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帝後長歌·山河明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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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寒風卷著細雪掠過皇城的琉璃瓦,禦書房內銅爐燒得通紅,卻驅不散顧硯舟眉間的寒意。他握著江南巡撫加急送來的密折,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紙上密密麻麻記錄著江州知府勾結茶商,私吞朝廷撥給災民的賑銀,致使三千流民凍死街頭。朱砂筆在江州知府王懷仁幾個字上重重圈畫,墨跡暈染開來,似是滴落在紙上的血淚。
傳刑部尚書、禦史台左中丞即刻覲見。顧硯舟的聲音冷得能結冰,案頭攤開的《慶元條法事類》被翻至嚴懲貪腐的章節。這部寧宗朝修訂的法典,此刻在燭火下泛著冷硬的光澤。當大臣們匆匆趕來時,他已在沙盤上標出江南十三州賦稅流向,歪斜的墨線如同百姓泣血的控訴,在燭火搖曳中扭曲成無聲的呐喊。
而此時的鳳儀宮,佩思卿正就著燭火核對戶部新呈的稅冊。她將各州賦稅數字與往年記錄一一比對,忽然發現臨安府的酒稅竟比去年激增五成。指尖劃過密密麻麻的數字,她心頭一緊,立即命人取來江南地形圖。窗外的雪愈發大了,簌簌落在琉璃瓦上,她卻渾然不覺,直到案頭的銀耳羹徹底涼透。
娘娘,夜已深了......宮婢輕聲提醒。佩思卿頭也不抬:去禦書房問問陛下,可要用些熱湯?話音未落,便見王福匆匆跑來,發髻淩亂,顯然是一路疾奔:娘娘!陛下正在審王懷仁的同黨,書房裏摔碎了三個茶盞......
佩思卿握著稅冊的手微微發抖。她深知顧硯舟最見不得百姓受苦,當年他還是隨朝的戰神將軍,曾為了給農戶討回公道,在縣衙大堂跪了整整兩個時辰。此刻,她將臨安稅冊小心收好,又命人熬了安神湯,裹緊狐裘便往禦書房去。
禦書房外,侍衛們屏息凝神。佩思卿剛要抬手,卻聽見屋內傳來瓷器碎裂聲。顧硯舟的怒吼穿透門板:賑災糧款也敢貪!那可是救命的錢!緊接著是皮鞭抽打的悶響,伴隨著犯官的慘叫。佩思卿的手僵在半空,繡著並蒂蓮的帕子被攥得發皺——這不是她熟悉的那個會為她簪花的溫柔帝王,而是執掌生殺的天子,眼中燃著為百姓討公道的怒火。
她悄悄放下食盒,轉身時裙擺掃過銅燈架。清脆的聲響驚動了屋內人,顧硯舟大步走出門,玄色常服沾染著血漬,額發淩亂地垂在眼前。四目相對的刹那,他眼底的暴戾如潮水退去,露出深深的疲憊:這麽冷的天,怎麽來了?
見書房燈亮得久......佩思卿話音未落,便被他扯進懷中。顧硯舟的心跳快得驚人,身上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卻將下巴輕輕擱在她發頂:等我,處理完就去陪你。佩思卿點點頭,從袖中掏出溫熱的帕子,輕輕替他擦去額角的汗。
第二日清晨,鳳儀宮的宮人發現陛下差人送來整整十箱卷宗——全是各地官員貪腐的密報。最上麵壓著顧硯舟的親筆信:這些豺狼虎豹,本該朕親手處置。但聽宮人說你昨夜核對稅冊忙到深夜,忽然覺得,或許該讓我的皇後娘娘也出份力。
佩思卿展開卷宗,眼中泛起笑意。她立即召集女官,將卷宗按地域分類,又命人繪製貪官關係圖譜。當顧硯舟下朝趕來時,鳳儀宮的牆上已貼滿密密麻麻的紙條,而佩思卿正踮著腳,用朱砂筆在圖上畫著連線。
陛下請看。她轉身時發間銀鈴輕響,臨安酒稅暴漲,是因為稅官與酒商勾結。而這些酒商,又與江州王懷仁同屬一個商會。佩思卿指尖輕點牆上的關係圖譜,朱砂標記的連線在燭光下如脈絡般清晰。案頭攤開的賬冊上,密密麻麻列著近三年酒稅明細,關鍵處用紅筆重重圈畫,墨跡未幹。
顧硯舟望著她認真的模樣,心頭的鬱結消散不少。她今日換了件月白色襦裙,領口繡著淡青色竹葉,愈發襯得眉眼清雅。他伸手將她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後,指尖觸到她微涼的耳垂,有皇後娘娘相助,何愁貪腐不絕?話音未落,便見王福匆匆踏入殿內,額角還沾著汗珠。
陛下!禦史台急報,王福喘著粗氣呈上密函,建康府知府聽聞風聲,竟連夜將糧倉付之一炬,試圖銷毀貪墨漕糧的證據!顧硯舟接過密函的瞬間,佩思卿已取來江南水路圖鋪展在案。她執起玉尺丈量著建康與江州的距離,發間銀鈴隨著動作輕晃:王懷仁的商會在長江沿線設有十二處私棧,建康府的大火,怕是要毀了他們轉移贓銀的證據鏈。
傳旨,命禁軍封鎖長江渡口,所有商船不得進出。顧硯舟的聲音冷如寒鐵,轉身又對王福道,即刻召刑部侍郎、大理寺卿,半個時辰後在禦書房議事。待王福領命而去,他望向佩思卿的目光又軟了下來,你且先歇著,這些豺狼......
陛下忘了?佩思卿將整理好的稅冊與密報疊放在一起,素白的指尖在地圖上點出幾個紅點,江州的茶、臨安的酒、建康的糧,看似各自為政,實則通過漕運連成一體。臣妾已命女官繪製了商會的銀錢流向圖,或許能找到他們藏贓的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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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硯舟看著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心中泛起心疼。這些日子她帶著女官徹夜查賬,鳳儀宮的燈火常與禦書房的燭光遙相輝映。他取下披風披在她肩頭,明日起,將你的書房搬到養心殿偏廳。朕批奏章,你理賬目,倒也省了宮人來回奔波。
佩思卿臉頰微紅,正要開口,卻見王福又匆匆趕來,手中捧著個用油紙包裹的物件:陛下!江州的暗樁傳回消息,在王懷仁的別院搜出了這個!油紙層層展開,露出半截鎏金酒壺,壺身上刻著細密的雲紋,正是皇家貢品的樣式。
好個王懷仁!竟敢私吞禦賜之物!顧硯舟眼中閃過寒芒,轉而看向佩思卿,卿卿可還記得,去年中秋宴上,賜給江南官員的酒器正是這套?佩思卿點頭,指尖輕撫過酒壺底部的刻字,當時臣妾還說,鎏金太過奢靡,不如換成素銀。沒想到......她的聲音漸漸低沉,眼中滿是痛惜。
來人,顧硯舟將酒壺擲在案上,發出沉重的聲響,傳朕旨意,凡涉事官員,不論品級高低,一律革職查辦!三日後在午門處斬王懷仁,以儆效尤!待王福領命離去,他又將佩思卿輕輕擁入懷中,有你在朕身邊,再大的風浪,朕也不怕。
此後數月,君臣在朝堂肅貪,帝後在後宮理政。顧硯舟親自擬定新的賦稅章程,佩思卿則帶著女官核對各地賬目。每到深夜,禦書房與鳳儀宮之間的宮道總會亮起盞盞燈籠——那是宮人往來傳遞文書,燈火蜿蜒如龍,照亮皇城沉沉的夜色。
深冬的北風裹著細雪如利刃般刮過街巷,顧硯舟與佩思卿身著粗布棉衣,裹著褪色鬥篷混在人流中。佩思卿嗬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霜花,她下意識往顧硯舟身邊靠了靠,立刻被他攬進懷中,隔著厚重的衣衫仍能感受到對方胸膛傳來的暖意。
“當心腳下。”顧硯舟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手掌虛扶著她的後背,避開結冰的石板路。街邊的乞丐蜷縮在角落裏,身上蓋著破麻布,凍得發紫的手指攥著討來的冷硬饅頭。佩思卿眼眶一熱,剛要伸手解下腰間錢袋,卻見顧硯舟已經快步上前,將一錠銀子塞進乞丐手中,“去買件棉衣,再吃碗熱湯。”
那人驚愕地抬頭,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菩薩心腸的貴人啊……”街角茶館裏傳來說書人的聲音:“列位可知,當今聖上為徹查貪腐,半月未曾下朝!聽說皇後娘娘也帶著宮女查賬,連禦膳房的采買都細細核對……”
行至糧鋪前,隊伍排得老長,百姓們跺著腳嗬著手,議論聲此起彼伏。“張大哥,今兒米價可降了?”“降了降了!新稅法下來後,糧商不敢囤貨,這糙米都比半月前便宜三成!”“聽說朝廷還要在城郊設義學,以後娃娃們都能念書了……”
顧硯舟與佩思卿對視一眼,眼中皆是欣慰。他們拐進修繕一新的粥棚,熱氣騰騰的白霧中,老嫗捧著粗陶碗,渾濁的眼中泛起淚光:多虧了陛下新政,咱們這些老骨頭才沒餓死在巷子裏。旁邊的漢子拍著大腿笑道:可不是!去年這時候,王知府那狗官還在搶咱的口糧!
踩著積雪往城外走,新修的水渠結著薄冰。老農戴著破舊的棉帽,正用木槌敲碎冰麵清理水渠,顧硯舟上前搭話,衣擺很快沾滿泥水與冰渣。老農卻渾然不覺,激動地比劃著:以前冬汛發大水,莊稼全泡爛。現在好了,這水渠直通護城河,既防澇又能灌溉!聽說這法子,還是宮裏娘娘想出來的。
佩思卿撐著油紙傘,看著顧硯舟蹲在田埂邊,耐心教孩童辨認麥苗。稚嫩的童聲在寒風中回蕩:青的是麥,白的是雪,大人不貪,百姓不餓!遠處茶館裏,說書人驚堂木一拍:諸位可知,當今聖上微服私訪時,親手給流民裹傷!皇後娘娘更是女中諸葛,幫著陛下揪出一窩貪官......
此時,人群突然騷動起來。幾個衙役推著獨輪車橫衝直撞,車上裝滿精米白麵,最上麵還擺著幾壇美酒。讓開讓開!這是給縣太爺府上的年貨!衙役們凶神惡煞地驅趕百姓,有人被推倒在地,懷中的陶罐摔得粉碎。
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橫行!顧硯舟上前一步,卻被佩思卿伸手攔住。她從袖中摸出幾枚銅錢,扶起摔倒的老者,又從路邊小販處買了個熱乎的炊餅遞過去。老者淚眼婆娑:好心人呐,這世道若多些像你們這樣的人就好了……
遠處傳來孩童的啼哭聲,循聲望去,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跪在雪地裏,脖頸上掛著賣身葬母的木牌。佩思卿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將孩子抱起,小女孩凍僵的小手緊緊抓住她的衣襟,姐姐,救救我娘……
顧硯舟解開鬥篷將兩人一起裹住,看向女孩手指的方向。牆角處,一位婦人躺在破席上,麵色青紫,顯然已經沒了氣息。王福。他低聲喚道,暗處立刻閃出個身影。帶這孩子去醫館,安置妥當。又轉頭對佩思卿道:明日就讓禮部擬定撫恤條例,凡鰥寡孤獨者,皆由朝廷供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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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濃,二人往回走時,佩思卿的靴子早已被雪水浸透。顧硯舟毫不猶豫地將她橫抱起來,在她驚訝的目光中大步前行:朕的皇後,怎能受這般苦。懷中的人輕笑出聲,呼出的熱氣拂過他的脖頸:陛下可知,方才那糧鋪老板說的青天大老爺,說的就是你。
顧硯舟低頭,鼻尖蹭著她凍紅的臉頰,是我們。若不是你夜以繼日核對賬目,繪製圖譜,這些貪官哪能這麽快伏法?他的聲音溫柔而堅定,這江山,是我們共同的責任。
回到宮中,鳳儀宮的宮人們早已備好了熱水。顧硯舟親自為佩思卿褪去鞋襪,將她冰冷的雙腳捂在懷中。“以後微服出訪,定要多帶些人手。”他心疼地看著她腳底磨出的水泡,“若傷了這雙走遍山河的腳……”
“那便由陛下背著我走。”佩思卿伸手撫上他的眉眼,燭光下,男人眼底的疲憊與溫柔交織成網,將她困在中央。窗外風雪依舊,屋內卻暖意融融,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彼此的心跳聲。
此後的日子裏,禦書房的案頭多了個銅製腳爐,那是顧硯舟特意命人打造的,隻要佩思卿來議事,便會親自為她暖腳。而鳳儀宮的書架上,漸漸堆滿了各地百姓送來的繡品,每一件都繡著“國泰民安”“帝後同心”。這些帶著煙火氣的祝福,與朝堂上的奏章、法典一起,見證著這對帝後以愛治國的歲月。
半月後,肅貪一事已近尾聲。禦書房的案頭堆滿結案卷宗,朱批的、字樣在陽光下刺目而醒目。顧硯舟揉著眉心靠在椅背上,窗外又開始飄雪,一片晶瑩落在攤開的《經世濟民策》上。這是佩思卿帶著女官整理的民生建議集,每一頁都用娟秀小楷批注著各地實情。
陛下又在熬夜?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佩思卿身著藕荷色長裙,外罩雪白狐裘,手中食盒還冒著熱氣,發間新換的珍珠步搖隨著步伐輕晃。她將溫好的桂花釀和幾碟小菜擺在案上,瞥見顧硯舟手邊的卷宗,王懷仁的餘黨都處置妥當了?
顧硯舟拉著她在軟墊上坐下,順勢將頭埋進她頸間,多虧你繪製的銀錢流向圖,順藤摸瓜揪出了二十多個蛀蟲。他的聲音帶著難得的慵懶,卻在觸及她微涼的指尖時猛然坐直,怎麽手這麽涼?不等她回答,便解下外袍將她整個人裹住,又衝門外喊:王福!取手爐來!
佩思卿被他的動作逗笑,從袖中掏出個錦帕包著的物件,先別忙,你看這是什麽。展開錦帕,裏麵是枚小巧的銅印,印麵刻著二字,邊角還纏著紅繩,這是前幾日微服出巡,有位老銀匠非要送給我的,說是替百姓謝恩。
顧硯舟摩挲著銅印上的刻痕,想起半月前在臨安街頭的場景。那時他們扮作富商夫婦,親眼看見新稅法施行後,糧鋪按平價售米,百姓們排著隊領糧,臉上都帶著笑意。有個孩童追著他們的馬車跑了好遠,隻為送上一把烤紅薯。
明日陪我去趟國子監吧。顧硯舟突然說,將銅印鄭重收進袖中,新修訂的《賦稅則例》要刊印成冊,朕想聽聽學子們的見解。他握著佩思卿的手,拇指輕輕摩挲著她因長時間握筆生出的薄繭,你說過,要讓天下寒門子弟都讀得起書,這事兒,朕已吩咐禮部籌備了。
次日清晨,國子監的太學講堂裏,顧硯舟與佩思卿身著常服坐在角落。屋內炭火燒得劈啪作響,講台上,白發老儒正激昂地講解新政利弊:陛下嚴懲貪腐,重訂稅則,此乃中興之象!然賦稅攤丁入畝,恐有地方執行不力......
先生!後排有個年輕學子突然起身,學生以為,可設百姓評議會!每月讓鄉紳與農戶共同核查賦稅賬目,若有不公,可直接上奏朝廷!此言一出,滿堂嘩然,老儒皺起眉頭正要訓斥,卻見顧硯舟抬手示意。
好想法!他走到台前,目光掃過滿堂驚愕的學子,明日起,每個州府都設評議會。至於如何選拔評議人,如何監督......他轉頭看向佩思卿,眼中帶著笑意,皇後娘娘素有見地,這章程,便由她來擬吧。
佩思卿起身行禮,鳳眸明亮:臣妾定不負所托。她望著台下年輕學子們躍躍欲試的模樣,忽然想起多年前在隨朝,自己也是這般渴望改變世道。而如今,她與顧硯舟並肩站在這裏,終於能將理想一點點化為現實。
黃昏時分,兩人並肩走在回宮的路上。禦河結著厚厚的冰,遠處傳來孩童打雪仗的歡笑聲。顧硯舟突然停住腳步,從街邊糖畫攤買了兩隻糖蝴蝶,一隻遞給佩思卿,記得在西市,你說小時候總覺得虎頭威風?他看著糖絲在夕陽下泛著琥珀色的光,其實在朕眼裏,你比任何猛虎都勇敢。
佩思卿咬了口糖蝴蝶,甜蜜在舌尖散開。她想起這些日子裏,深夜裏共披的棉被,批閱奏折時共享的清茶,還有無數次目光交匯時的默契。
最深沉的愛,不是驚天動地的誓言,而是在治國安邦的路上,始終有個人與你並肩同行。
當夜,禦書房的燭火依舊亮著。顧硯舟在奏折上批複著關於評議會的細則,佩思卿則在一旁整理著各地送來的民生建議。王福悄悄送來銀耳羹,見帝後二人時而低聲交談,時而伏案疾書,燭光將他們的影子疊在一起,在牆上勾勒出一幅歲月靜好的模樣。
窗外,北風呼嘯,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將整個紫禁城裝點得銀裝素裹。遠處的更鼓聲緩緩傳來,新的一天,又將在這對帝後的攜手努力中,悄然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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