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貢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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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噝噝的摩擦聲,像冰冷的蛇,鑽進了我的耳膜,盤踞在我的腦海裏。我用被子緊緊裹住頭,身體蜷縮成一團,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恐懼不再是情緒,它變成了一種實質的、粘稠的液體,浸泡著我,讓我無法呼吸。
那一夜,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在極致的寂靜和那詭異的摩擦聲之間反複撕扯。直到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轉為灰白,那噝噝聲才仿佛隨著夜色一同漸漸隱去。
林凡動了一下,發出了一聲模糊的呻吟,像是從很深很沉的噩夢中掙紮著醒來。他翻過身,麵向我,眼睛睜開一條縫,裏麵布滿了更深的疲憊和一種近乎絕望的渾濁。
“昨晚……”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像砂紙磨過喉嚨,“你聽見了嗎?”
我看著他,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我點了點頭,喉嚨發緊,發不出聲音。
他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它……好像更‘活’了。”
這句話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紮進我心裏。不再是單純的冰冷和沉重,而是“活”了?那意味著什麽?
接下來的日子,林凡的狀況急轉直下。他右肩微微佝僂的姿勢更加明顯,仿佛那無形的重量又增加了。他對光線變得敏感,尤其是傍晚時分,他會焦躁不安地拉上家裏所有的窗簾,嘴裏喃喃著“它不喜歡光”,“光會讓它不安”。
更讓我心驚的是,他開始偶爾說一些奇怪的、斷續的詞語,聲音時而含糊時而尖細,完全不像是他自己的語調。
“擠……好擠……”有一次,他端著水杯,突然盯著空無一物的牆角,皺著眉頭嘟囔。
“冷……井裏……好黑……”另一次,他在睡夢中突然抽搐著哭喊起來,雙手在空中胡亂抓撓,仿佛要推開什麽禁錮。
井?奶奶去世前,老宅後麵確實有一口廢棄了很多年的深井!公公怕出事,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封死了!林凡從未見過那口井,更別提知道它的存在了!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中炸開——趴在他背上的,可能根本不是奶奶!或者說,不完全是!那塊糯米糕作為媒介,招來的可能是在老宅附近徘徊的、別的什麽東西!一個……死於井下的?這個猜測讓我不寒而栗。
林凡的精神越來越恍惚,有時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有時又會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深深掐進我的肉裏,眼神驚恐地指著自己的右肩後方:“它在看我!它一直在看我!”
他的身體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了下去。眼眶深陷,顴骨突出,皮膚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灰敗色。他吃得越來越少,偶爾勉強吃下去一點,很快就會嘔吐出來,吐出來的東西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腐壞氣味。
我帶他又跑了幾家醫院,看了更多的專家,甚至托關係找了知名的心理醫生。結果和之前一樣,所有的檢查報告都顯示“未見明顯異常”。醫生們看著林凡憔悴的樣子和我絕望的神情,隻能開出劑量更大的鎮靜藥物,並委婉地建議“或許可以嚐試一些……傳統的安撫方法”。
傳統的安撫方法?我知道他們指的是什麽。
走投無路之下,我瞞著林凡,再次撥通了婆婆的電話。這一次,我沒有再拐彎抹角,而是帶著哭腔,把林凡身上發生的所有詭異變化,包括那些囈語、對光的恐懼、以及“井”這個關鍵詞,全都說了出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鍾,久到我以為信號已經中斷。然後,我聽到了婆婆沉重的、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的呼吸聲。
“造孽啊……”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那口井……唉……是隔壁村早些年淹死的一個姑娘……怨氣重,一直沒安生過……你奶奶心善,以前逢年過節還會偷偷給她燒點紙錢,怕她鬧得家裏不安寧……沒想到,這次……”
婆婆的話坐實了我最壞的猜想。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不是奶奶,是一個陌生的、帶著極大怨氣的橫死之魂!通過給奶奶的供品,纏上了林凡!
“媽!那現在怎麽辦?求求你想想辦法!林凡他……他快不行了!”我幾乎是在哀求。
婆婆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下一個艱難的決定:“我認識鄰縣一個老師傅……或許有點辦法。但這事……損陰德,他也未必肯出手。我這就去請,你們……等著。在我到之前,看好凡子,千萬別再刺激到‘它’。”
掛了電話,我渾身脫力地癱坐在地上,心裏卻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有辦法了,終於有辦法了!
等待婆婆和老師傅到來的那兩天,是我人生中最漫長、最煎熬的兩天。林凡大部分時間都處於一種昏昏沉沉的狀態,偶爾清醒,眼神也是空洞而麻木。那噝噝的摩擦聲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甚至在白天,我都能隱約聽到。
他右肩的佝僂更加嚴重,現在連左邊肩膀也開始有些歪斜。有一次我給他擦身,驚駭地發現,他右側肩胛骨下方的皮膚上,隱隱浮現出幾道淡淡的、扭曲的青黑色痕跡,像是……被什麽細長的東西緊緊纏繞、按壓後留下的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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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聲張,隻能強忍著恐懼和淚水,小心翼翼地照顧他,同時豎起耳朵留意著門口的動靜,期盼著救星的到來。
第三天下午,門鈴終於響了。
我幾乎是衝過去打開門。門外站著風塵仆仆的婆婆,以及一位看起來至少有七八十歲的老人。老人身材幹瘦,穿著洗得發白的舊布衫,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清澈明亮,像能看透人心。他手裏提著一個看起來年代久遠的舊木箱。
這就是老師傅。他看到我的第一眼,目光並沒有在我臉上停留,而是越過我,直接投向屋內,投向臥室的方向,眉頭微微蹙起。
“陰氣很重,”他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而且,怨念纏身,不止一道。”
不止一道?我腿一軟,差點栽倒。
老師傅和婆婆進了屋,沒有多餘的寒暄。老師傅示意我不要出聲,他獨自一人,輕手輕腳地走到虛掩的臥室門口,靜靜地站了一會兒。他沒有推門進去,隻是站在那裏,像是在感受著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麵色凝重地退了回來,對公公搖了搖頭:“比想的麻煩。老的指奶奶)還在護著一點,但那個‘井裏的’,怨氣太深,纏得太緊,已經快要‘上身’了。再晚兩天,大羅金仙也難救。”
“上身?”我聲音發顫。
“就是徹底占了他的身子,到時候,裏麵住的就不是你男人了。”老師傅的話冰冷而殘酷。
“師傅,求求你,救救他!花多少錢我們都願意!”我抓住老師的胳膊,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老師傅看了一眼我抓著他胳膊的手,又看了一眼滿臉懇求的婆婆,歎了口氣:“錢財是小事。這事凶險,我也沒十足把握。隻能試試,成不成,看他的造化,也看……天意。”
他讓我們準備一些東西:三年以上的大公雞、糯米、朱砂、嶄新的紅布、還有林凡貼身的衣物。
婆婆立刻出門去置辦。我則按照老師的吩咐,將家裏所有的窗戶都貼上他帶來的、畫著奇異符咒的黃紙符。老師傅自己則在客廳中央清理出一塊空地,用朱砂混合著雞血,在地板上畫了一個複雜的、我完全看不懂的圖案,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濃烈的血腥和草藥混合的古怪氣味。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當最後一縷夕陽被夜幕吞噬,老師傅讓我們將昏睡中的林凡扶到那個朱砂圖案的中央坐下。林凡渾身軟綿綿的,幾乎沒有意識,腦袋耷拉著。
老師傅點燃了三炷顏色深沉的香,插在林凡麵前的一個小米碗裏。香煙筆直上升,凝而不散。他拿起那隻被捆住雙腳、不斷撲騰的大公雞,口中念念有詞,語速極快,音調古怪拗口,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突然,他猛地掐住雞脖子,用力一擰!
“咯咯——!”公雞發出一聲短促而淒厲的慘叫,鮮血從斷裂的脖頸處噴湧而出。
老師傅動作極快,用碗接住雞血,然後手指蘸血,閃電般地在林凡的額頭、胸口、手心、腳心各點上一個血印。每點一下,昏睡中的林凡就劇烈地抽搐一下,喉嚨裏發出模糊不清的、像是被扼住喉嚨的嗬嗬聲。
緊接著,老師傅抓起一把糯米,猛地撒向林凡的周身,尤其是右肩後背的方向!
“嗤——!”
仿佛燒紅的烙鐵燙進冰水裏,一陣輕微但清晰的、類似灼燒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林凡猛地睜開了眼睛!
但那根本不是他的眼睛!裏麵充滿了怨毒、冰冷和一種瘋狂的恨意!他的臉扭曲成一個完全陌生的表情,嘴巴歪斜,發出一種尖利刺耳的女人聲音:
“滾開!你們滾開!憑什麽攔我!我死得好慘啊——!”
這聲音又尖又細,帶著徹骨的寒意,瞬間讓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是那個井裏的女鬼!她真的被逼出來了!
老師傅麵色不變,眼神銳利如刀,厲聲喝道:“陰陽有序,人鬼殊途!你既已身死,何必糾纏生人,徒增罪孽!還不速速離去,否則叫你魂飛魄散!”
“離去?哈哈哈——”林凡或者說,附在他身上的東西)發出淒厲的狂笑,身體劇烈地掙紮起來,力氣大得驚人,我和公公兩個人幾乎按不住他,“我好不容易找到個替身!憑什麽走!我要他陪我!陪我待在冰冷的井底!!”
它操控著林凡的身體,猛地朝老師傅撲去,指甲瞬間變得烏黑尖長,直抓老師傅的麵門!
老師傅似乎早有預料,身形一側,避開這一抓,同時將手中剩下的雞血混合朱砂,劈頭蓋臉地朝林凡潑去!
“啊——!!!”
一聲更加淒厲、非人的慘叫從林凡嘴裏發出。被血朱砂潑中的地方,尤其是臉上和右肩,立刻冒起了縷縷極其細微的、帶著惡臭的黑煙!林凡或者說那女鬼)痛苦地蜷縮起來,在地上瘋狂打滾,發出不似人聲的嚎叫。
“還不出來!”老師傅趁勢追擊,將那塊嶄新的紅布猛地罩在林凡頭上,然後拿起林凡的貼身衣物,快速纏繞成一個布偶的樣子,用剩下的朱砂在上麵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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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客廳裏陰風大作,溫度驟降,貼在各處的黃符紙嘩啦啦作響,仿佛有無數看不見的東西在躁動。香爐裏的三炷香,燃燒的速度陡然加快,香灰簌簌落下。
老師傅的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但他手上的動作絲毫不停,咒語念得越來越急,越來越響。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一直昏沉、被奶奶“護著”的林凡,身體裏似乎有另一股力量蘇醒了。他的動作突然停滯了一瞬,臉上那怨毒扭曲的表情和另一種痛苦掙紮的表情交替閃現,喉嚨裏發出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一種是女鬼的尖嘯,另一種是林凡自己微弱而痛苦的呻吟:
“救……救我……好難受……”
是林凡自己的意識!他在掙紮!
老師傅眼睛一亮,看準時機,將那個用貼身衣物做成的、畫滿了朱砂符的布偶,猛地按在了林凡劇烈起伏的胸口上,同時咬破舌尖,一口真陽涎噴在布偶之上!
“赫赫陽陽,日出東方,吾敕此符,普掃不祥!伏魔退煞,破妄除殃!——出來!!”
隨著老師傅這聲蘊含著他全部精氣神的大喝,仿佛一道無形的驚雷在室內炸響!
“砰!”
林凡身體猛地向上弓起,像一個被拉滿的弓,然後重重地摔回地麵,徹底不動了。
而幾乎在同一時間,我清晰地看到,一股濃鬱得如同墨汁般的黑氣,帶著刺骨的陰寒和一股水腥腐臭的氣味,猛地從林凡的右肩後背處掙脫出來,在空中扭曲、盤旋,發出不甘的、充滿怨恨的嘶鳴,最終在那三炷急速燃燒的香火和滿地的朱砂雞血逼迫下,如同被陽光照射的冰雪般,迅速消散、瓦解,徹底湮滅無蹤。
客廳裏那令人窒息的陰冷和壓抑感,也隨之緩緩散去。
香爐裏的三炷香,恰好燃盡最後一縷青煙。
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隻剩下我們幾個人粗重的喘息聲,以及地板上,昏迷不醒、臉色蒼白如紙的林凡。
他背上的那個“東西”,終於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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