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琉璃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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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罡劍的悲鳴穿透窗欞,在寢殿內回蕩。段扶桑渾身顫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仍死死咬著嘴唇,不肯發出一聲啜泣。段君霓看著女兒倔強的模樣,心像被千萬根銀針狠狠紮著,疼得幾乎喘不過氣。
“傻孩子……”她聲音發顫,輕輕捧起女兒沾滿血汙的臉。觸到那冰冷的肌膚時,段君霓再也控製不住眼中翻湧的淚水,順著臉頰滾滾而落。她將女兒顫抖的身軀緊緊摟入懷中,就像小時候每次扶桑害怕時那樣,一下又一下溫柔地拍著她的背。
段扶桑緊繃的身體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裏突然一軟,所有偽裝的堅強瞬間土崩瓦解。她喉嚨裏發出壓抑已久的嗚咽,淚水決堤般湧出,浸濕了母親的衣襟。“母親……”她帶著哭腔的聲音充滿絕望與無助,“我以為我能保護好他……我以為……”
“哭吧,哭吧,”段君霓哽咽著,將臉貼在女兒發間,聲音輕柔又帶著幾分顫抖,“把痛苦都化作淚水哭出來吧。父親的離開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做得夠好了……”她一下又一下撫摸著女兒的長發,就像撫平她心中翻湧的驚濤駭浪,“等到今日過後,你必須得振作起來。三界還需要你,父親用生命守護的一切,還需要你去延續……”
聽到這話,段扶桑再也忍不住,在母親懷裏放聲痛哭。哭聲裏有失去至親的悲痛,有對自己無力保護父親的自責,更有對未來未知命運的恐懼。段君霓緊緊抱著女兒,任她發泄著情緒,自己也默默流淚。這一刻,她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仙,隻是一對失去至親的母女,在痛苦中相互依靠。
不知過了多久,段扶桑的哭聲漸漸減弱,變成斷斷續續的抽噎。段君霓輕輕捧起她的臉,用衣袖溫柔地擦去她臉上的淚痕:“看著母親,”她聲音堅定卻又帶著心疼,“你是女媧血脈,是父親最驕傲的女兒。他用生命換來的希望,我們要一起守護下去。”
段扶桑紅著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她靠在母親肩頭,感受著那熟悉的溫暖,心中的悲痛似乎也不再那麽難以承受。窗外,三十六重天的星河依舊閃爍,天罡劍的悲鳴也漸漸平息。在母親的懷抱裏,段扶桑知道,自己必須重新振作,帶著父親的期望,繼續走下去。
七日後,中天神殿張燈結彩,三界共慶幽冥墟之危徹底平定。段扶桑換上嶄新的月白長裙,眉間蓮花印記雖不如往昔明亮,卻沉澱出一抹溫潤的光澤。她捧著封印閣主殘魂的天罡劍,一步步走上祭壇,劍身上纏繞的金絲封印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芒。
今以昆侖墟為鎮,以九曜鎖仙陣為縛,永鎮幽冥禍源!天帝的聲音響徹雲霄,三十六道金光自天際落下,將天罡劍緩緩推入祭壇深處。段扶桑看著父親用生命鑄就的封印,眼眶再次濕潤,恍惚間仿佛又看見父親站在她身後,目光中滿是驕傲與欣慰。
慶典結束後,段扶桑獨自來到父親生前的書房。案頭還擺著未完成的星圖,硯台裏的墨汁早已幹涸,卻依然殘留著淡淡的墨香。她輕輕撫摸著父親常坐的藤椅,指尖觸到椅背上的刻痕——那是兒時她調皮,用木劍留下的印記。
父親,我做到了。她輕聲呢喃,一滴淚水落在星圖上,暈開一片小小的水痕。
此時,段君霓提著一盞蓮花燈走進來:傻孩子,又在想父親了?荷花開得正好,陪母親去看看?
瑤池邊,晚風輕拂,滿池蓮花搖曳生姿。段扶桑與母親並肩坐在亭中,看月光灑在水麵,泛起粼粼波光。遠處傳來仙樂嫋嫋,卻絲毫不擾這片刻的寧靜。
母親,段扶桑突然開口,聲音裏帶著釋然,我想通了。父親雖已離去,但他教會我的責任與擔當,永遠不會消失。我會繼續修煉,變得更強,成為三界真正的守護者。
段君霓欣慰地笑了,伸手將女兒的發絲別到耳後:我的小扶桑,終於長大了。她攬過女兒的肩膀,望著漫天星辰,記住,無論何時,母親都在你身邊。
妖界,緋金閣內縈繞著濃稠的死寂,琉璃瓦在戰後蒙上一層暗紫色塵灰,往日流轉著靈氣的簷角銅鈴早已啞然無聲。殿內燭火搖曳不定,將柳明淵的影子拉得很長,在斑駁血痕未幹的青磚上投下破碎的輪廓。胭脂靜靜躺在鋪滿狐尾蘭花瓣的床榻上,蒼白的麵容比素白錦被更無血色,發絲如褪色的銀綢散落在枕畔,生死契在她腕間黯淡無光,偶爾才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微光。
柳明淵垂眸凝視著她,金紅眼眸裏盛滿化不開的擔憂與疲憊。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她冰涼的臉頰,動作極輕,仿佛稍一用力就會驚碎這脆弱的寧靜。已經第八日了,阿胭,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帶著深深的無助,你這次睡的太久了。
大祭司攥著龜裂的占卜龜甲,聲音發顫:主上,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定會醒來。昨夜觀星,天樞星與妖後命宮隱隱有牽連,或許天界有辦法……
狐族長老拄著拐杖懇切道:陛下,妖界戰後百廢待興,您連日守在夫人身邊未曾休息,還望以自身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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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淵卻恍若未聞,目光始終落在胭脂身上,隻是低聲呢喃:她以前最怕疼,如今受這般折磨……我隻要她醒來,妖界諸事,等她醒來再說。
他摩挲著胭脂腕間黯淡的生死契,記憶回到幽冥墟之戰。胭脂渾身浴血衝向混沌核心,雪白的裙裾化作鎖鏈纏住閣主殘魂:“傻瓜……能和你並肩到最後,我已經很滿足了……答應我,好好活下去……”若不是段扶桑拚盡女媧血脈的力量護住胭脂魂魄,此刻床榻上早已空無一人。
“準備妖界最珍貴的靈髓與仙草。”柳明淵突然起身,金紅眼眸閃過決然,“我要親自上天界,以妖帝之名,以......二弟的身份,求他賜藥。”
黑豹聽懂了主人的決定,昂首發出一聲長嘯。柳明淵最後深深看了眼沉睡的愛人,轉身大步邁向殿外。
三日後,柳明淵攜著盛滿千年靈髓的琉璃瓶,踏上通往天界的雲階。南天門的銀鈴隨著他的靠近發出尖銳嗡鳴,守殿天將長槍一橫,玄甲在日光下泛著冷光:妖帝擅闖天界,莫非要挑起仙妖紛爭?
琉璃瓶在柳明淵手中微微發燙,他抬頭望向中天神殿方向,金紅眼眸中翻湧著執拗:我有要事求見天帝。話音未落,一道溫和的金光將他籠罩,眨眼間便被傳送到一處靜謐的仙閣。四周漂浮著瑩白的蓮燈,牆上掛著的古老畫卷,描繪著天界遠古的傳說。
天帝身著玄袍立於窗前,背影透著幾分孤寂。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身,目光掃過柳明淵手中的琉璃瓶,又落在他心口若隱若現的赤色胎記上,神色微動:你不該來。
我必須來。柳明淵將琉璃瓶置於案上,靈髓在瓶中如液態金般流轉,胭脂以身為陣封印閣主,如今魂魄潰散,唯有天界的九轉還魂丹能救她。兄長,我知道你我血脈相連,也明白你為何一直不認我......
天帝抬手打斷他的話,袖中龍紋微微閃爍:仙妖有別,若三界知曉天帝有個妖族胞弟,必將引起大亂。當年母親臨終前,將你托付給妖界長老,就是為了保你平安。他的聲音帶著幾分疲憊,我暗中派人照拂妖界,也是因為你。
柳明淵一怔,想起妖界這些年雖曆經波折,卻總能在關鍵時刻化險為夷。他攥緊拳頭:我不在乎仙妖身份,隻求你救救她。她明知此去必死,卻為了妖界和我,義無反顧。
天帝沉默良久,最終輕歎一聲,取出刻滿符文的丹爐:九轉還魂丹需至親神血煉製,過程痛苦不堪。你既來了......他掌心浮現出一縷金色血液,明日此時,帶她來此處。但你我之事,不可再提。
柳明淵眼眶微熱,單膝跪地:多謝兄長。
天帝別過臉,望向窗外雲海:去吧。記住,你我之間,隻有天規下的仙妖之隔。
話雖如此說,然而,他袖中緊握的玉佩,卻暴露了內心的波瀾——那玉佩上,刻著的正是雙生蓮的圖案。
柳明淵轉身欲離開時,一股莫名的牽引力拽著他的腳步。穿過纏繞著流雲的回廊,一座飛簷鎏金的宮殿匾額赫然映入眼簾——“扶桑殿”三個篆字在暮色中泛著溫潤的玉色光澤。殿內傳來若有若無的酒香,伴著風吹玉葉的沙沙聲,引得他鬼使神差地踏入庭院。
院中矗立著參天的白玉蘭樹,樹冠如巨型雪團,花瓣卻透著病態的蒼白。枝椏間橫臥著一道素白身影,廣袖垂落如流雲,手中鎏金酒壺正源源不斷地往口中傾倒琥珀色的瓊漿。柳明淵抬眼的瞬間,酒壺傾斜的弧度凝滯,段扶桑垂落的發絲間,蓮花印記黯淡得幾乎看不見。
“妖帝這是走錯了路?”她的聲音裹著醉意,尾音卻像是被砂紙磨過般沙啞。玉蘭花突然簌簌墜落,幾片花瓣粘在她沾著酒漬的衣襟上,“天界可不是你該流連的地方。”
柳明淵望著她發間散落的碎玉簪,想起幽冥墟之戰中段扶桑拚盡女媧血脈穩固封印的模樣。此刻那抹堅毅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蜷縮在枝頭的脆弱。“柏玨帝君的事,節哀。”他的聲音不自覺放軟,麒麟紋在袖口若隱若現。
段扶桑猛地坐起,廣袖掃落滿樹玉瓣,眼中泛起嘲諷的笑意:“節哀?你一個妖帝,懂什麽失去至親的滋味?”她搖晃著站起身,腳步虛浮卻仍挺直脊背,“仙妖兩族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輪不到你來假惺惺。”
酒香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柳明淵這才看清她染血的袖口——那是強行調用女媧神力留下的灼傷,至今未愈。“你這樣作賤自己,對得起誰?”他皺眉伸手去奪酒壺,卻被段扶桑側身躲開。
“我如何,與你何幹!”她突然將酒壺狠狠砸向樹幹,鎏金碎片濺落在青磚上發出脆響,“你不過是為了救妖後才上天界求藥,少在這裝慈悲!”蓮花印記在她眉心瘋狂跳動,“父神用命換來的封印,我就算燃盡女媧血脈也會守住,不需要你多管閑事!”
玉蘭花在狂風中紛紛揚揚墜落,柳明淵望著她泛紅的眼眶,想起自己守在胭脂床榻前的日夜。“我是為救胭脂而來,”他的聲音低沉卻堅定,“但我也見過你在戰場上的拚命模樣。柏玨帝君若看到你現在這副自暴自棄的樣子,真的會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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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扶桑渾身一震,未說完的反駁卡在喉間。她踉蹌著扶住樹幹,看著滿地狼藉的花瓣,突然笑出聲來,隻是那笑聲裏滿是苦澀:“妖帝倒是會說教。不過,你我終究是仙妖殊途,有些痛,你不會懂。”
柳明淵沉默片刻,彎腰拾起一片完整的玉蘭花瓣,輕輕放在她掌心:“痛不分仙妖。等你想明白了,再去守你該守的東西。”他轉身離去時,玉蘭花雨落在他身後,段扶桑攥著花瓣的手微微發抖,望著那道金紅身影消失在雲霧中,眼眶漸漸濕潤卻倔強地不肯落淚。
當夜,柳明淵回到妖界便開始籌備帶胭脂前往天界之事。他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胭脂抱入用千年玄冰打造的玉輦,指尖輕輕拂去她臉頰上的幾縷碎發,眼中滿是心疼與擔憂。玉輦四周綴滿散發柔和光芒的夜光珠,如同點點繁星,照亮了前往天界的道路。
與此同時,在天界的扶桑殿,段扶桑望著手中的玉蘭花瓣,久久出神。那花瓣在她掌心微微顫動,仿佛帶著柳明淵話語中的溫度。她緩緩起身,走到庭院中的白玉蘭樹下,仰頭望著那滿樹蒼白的花朵,輕聲道:“父親,女兒是不是太過任性了……”話音未落,一滴淚水悄然滑落,滴在腳下的泥土中。
第二日清晨,柳明淵帶著胭脂來到天界。天帝早已在神殿外等候,他看著柳明淵懷中昏迷的胭脂,微微皺眉,手中的丹爐閃爍著神秘的光芒。“將她放在祭壇上吧。”天帝沉聲道,“煉製九轉還魂丹需耗費三個時辰,期間不容有任何打擾。”
柳明淵輕輕將胭脂放在祭壇上,目光始終未曾離開過她。隨著天帝揮動衣袖,丹爐中騰起陣陣金色煙霧,絲絲縷縷的神血融入其中,與千年靈髓交織在一起,散發出耀眼的光芒。柳明淵站在祭壇旁,心中默默祈禱,期盼著奇跡的降臨。
而此時,段扶桑也來到了中天神殿外。她望著神殿內忙碌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猶豫片刻後,她輕輕走上前去,對柳明淵說道:“妖帝,我雖與你仙妖有別,但那日你說的話,我記下了。若有需要,我願助一臂之力。”柳明淵轉頭看向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後微微點頭:“多謝。”
三個時辰過去,丹爐中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九轉還魂丹煉製完成。天帝取出丹藥,喂入胭脂口中。片刻後,胭脂的睫毛微微顫動,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看著眼前焦急的柳明淵,虛弱地笑了笑:“我這是……還活著?”柳明淵緊緊握住她的手,聲音哽咽:“阿胭,你終於醒了……”
望著相擁的兩人,段扶桑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她轉身望向天際,那裏,朝陽正緩緩升起,金色的光芒灑滿天界,仿佛預示著新的和平與希望即將到來。而她,也終於明白,有些傷痛需要時間治愈,有些責任需要勇敢承擔,就如同這初升的朝陽,無論經曆多少黑暗,終將照亮前方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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