折磨還未結束。
    在那冰冷的呼吸持續了三四下之後,他感覺到一隻“手”,輕輕地,搭在了他的腰側。
    不是重重的壓上來,而是那種漫不經心的,帶著點慵懶意味的搭放,就像……就像伴侶之間睡覺時無意識的親昵動作。
    可這觸感,比那呼吸更加讓他毛骨悚然。那手的觸感同樣冰冷,而且有些僵硬,手指的輪廓隔著睡衣也能感覺到,細長,沒有一絲活人的柔軟和生氣。
    王強的大腦一片空白,極度的恐懼超出了他能承受的閾值,反而帶來一種詭異的麻木。他不再試圖掙紮或反抗,隻是僵直地躺著,被動地承受著身後那冰冷的存在帶來的所有觸感——冰冷的體溫,規律的呼吸,以及腰間那隻僵硬的手。
    他不知道這種狀態持續了多久,是一分鍾,還是十分鍾?時間已經失去了意義。他像一具還有意識的屍體,與一個未知的、冰冷的“存在”同榻而眠。
    就在他覺得自己可能永遠也動不了,會以這種姿態死在這裏的時候,窗外,遠遠地傳來一聲汽車的鳴笛聲。
    那聲音像是打破了某種結界。
    幾乎是在笛聲響起的瞬間,他感覺到腰間的重量消失了,耳後那冰冷的呼吸也停止了,身後床墊的凹陷感恢複了原狀。
    那個“存在”,走了。
    來得無聲無息,走得也無聲無息。
    與此同時,王強發現自己能動了。
    他幾乎是彈射著從床上翻滾下來的,手腳並用地爬到牆邊,後背緊緊貼著冰冷的牆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他驚恐萬狀地瞪著那張空無一人的床,黑暗中,仿佛還能看到剛才那驚悚一幕留下的殘影。
    他連滾帶爬地衝出房間,衝到客廳,“啪”一聲按亮了所有的燈。刺眼的光明瞬間驅散了黑暗,卻驅不散他心頭的寒意。他一屁股癱坐在沙發上,抱著靠枕,身體還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
    那一夜,他再也沒敢合眼,就那麽在燈火通明的客廳裏坐到了天亮。
    第二天,他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把昨晚的經曆語無倫次地告訴了老婆。他老婆聽得臉色發白,卻不太相信,隻說他肯定是做噩夢了,或者是“鬼壓床”,科學上叫睡眠癱瘓症。
    王強自己也希望如此。他查了很多關於睡眠癱瘓的資料,症狀確實很像:意識清醒,身體動不了,常伴有恐怖的幻覺。
    可是,那冰冷的呼吸觸感,那隻搭在腰上的手的重量和形狀,還有床墊實實在在的下陷……一切都真實得令人發指。噩夢和幻覺,能真實到那種程度嗎?
    他不敢再睡那間房了,甚至連靠近都覺得心裏發毛。他嚐試著早點睡,盡量和老婆作息同步,減少在客廳熬夜的次數。但他心底明白,有些東西,一旦經曆過,就再也無法輕易抹去。
    後來,他偶然一次和鄰居老人閑聊,提起這事,老人沉吟半晌,壓低聲音說:“小夥子,你那棟樓啊,建得是快,但聽說動工前那地方好像是個亂墳崗子,遷是遷走了,可誰能保證都清幹淨了呢?房齡新,不代表地皮幹淨啊。而且,有時候啊,一些東西不一定非要‘出事’才會留下,路過,或者暫時歇個腳,也可能被體質敏感的人碰上……”
    王強聽完,沒說什麽,但心裏更是沉甸甸的。再後來,合同到期,他毫不猶豫地搬了家,哪怕新房子舊一點,租金貴一點,他也認了。
    如今,每當夜深人靜,他偶爾熬夜時,還是會下意識地回頭看看身後,確保空無一人。那夜淩晨三點多,背對房門,耳後感受到的冰冷呼吸和腰間那隻手的觸感,成了他心中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時時提醒著他,在這看似尋常的世界背後,或許真的存在著一些,我們無法理解,卻又真實不虛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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