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雪比往年下得都凶，小楊裹緊羽絨服站在村口，望著被白雪覆蓋的土路發呆。手機屏幕亮起，是母親發來的消息：新買的湯圓在冰箱，自己煮點。十九歲的他盯著那句自己煮點，突然意識到，這是第一個沒有家人圍坐的元宵。
    去年元宵，小楊還在縣城高中寄宿。那天他偷偷溜出學校，坐了兩個小時大巴趕回家。推開門時，父親正往鍋裏下湯圓，母親在灶台前調餡，奶奶坐在炕上剝花生，滿屋都是甜香。他記得自己當時說：學校食堂的湯圓沒餡兒，還是家裏的好吃。母親笑著往他碗裏舀了三個芝麻餡的，說：多吃點，長個兒。
    今年春節，小楊執意要去省城。母親把一袋凍好的湯圓塞進他背包，說：城裏買不到這個。他當時沒在意，直到在出宿舍的冰箱裏發現那袋湯圓，才想起母親的話。此刻，他站在村口，看著遠處自家煙囪冒出的白煙，突然很想吃那口芝麻餡。
    回到出宿舍，小楊從冰箱裏翻出湯圓。水燒開時，他想起母親教他的口訣：水開下圓，慢火煮，浮起來再煮三分鍾。可當第一顆湯圓浮起來時，他手忙腳亂地關火，結果湯圓全破了餡。看著鍋裏浮起的芝麻糊，他歎了口氣，又重新燒水。
    第二次煮的湯圓終於完整了，但小楊發現沒有糖。他翻遍廚房，隻找到半包鹽。咬開湯圓，鹹甜交織的味道讓他皺起眉頭。這時，手機響了，是母親打來的視頻電話。
    媽，湯圓煮好了。小楊舉著碗給母親看。
    怎麽沒加糖？母親問。
    沒找到糖。
    傻孩子，湯圓要配紅糖水才好吃。母親在視頻那頭笑，你爸當年第一次煮湯圓，還往鍋裏加醬油呢。
    小楊聽著裏母親笑得眼睛彎彎，突然覺得這鹹甜的味道也不錯。他夾起一顆湯圓，對著鏡頭說：媽，我吃完了。
    晚上，小楊坐在宿舍的窗前，看著窗外飄雪。手機裏，家族群正在發紅包，表弟表妹們曬著各自家的燈會照片。他點開一張照片，是奶奶坐在炕上，麵前擺著三碗湯圓，碗裏各放著一顆紅棗。
    奶奶，您怎麽隻擺三碗？小楊在群裏問。
    等你回來啊。奶奶秒回，你爸說，等你回來再下湯圓。
    小楊盯著那句話，突然鼻子一酸。他想起去年元宵，奶奶往他碗裏塞紅棗時說：吃棗，早生貴子。當時他笑著躲開，說：還早呢。現在想來，那或許就是奶奶對他最樸實的祝福。
    夜裏，小楊給母親發了一條消息：媽，明年元宵，我回家吃湯圓。
    第二天清晨，小楊起床時發現，窗外的雪停了。他打開冰箱，發現昨天剩下的湯圓不見了。正疑惑時，母親發來消息：你爸說，湯圓要趁熱吃，涼了不好吃，所以我今天又煮了。
    小楊看著消息，突然明白，原來元宵的意義不在於吃了多少湯圓，而在於有人惦記著你是否吃到了熱乎的。十九歲的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二字的分量。
    這一天，小楊沒有出門。他坐在出宿舍裏，看著窗外漸漸融化的雪，給奶奶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奶奶的聲音依舊洪亮：小楊啊，明年元宵，奶奶給你留紅棗。
    好，奶奶，我明年一定回來。小楊說。
    掛斷電話，小楊看著窗外的陽光，突然覺得，這個獨自度過的元宵節，或許是他成長路上最溫暖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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