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司衍抬手示意眾人安靜，殿內議論聲如潮水般褪去，唯有燭火搖曳聲在寂靜中愈發清晰。他掌心凝聚起淡金色靈力，將半塊刻著“芷”字的玉佩懸浮於半空，玉佩與謝芷瑜後頸的蛇族印記共鳴，迸發出璀璨金芒。
    “諸位！”謝司衍的聲音穿透殿宇，“這位便是青丘少主——葉棲梧的轉世，亦是有蘇族未來的聖女！”
    驚呼聲瞬間炸開，麒麟族長老猛地起身，玉冠上的紅翡隨動作輕晃：“葉棲梧千年前魂飛魄散，怎會......”話音未落，謝司衍袖中甩出一道光幕，古老畫卷上葉棲梧身披血色鎖鏈墜入歸墟的場景在靈力中流轉。
    “十二年前，葉前輩殘魂主動入胎，護住青丘女君與轉世之身。”謝司衍指尖撫過光幕，聲音裹著歲月的滄桑，“如今歸墟結界鬆動，唯有她的血脈之力，能重鑄封印！”
    柳明淵攥緊座椅扶手，目光死死盯著謝芷瑜後頸明滅的印記。記憶中那隻小狐狸拚死護他時，周身也曾泛起類似的金色微光。他下意識摸向懷中狐尾蘭玉佩，玉佩突然發燙，與謝芷瑜身上溢出的靈力產生共鳴。
    “可她分明是狐族血脈！”鳳凰族使者拍案而起，“怎能......”謝芷瑜突然抬手，赤金霞帔下靈力翻湧，九條狐尾虛影驟然暴漲，狐火化作鎖鏈纏住半空玉佩，金芒與狐火交織成葉棲梧當年封印魔族的圖騰。
    “夠了！”她的聲音雖虛弱卻字字千鈞，“我是謝芷瑜，也是葉棲梧。”琥珀色瞳孔閃過前世記憶的碎片，“歸墟魔氣一日不除，三界永無寧日。”
    謝司衍望著女兒挺直的脊背，喉間湧上腥甜。契約之力正不斷抽走他的靈力，心口爪痕滲出黑血，卻仍強撐著踏出半步：“即日起，有蘇族願傾全族之力，助少主覺醒！”他甩出一道符咒，殿頂穹頂浮現出古老的覺醒陣紋，符文與謝芷瑜後頸印記呼應，將她籠罩在金色光繭中。
    柳明淵看著光繭中若隱若現的身影，想起荊棘叢中那隻小狐狸最後看他的眼神——同樣倔強，同樣帶著赴死的決然。他攥緊懷中發燙的狐尾蘭玉佩，卻被身旁父親柳蒼瀾不著痕跡地按住肩膀。在父親嚴厲的目光注視下，少年隻能強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指尖深深掐進掌心，默默看著光繭中的謝芷瑜。
    就在這時，光繭突然劇烈震顫，謝芷瑜後頸的蛇族印記迸發刺目金光，古老晦澀的咒文自她周身浮現。殿內靈力如風暴肆虐，燭火盡數熄滅，唯有穹頂的覺醒陣紋與謝芷瑜交相輝映，將整個大殿染成一片金紅。
    “不好！少主靈力失控了！”小桃焦急的呼喊被淹沒在靈力的轟鳴中。謝司衍臉色驟變，強行運轉靈力想要穩住陣法，卻因契約的反噬而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玄色衣襟。
    柳明淵心急如焚，想要衝上前去，卻被父親死死拽住。柳蒼瀾沉聲道：“明淵！不可衝動！這是葉棲梧轉世覺醒的關鍵時刻，旁人貿然靠近隻會徒增危險！”
    就在眾人束手無策之際，謝芷瑜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九條狐尾化作實體，瘋狂地攪動著四周的靈力。她的意識在記憶的洪流中不斷沉浮，前世葉棲梧封印魔族的慘烈場景與今生的記憶交織在一起。
    “阿芷！”唐錦心不知何時衝破了禁製，出現在宴會廳門口。她淚流滿麵，看著女兒痛苦的模樣，不顧一切地想要衝過去，卻被有蘇族的長老攔住。
    “讓我過去！她是我的女兒！”唐錦心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此時，柳明淵懷中的狐尾蘭玉佩突然發出耀眼的光芒，一股熟悉的靈力順著玉佩傳入他的體內。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那隻小狐狸受傷時的模樣，看到了她為了保護自己而決然的眼神。
    “父親！請您相信我！”柳明淵突然轉身，眼神堅定地望著柳蒼瀾，“我能幫她！那隻小狐狸......她一定就是謝芷瑜！”
    柳蒼瀾還未及阻攔，柳明淵已經掙脫束縛，手中握著發光的狐尾蘭玉佩，朝著光繭飛奔而去。他的麒麟印記在背後浮現，與謝芷瑜的蛇族印記遙相呼應，一股神秘而強大的力量在兩人之間湧動。
    “住手！”謝司衍想要阻止，卻因靈力透支而力不從心。
    柳明淵衝進光繭的刹那，時間仿佛靜止。他看到謝芷瑜緊閉雙眼，冷汗浸透了衣襟，痛苦的神情讓他心疼不已。他緩緩伸出手，將狐尾蘭玉佩貼在謝芷瑜的額頭上，輕聲說道：“小狐狸，別怕，我來了......”
    奇跡般地，謝芷瑜周身肆虐的靈力開始平息，金色的光繭逐漸消散。她緩緩睜開雙眼，琥珀色的瞳孔中還殘留著迷茫與痛苦，卻在看到柳明淵的瞬間，閃過一絲熟悉的光芒。
    “是你......”謝芷瑜虛弱地開口，聲音輕得如同囈語。
    殿內眾人皆震驚地看著這一幕，謝司衍和唐錦心更是滿臉不可思議。柳蒼瀾眉頭緊皺，心中滿是疑惑與擔憂，不知兒子這貿然的舉動，究竟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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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眾人還沉浸在震驚中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空靈的鍾聲，悠揚而肅穆，仿佛穿透了時空，讓整個大殿都安靜下來。一道金色佛光自天際灑落，一位身披灰色袈裟的老者踏著祥雲緩緩而來，袈裟上銀線繡著的蓮花隨著步伐若隱若現。他手持一串古樸的銀水菩提念珠，麵容慈祥卻又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勢，正是超脫三界、令六界眾人敬畏的普度方丈。
    謝司衍臉色微變，強撐著站直身體，向普度方丈行禮：“不知大師駕臨，有失遠迎。”其他各族之人也紛紛起身，恭敬行禮，連一向高傲的鳳凰族使者都收斂了鋒芒。
    普度方丈雙手合十，微微頷首，目光掃過謝芷瑜和柳明淵，渾濁的眼中泛起奇異的光芒。他輕誦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隨即，蒼老而悠遠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染相思，月翎現，三生三世金麒繞，聖女血，救蒼生，入幽冥，銀水菩提封門王。思悠悠，念悠悠，恨亦悠悠。別離難，絕情苦，魂牽夢縈百年間，心魔現，月翎出，鳳羽流蘇亂姻緣。思難消，念難忘，恨那門前九幽花……”
    眾人麵麵相覷，皆是一頭霧水，這些偈語晦澀難懂，卻又仿佛暗藏玄機。謝芷瑜聽著這些話，腦海中莫名閃過一些破碎的畫麵，漆黑的幽冥之地、纏繞著血淚的九幽花，還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向她伸手。她頭痛欲裂，下意識扶住額頭。
    柳明淵緊張地看向謝芷瑜，想要伸手攙扶，卻被她避開。普度方丈輕歎一聲：“因果循環，皆有定數。葉棲梧轉世覺醒，歸墟封印之事牽動三界，而這偈語中的玄機，也將隨著命運的齒輪轉動而逐漸揭曉。”
    唐錦心踉蹌著上前，焦急問道：“大師，我女兒她……真的要去涉險嗎？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普度方丈看向唐錦心，眼中滿是憐憫：“女施主，有些命運，從出生便已注定。謝芷瑜身負葉棲梧的使命，也藏著解開諸多謎團的關鍵。不過……”他目光轉向柳明淵，“這麒麟少年與她之間的緣分，或許會成為扭轉乾坤的變數。”
    柳蒼瀾皺起眉頭，上前一步：“大師，小兒年幼，還望明示，這究竟是怎樣的變數？”
    普度方丈不再多言，隻是轉動手中的銀水菩提念珠，佛光再次大盛：“天機不可泄露，一切隨緣吧。阿彌陀佛。”話音落下，他身影漸漸消散，隻留下那串偈語在眾人耳邊回蕩，以及滿殿之人的迷茫與忐忑。
    普度方丈的身影消散在金色佛光中，隻餘偈語的回音在殿內縈繞。短暫的寂靜後，謝司衍強撐著站直身形，蒼白如紙的麵容上還凝著未擦淨的血漬，抬手召來侍女重新點亮燭火。他望著柳蒼瀾，玄袍上暗繡的蛇族圖騰隨著動作若隱若現：“麒麟族與有蘇族雖無前緣，但葉棲梧與陸懷瑾的羈絆，不該斷在今生。”
    柳蒼瀾撫著腰間麒麟紋玉佩，目光掃過柳明淵緊握的狐尾蘭玉佩：“謝族長的意思是？”宴會廳內驟然安靜，各族長老的目光如炬，落在兩個少年身上。
    謝司衍袖中滑出一卷嶄新的婚契，靈力在紙麵勾勒出蜿蜒的蛇紋：“三日後月圓之夜，讓明淵公子與小女締結婚契。普度方丈所言‘三生三世金麒繞’‘鳳羽流蘇亂姻緣’，想來便是指他們。”他指尖輕點，婚契上騰起蛇族特有的幽藍火焰，將兩人的名字烙印其中。
    唐錦心猛地上前“謝司衍！你無權替阿芷做決定！”她踉蹌著要衝上前，卻見謝芷瑜抬手攔住。少女望著婚契上流轉的蛇紋，後頸的蛇族印記微微發燙：“母親，偈語中的天機，或許就藏在這場姻緣裏。”
    柳明淵盯著婚契，脖頸後的麒麟印記與懷中狐玉同時發燙。荊棘叢中那隻小狐狸拚死護他的畫麵，與普度方丈“麒麟繞”的預言重疊，讓他攥緊了破碎的銀鈴：“我......”
    “明淵。”柳蒼瀾按住兒子肩膀，龍紋大氅下的麒麟聖火微微躍動，“既與天命相關，便不可任性。”他轉頭看向謝司衍，“隻是這婚約，需以兩族秘法為證。”
    謝司衍咳出血沫，卻固執地挺直脊背：“自然。”他看向謝芷瑜的目光難得柔軟，帶著十二載錯過的遺憾，“阿芷，當年我......”
    “不必說了。”謝芷瑜打斷他，琥珀色瞳孔映著幽藍婚契，“這場婚約，我應下。但封印完成後，我要自由。”
    謝芷瑜與柳明淵對視的刹那，記憶深處泛起漣漪——前世葉棲梧與陸懷瑾在幽冥門前訣別的血淚，今生小狐狸與少年在荊棘叢中相護的溫度，在普度方丈的偈語中化作糾纏的紅線。禮樂聲再次響起時，三十六盞蛇紋宮燈將婚契上的名字染成幽藍，而謝司衍望著女兒決絕的側臉，喉間湧上的腥甜混著苦澀，終究化作無聲歎息。
    夜色如墨，有蘇族宮牆飛簷上的銅鈴在風中輕晃，發出細碎聲響。柳明淵仰躺在冰涼的琉璃瓦上，望著漫天星辰，胸口像壓著塊沉甸甸的巨石。夜風掀起他的衣角，脖頸後的麒麟印記在月光下泛著微光，與懷中溫熱的狐尾蘭玉佩形成鮮明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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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白天謝芷瑜望向婚契時琥珀色瞳孔裏流轉的疏離，想起父親柳蒼瀾拍著他肩膀時說“莫負轉世神尊之名”的殷切目光，喉間不由得發緊。原來找到小狐狸的喜悅，在得知她是葉棲梧轉世、自己被視作陸懷瑾轉世的那一刻，就碎成了滿地星芒。
    “小狐狸……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找的隻是那個為我擋下天罡陣的你？”少年對著虛空喃喃自語，聲音裏帶著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哽咽。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那個渾身浴血卻固執地用尾巴護住他的火紅身影，那個在他懷中漸漸失去溫度時還努力朝他微笑的小狐狸，和白天站在眾人麵前身負使命、周身縈繞著疏離氣場的謝芷瑜，竟漸漸重疊又分開。
    柳明淵翻身坐起，雙腿懸空垂在屋頂邊緣。遠處有蘇族的燈火明明滅滅，卻照不進他心底的陰霾。他伸手摩挲著腰間破碎的銀鈴，突然想起父親書房裏那本被翻得邊角卷起的《神尊本紀》，想起長老們日複一日教導他修習陸懷瑾留下的功法時說的“這是前世神尊的傳承”。
    “可我不是他。”少年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隻是柳明淵，是那個被小狐狸救過的柳明淵啊……”
    就在這時，一陣輕柔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柳明淵警惕地轉身，卻見謝芷瑜身著一襲素白衣裙，九條狐尾在身後若隱若現，正站在不遠處的屋簷下。她手中捧著一盞狐火凝成的燈籠，暖黃色的光芒映得她蒼白的臉多了幾分生氣。
    “果然在這裏找到你了。”謝芷瑜輕聲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白天多謝你……”
    柳明淵慌忙起身，卻不小心踩滑瓦片，狼狽地扶住屋簷。謝芷瑜見狀，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個極淡的笑意。這抹笑讓柳明淵恍惚間又看到了荊棘叢中那隻俏皮的小狐狸，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我……我隻是不想你出事。”少年別開臉，耳尖泛紅，“而且……而且你就是那隻小狐狸，對吧？”
    謝芷瑜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她沉默良久，才緩緩點頭：“是我。不過現在的我，不僅僅是那隻小狐狸了。”
    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進柳明淵心裏。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兩人之間陷入沉默，唯有夜風卷著遠處傳來的更鼓聲，在寂靜的夜色中回蕩。
    謝芷瑜凝視著少年緊繃的側臉，燭火在她眼底明明滅滅：“你不願意被當作陸懷瑾的轉世，對嗎？”她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般砸在柳明淵心頭。
    少年聞言，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他仰頭望著漫天星河，喉結艱難地滾動：“沒有人願意成為他人的影子。我是柳明淵，也隻是柳明淵。”月光落在他脖頸後的麒麟印記上，泛著冷冽的光，卻不及他語氣裏的自嘲熾熱，“從出生起，所有人都在我身上尋找神尊的痕跡，可誰又問過我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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