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狼煙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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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壓得人喘不過氣。
    太原城南三十裏的烽燧台廢墟,血腥味與塵土氣混雜,經久不散。劉昊矗立於殘垣斷壁之間,玄色鐵甲在微弱火把光線下泛著冷硬的幽光。他腳邊,是七具已然僵冷的西涼騎兵屍首,喉間精準嵌入的三棱箭簇,無聲訴說著趙雲那可怖的槍箭雙絕。
    “主公,查驗清了。”趙雲的聲音清冷,一如他手中那杆亮銀槍。他用槍尖靈巧地挑開最後一具屍體的皮甲內側,“皆是西涼健銳,筋肉虯結,馬術精湛。但……”他眉頭微蹙,槍尖向下一點,將屍體腰間一塊物事挑飛至劉昊腳下,“無任何軍籍銘牌,隻有這個。”
    那物事砸入沙土,發出一聲悶響。周遭親衛舉火細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那是一隻青銅鑄造的狼頭令牌,獠牙外翻,眼窩深邃,猙獰中透著一股邪氣。
    “專業的死士。”劉昊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靴底抬起,重重碾在那狼頭之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他的目光越過屍體,投向那輛已被熊山暴力劈開的榆木馬車。車廂裂成兩半,露出內裏加固的鐵皮夾層,然而卻是空空如也。
    “操他娘的白忙活一場!”熊山薅著自己亂蓬蓬的頭發,圍著馬車殘骸跳腳,聲如悶雷,“俺劈開這破車時,明明聽得真真兒的!裏頭有鐵匣子哐當亂響!咋就他娘的沒了?難不成見了鬼了?”
    侯吉在一旁肉疼地直抽抽,小聲嘀咕:“輕點!熊都尉您輕點!這馬車榆木料子還行,軲轆也能拆了用,別全踹散架了……都是錢啊……”
    戲誌才裹緊了身上的裘氅,壓抑著低咳,蒼白的手指卻穩穩指向車廂底部:“主公,看……看榫卯接縫處。”
    不等劉昊吩咐,郭嘉已蹲下身,隨手將從不離手的酒葫蘆往地上一擱,指尖細細劃過底板那些看似尋常的接縫。“新漆覆蓋舊痕……有意思。”他頭也不回,向後伸出手,“侯吉!算盤一用!”
    “哎!郭先生,您小心著點,這算盤是黃花梨木框,包的精銅邊,算珠是……”侯吉條件反射般地掏出他那油光水滑的寶貝算盤,嘴裏絮叨著保養經,話未說完,算盤已被郭嘉一把奪過。
    隻見郭嘉倒轉算盤,以銅框為錘,看準底板幾處不起眼的節點,“咚!”“咚!”“咚!”連敲三下,力道古怪。
    “哢噠!”
    一聲機括輕響,一塊尺許見方的底板突然彈起,露出其下隱藏的暗格。一卷色澤暗沉、邊緣磨損的羊皮卷軸,靜靜躺在其中。
    帳內霎時一靜。
    劉昊俯身,拾起那卷羊皮。觸手冰涼柔韌,顯是經過特殊鞣製。他緩緩展開,火光照耀下,一幅極為詳盡的輿圖呈現在眾人眼前。
    “這是……”戲誌才湊近一看,呼吸陡然急促。
    圖上,山川河流、城池關隘標注得密密麻麻,精細程度遠超當下軍中任何一幅輿圖。自河西走廊起,直至玉門關外,每一處水源地、每一條可供大軍通行的隱秘古道,甚至是一些小型綠洲的枯水期、豐水期,都用不同色料的小字細細注明。圖末,一個朱砂繪就的猙獰狼頭栩栩如生,旁邊還有一行潦草卻力透紙背的八字批語:玉門關外,陽關無故人。
    “董卓舊部,何來此等詳圖?”戲誌才麵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手指虛點著幾處標注著“暗流”、“伏沙”的古道,“西涼軍潰散已近兩年,各部互相攻伐,誰人有此能耐、有此心思,重組勢力並繪製出這等足以支撐大軍遠征西域的秘圖?”
    這個問題,讓所有人心頭都蒙上一層陰影。
    就在這時,帳外遠處驟然響起急促的馬蹄聲,以及斥候特有的尖銳呼哨。
    “報——!”
    一名風塵仆仆的斥候連滾帶爬地衝入廢墟,單膝跪地,嗓音嘶啞:“主公!南麵五裏出現一支車隊,打荊州蒯氏旗號,約有百人!為首者自稱伊籍,言有十萬火急之密報,求見主公!”
    劉昊目光從羊皮地圖上抬起,眼神銳利如鷹。“帶他過來。熊山,帶你的人把現場清理幹淨,這些屍體……”他頓了頓,聲音冰冷,“挖深坑,埋三丈。”
    “得令!”熊山轟然應諾,立刻招呼手下軍士開始拖拽屍體,嘴裏還不忘吆喝,“都麻利點!挖坑的使勁!埋結實嘍!別讓野狗刨出來嚇到過路的,俺老熊還得費勁再殺一遍!”
    侯吉看著被拖走的屍體,又忍不住掐指算起來:“一副裹屍席子要二十錢,挖三丈深坑,人工夥食費……唉,虧了虧了,這幫殺才,死都死得這麽費錢……”
    片刻之後,火把劈啪炸響聲中,伊籍幾乎是被人攙扶著踏入臨時支起的軍帳。他官袍下擺沾滿泥濘,額頭上全是熱汗,臉上寫滿了驚惶與疲憊。
    “將…將軍!禍事了!”他甚至來不及喘勻氣,便急聲道,“曹操…曹操他三日前於許都公然稱公!建魏國社稷,加九錫!已派大將曹仁,率八千虎豹騎精銳,晝夜兼程北上河內郡,兵鋒直指河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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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嘉正仰頭灌酒,聞言差點嗆住,咳嗽著笑出聲:“嗬…咳咳…好個曹孟德,漢帝屍骨未寒,他便迫不及待披上袞服,這是要替自家兒子先把路鋪平麽?”
    “還…還有更急的!”伊籍喘著粗氣,從懷中掏出一封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的絹書,雙手呈上,“冀州細作冒死傳訊!袁本初得知將軍南下太原,昨日於鄴城召集田豐、沮授等謀士徹夜密談,今日拂曉,已派大將淳於瓊,領精兵三萬,進駐壺關!兵鋒直指上黨!”
    帳中霎時死寂。
    壺關,乃並州東麵門戶,距上黨郡治長子城不過百裏之遙。袁紹此舉,劍指並州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東有袁紹虎視眈眈,南有曹操悍然進逼,而此刻,自己卻身處太原,麵對著西涼死士留下的謎團。
    劉昊指尖輕輕敲打著鋪在簡易木案上的西涼秘圖,最終落在那個朱砂狼頭和“玉門關”三字之上。“西涼人偏在此時現身,奉孝,你如何看?”
    “三虎爭食,豺狗伺機。”郭嘉晃著酒葫蘆,眼神卻清明無比,“韓遂、馬騰等西涼餘孽,乃至董卓舊部,無非是想趁中原三強傾軋、無暇西顧之機,西出陽關,割據自立。獻上這份厚禮……”他指了指那輿圖,“是想換取將軍暫緩西顧,甚至結個善緣。至於玉璽……”
    他話鋒一轉,似笑非笑地看向驚魂未定的伊籍:“伊先生星夜兼程,冒險穿越曹操地盤而來,恐怕不止是為了給吾主送這兩條人盡皆知的消息吧?”
    伊籍被點破心思,臉上尷尬之色一閃而過,隨即化作苦笑:“奉孝先生明鑒。我主劉景升之意,願以襄陽官倉存糧三十萬石,換取將軍出兵,至少牽製曹操主力半年。如此,我荊州便可……”
    “不夠。”劉昊斬釘截鐵,打斷了他的話,“三十萬石糧食,隻夠我軍一月用度。回去告訴劉景升,再加江陵水軍樓船、鬥艦五十艘。否則……”劉昊目光陡然變得極具壓迫感,“本王即刻便可遣使前往許都,與曹操議和,共分荊州九郡!”
    伊籍駭然失色,身體肉眼可見地晃了一下。與曹操共分荊州?這簡直是劉表乃至所有荊州士族的噩夢!
    帳內氣氛正自凝固,帳外突然傳來熊山那標誌性的大嗓門,打破了沉寂:
    “主公!主公!逮住了!那娘們逮到了!嘿,這西涼婆娘,真他娘的烈性!”
    帳簾被猛地掀開,兩名鐵甲衛士押著一個被牛筋繩五花大綁的女子推進帳中。女子一身玄色勁裝多處撕裂,露出古銅色的皮膚和幾道新鮮的血痕,最顯眼的,是鎖骨處一個青黑色的狼頭刺青,與令牌上的圖案一般無二。她雖被縛,卻昂著頭,眼中盡是桀驁不馴的凶光,鐵鏈在她掙紮下嘩啦作響。
    “叫什麽?”劉昊抬手,止住了旁邊按刀欲上的熊山。
    那女子猛地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聲音因久未進水而沙啞,卻帶著十足的狠戾:“董家騎奴,無名無姓!”
    一直沉默觀察的戲誌才忽然上前一步,目光銳利地盯住她的嘴角:“閣下舌根有舊傷……是被人牙子用鐵鉤鉤斷的?可是初平元年,董卓焚燒洛陽,脅迫天子與百官西遷長安時,被亂軍擄掠的?”
    女子猛地抬頭,瞳孔驟然收縮,雖未言語,但那瞬間的反應已說明一切。
    “是了。”戲誌才歎息一聲,語氣帶著一絲悲憫,“據舊檔記載,董卓當日,除擄掠公卿百姓,還專門搜羅了一批精通機關巧術的工匠及其家眷。觀姑娘手上老繭分布,非持械所致,反倒像是長期操持精密工具所留。莫非……姑娘出身將作大匠馬鈞門下?”
    “馬鈞?”女子像是被這個名字刺痛,突然發出嘶啞的冷笑,笑聲中充滿了怨毒與不屑,“那個懦夫!他早搖著尾巴投了曹操,去給他的魏公琢磨怎麽造更華麗的馬車了!我乃钜子門徒!墨家钜子門徒!”
    “墨家?”郭嘉手中的酒葫蘆頓在了半空,眼中精光爆閃,“非攻、機關術的墨家?你們不是早已……”
    劉昊突然“鏘”一聲拔出腰間佩劍,寒光一閃,並非斬向女子,而是精準地削斷了她身上的牛筋繩。他踏前一步,幾乎與女子麵對麵,強大的壓迫感如山嶽般籠罩而下,一字一句問道:
    “傳、國、玉、璽、在、何、處?”
    女子揉著發麻的手腕,聞言更是冷笑連連,眼中盡是嘲諷:“玉璽?那塊石頭?哈哈哈!那禍根早就被董旻in)那蠢貨熔了,鑲在他那黃金馬桶上了!真是可笑……哈哈哈……你們這些所謂英雄,爭來奪去的,不過是個馬桶圈!”
    她笑得前仰後合,眼淚幾乎都笑了出來,但下一刻,她的笑聲戛然而止,臉色猛地一變,像是意識到自己失言,急速改口:“我們西涼人要的……是始皇藏在玉璽裏的東西——呃!”
    她的話音未完,喉嚨裏突然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噗”聲,一點銀芒自她喉間肌膚下透出!
    “有刺客!”趙雲反應最快,龍膽亮銀槍化作一道白虹,直刺帳頂某處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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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一聲短促的慘叫,一道黑影從帳頂梁上跌落,喉間正插著趙雲的槍尖。
    幾乎同時,那墨家女子身體劇烈抽搐起來,黑血從她嘴角溢出。
    “毒針!她喉嚨裏有毒針自盡了!”侯吉驚叫一聲,卻出乎意料地第一個撲上去,不是救人,而是手忙腳亂地去掐那女子的人中,一邊對旁邊傻眼的軍醫吼道:“參湯!快灌參湯吊命!這女人知道寶藏秘密啊!死了就虧大了!快啊!”
    帳內頓時一片忙亂。劉昊卻猛地一把拎起那氣息奄奄的女子衣領,目光如炬,死死盯住她迅速渙散的瞳孔:
    “始皇……到底藏了什麽?!”
    女子的嘴唇翕動著,鮮血不斷湧出,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吐出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
    “……銅…人……”
    “……十…二……”
    帳外,預警的牛角號聲毫無預兆地淒厲響起,一聲緊過一聲!一名斥候連滾帶爬地衝入大帳,甚至來不及行禮,聲音充滿了驚惶:
    “主公!西麵!西麵煙塵衝天!至少五千西涼鐵騎,正鋪天蓋地殺來!距此已不足十裏!帥旗之上……是‘韓’字!”
    “韓遂?”伊籍麵無人色,失聲驚呼,“他……他竟敢東出潼關?他不怕曹操斷他後路嗎?”
    郭嘉卻猛地甩開酒葫蘆,一把抓過木案上的西涼秘圖,目光急速掃過,手指最終重重地點在陽關之外的一片區域,臉色首次變得凝重:
    “不對!主公,這是調虎離山之計!”他的手指猛地向回一劃,精準地落在圖中一條不起眼的、標注著“涇水古道”的細線上,“韓遂大軍虛張聲勢,其真正主力,必已悄然沿此古道急進,目標絕非此地!而是——”
    他的指尖狠狠砸在輿圖上另一個點,那是在太原以南,通往並州腹地的要害之處。
    “井陘關!他們要搶井陘關!欲卡死我軍南下馳援河內、東出壺關的咽喉要道!”
    劉昊甲胄鏗然作響,豁然轉身,一道道命令冰冷斬出:
    “熊山!率你前營三千銳士,據守前方矮丘,給本王擋住韓遂疑兵!不求殲敵,隻需拖住他們兩個時辰!”
    “子龍!領一千輕騎,即刻出發,沿涇水古道疾馳!務必搶在敵軍之前,堵住他們!若事不可為,縱火焚山,也要阻其去路!”
    命令下達,他忽地看向正手忙腳亂給那墨家女子灌參湯的侯吉,喝道:“侯吉!”
    “小…小人在!”侯吉嚇得一哆嗦。
    “救活她!不惜一切代價!”劉昊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本王要知道,十二銅人,究竟是何秘密!”
    “諾…諾!”侯吉的聲音帶上了哭腔,也不知是心疼藥材還是被嚇的。
    劉昊大步踏出軍帳,夜風如刀,刮在臉上生疼。西方地平線上,火把已然連成一片洶湧的火海,沉悶的馬蹄聲如同滾雷,敲打著大地,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一騎快馬竟逆著混亂的調兵人流,從北麵瘋狂衝來,馬背上騎士伏著身子,背後插著三支羽箭!眼看衝至近前,那騎士再也支撐不住,滾鞍落馬,用盡最後力氣嘶喊:
    “將軍……太原急報!蔡…蔡琰大家……今日午後於城外驛館……被…被一夥冒充商隊的西涼人擄走了!他們留下話……”
    騎士猛地咳出一大口血,“說……欲換人……三日後……井陘關外……換那墨家女……”
    話音未落,騎士已然氣絕。
    暗夜中,遠方西涼鐵騎的衝鋒號角與狼嚎般的長嘯交織在一起,席卷而來。
    劉昊猛然握緊了劍柄,指節因極度用力而爆響發白,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般席卷開來。
    “傳令三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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