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忘川債,青丘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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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珩見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倒也不惱,隻是低笑一聲,將空杯遞還過去。指尖擦過她手背時,故意頓了頓,才慢悠悠地往床上一靠,半邊身子陷進軟墊裏,眼底那點剛醒的頹唐早已散了,又換上平日那副漫不經心的笑,對著她揚了揚下巴:“躺了這些日子,骨頭都快散了。”
他說著,張開雙臂,姿態放得散漫,語氣裏卻帶著點無賴的親昵,目光在她臉上打了個轉,慢悠悠道:“來,讓我抱抱。你該知道,這世間能借你八柱全陰血脈療傷的,可沒幾個。”
這話戳得極準。胭脂那上古血脈的玄妙,從不是誰都能沾光的——尋常人靠近不過是尋常,唯有真正與她雙修過的,才能借那純陰靈力調和氣息,甚至壓製邪祟。他此刻提起,無異於將那層隱秘的過往攤開來說。
胭脂捏著杯子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杯壁的涼意順著指尖往上爬,耳根卻“騰”地燒了起來。她抬眼瞪他,眼底冰霜裏裹著羞惱:“傅珩,你閉嘴!”
“我閉什麽嘴?”他挑眉,手臂晃了晃,笑得更痞了,“難不成讓你耗靈力為我療傷?那才是真的虧。還是抱抱省事,你我本就有過淵源,借你這點血脈裏的純陰之氣壓一壓我體內的黑氣,再合情合理不過,不是嗎?”
他自然清楚胭脂的性子,看似冷硬,實則最吃軟不吃硬。方才那幾句追問已是極限,倒不如把這層窗戶紙捅破,借著那點舊情由頭,或許還能撬開她幾分防備。
床上的人笑得眉眼彎彎,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他蒼白的臉上,竟顯出幾分難得的柔和。可那眼底深處藏著的執拗,卻半點沒減——他就是想碰碰她,想借著那獨屬兩人的血脈牽連,確認她是真的好好站在這裏,不是夢裏那抹隨時會消散的影子。
胭脂看著他這副耍賴的樣子,心頭那點因柳明淵而起的澀意,竟被這陣羞惱衝得七零八落,隻剩下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悶。她將杯子重重放在桌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再胡鬧,就把你扔回忘川去。”
“別啊。”傅珩立刻收了些姿態,卻還是沒放下手臂,隻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我這身子骨,扔回去可不就成了尊主的點心?你忍心?”
他這副模樣,倒像隻討食的大型犬,與平日裏那副深不可測的樣子判若兩人。胭脂被他堵得語塞,轉身想去拿藥箱,手腕卻忽然被他攥住。
傅珩的指尖冰涼,力道卻不重,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他沒說話,隻是望著她,眼底的玩笑褪去了些,多了點實實在在的溫度,像冬日裏透過雲層的暖陽,帶著點笨拙的暖意。
“就抱一下。”他聲音放輕了,像怕驚擾了什麽,尾音裏裹著隻有兩人能懂的曖昧,“真就一下,你我之間的淵源,總能讓這血脈之力起點作用,幫我壓一壓黑氣,好不好?”
胭脂的手腕被他攥得發燙,那點冰涼的觸感反倒像烙鐵,燙得她心尖發顫。傅珩話裏的“淵源”二字像根細針,猝不及防刺破她強撐的鎮定,那些被刻意封存的過往順著針孔漫出來——忘川河畔的月光,他染血的指尖,還有他俯身時,落在她耳側那句低啞的“信我”。
她猛地抽手,力道之大讓傅珩踉蹌了一下,蒼白的臉上泛起病態的潮紅。他卻沒鬆手,反而攥得更緊了些,指腹摩挲著她腕間那道淺淡的舊疤——那是去年她出任務時被傷的治不好了留下的疤痕。
“娘子。”他忽然換了稱呼,聲音低得像歎息,“你明知道,隻有這樣我才能好得快些。”
他眼底的玩笑徹底散了,隻剩下懇切。體內的黑氣又開始翻湧,順著經脈啃噬著他的神智,可他死死盯著胭脂,像是要從她緊繃的下頜線裏,看出一絲鬆動。
胭脂看著他頸間那道鎖靈鏈的紅痕,忽然想起忘川橋邊,他為了護她,硬生生挨了尊主三道黑氣,玄色衣袍被血浸透,卻還笑著對她說“沒事”。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悶得發疼。
“鬆開。”她聲音發緊,卻沒了方才的冷硬。
傅珩沒動,隻是望著她,眼底的紅血絲漸漸漫上來,像困在絕境裏的獸,帶著點孤注一擲的執拗。
廊外的風又起了,卷著紫菀花香飄進窗內。胭脂看著他泛青的唇瓣,終是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冰霜已化了些,隻剩下無奈的澀:“就一下。”
傅珩的眼睛驟然亮了,像被點燃的星火。他小心翼翼地鬆開她的手腕,轉而輕輕環住她的腰,力道輕得像怕碰碎易碎的瓷。
他的胸膛很涼,帶著黑氣侵蝕的陰寒,可貼上她的瞬間,卻像有暖流順著相觸的地方蔓延開來。胭脂能清晰地感覺到,他體內那股躁動的黑氣在緩緩平息,連帶著他微顫的指尖都安定了些。
原來他說的是真的。
她僵著身子,沒敢動,鼻尖卻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冷香,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這味道讓她想起那些驚心動魄的日夜,也想起他偶爾流露出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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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沒有。”她悶悶地開口,聲音裏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發顫。
傅珩沒應聲,隻是將頭輕輕靠在她的頸窩,呼吸溫熱地拂過她的肌膚。他能聞到她發間清冽的草木香,能感覺到她脈搏的跳動,真實得不像在夢裏。
“再一會兒。”他聲音低啞,帶著點撒嬌的意味,“就一會兒。”
體內的靈力在慢慢歸位,黑氣蟄伏下去,連帶著心口那點空落落的感覺都被填滿了。他知道自己耍賴,可他舍不得鬆開——這世間隻有她能讓他如此安心,也隻有她,能讓他卸下所有防備。
胭脂終究沒再催。晨光透過窗欞落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幅安靜的畫。廊外的紫菀花還在輕輕搖曳,風裏帶著青丘特有的溫柔,仿佛能將所有的陰霾都吹散。
許久,傅珩才緩緩鬆開手,眼底的疲憊散去不少,又恢複了些往日的神采。他看著胭脂泛紅的耳根,忍不住低笑:“果然有用。”
胭脂瞪他一眼,轉身走到桌邊,拿起藥箱:“別得寸進尺,該換藥了。”
看著她故作鎮定的背影,傅珩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唇角彎起的弧度裏,藏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胭脂打開藥箱時,指尖還帶著點未散的熱意。她取了瓶淡金色的藥膏,轉身時見傅珩正支著胳膊看她,眼神裏那點戲謔藏不住,倒讓她想起方才相擁時,他抵在她頸窩的呼吸有多燙。
“躺好。”她板起臉,將藥膏往石床邊的矮幾上一放,“解開衣襟。”
傅珩挑眉,倒沒再胡鬧,乖乖依言鬆開腰帶。玄色外袍滑落肩頭,露出底下纏著白布的胸口——那裏是被尊主黑氣灼傷的地方,雖經她幾日調理,傷口邊緣仍泛著暗沉的青黑。
胭脂捏著紗布的手頓了頓。她認得這痕跡,是忘川獨有的“蝕魂瘴”所致,尋常仙藥隻能暫緩,若想根除,非得耗費大量純陰靈力不可。
胭脂捏著紗布的手頓了頓。她認得這痕跡,是忘川獨有的“蝕魂瘴”所致,尋常仙藥隻能暫緩,若想根除,非得耗費大量純陰靈力不可。
她指尖蘸了藥膏,冷著臉就要往傷口上按,手腕卻被傅珩抓住。
他掌心的溫度比方才暖了些,指腹摩挲著她的手背,低聲道:“你輕點,我怕疼。”
這話正經得可笑,偏他說時眼尾微挑,帶著點刻意的示弱。胭脂像被燙到似的抽回手,力道之大讓傅珩悶哼一聲,傷口處的青黑瞬間深了幾分。
“怕疼?”她扯了扯嘴角,笑意卻沒到眼底,反而淬著冰,“傅珩,你當年把我鎖在靈嫣閣蟲窟時,怎麽沒想過‘怕疼’二字?”
藥箱裏的銀針被她隨手抽出一根,針尖在晨光裏閃著冷光。她俯身逼近他,語氣裏的嘲諷幾乎要溢出來:“還是說,你覺得這點傷,比得上蝕骨咒發作時,喉嚨裏灌滿血沫子的疼?”
傅珩的臉色白了白,抓著她手腕的手鬆了鬆,眼底的戲謔褪得幹幹淨淨,隻剩下密密麻麻的澀。他確實沒資格討饒,那些年欠她的,何止是幾句“怕疼”能抵消的。
“是我混賬。”他低聲道,聲音啞得厲害,“你……下手重些也無妨。”
胭脂看著他垂眸認錯的樣子,心頭那點翻湧的戾氣忽然就泄了。她收回銀針扔回藥箱,重新蘸了藥膏,這次沒再猶豫,直接按在他的傷口上。
傅珩的身子猛地繃緊,指節攥得發白,卻硬是沒再哼一聲。青黑的傷口被金色藥膏覆蓋,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像是水火在相搏。
“忍著。”胭脂的聲音沒什麽起伏,手上的力道卻放輕了些,“這藥是青丘的‘凝魂膏’,雖治不了根,卻能壓得住瘴氣。”
她低頭專注地換藥,長發垂落肩頭,偶爾掃過傅珩的手臂,帶著點微癢的觸感。傅珩望著她緊繃的側臉,忽然覺得這點疼算不了什麽——至少此刻,她是在他身邊的,不是那個隔著忘川河水,遙不可及的影子。
藥膏塗完,她用幹淨的紗布層層裹好,係結時指尖不經意碰到他的肌膚,兩人都頓了一下。
胭脂迅速收回手,將用過的布條扔進藥箱:“每日換一次,七日之後再說。”
她轉身要走,卻被傅珩拉住。他掌心的汗濡濕了她的衣袖,聲音裏帶著點急切:“阿胭,當年的事……”
“我不想聽。”胭脂打斷他,猛地抽回手,衣袖被扯得變了形,“傅珩,你我之間,除了這傷口,沒什麽好說的。”
她的背影挺得筆直,像株倔強的青竹,連帶著那句決絕的話,都帶著青丘晨露的冷意。
傅珩望著她消失在廊下的身影,緩緩鬆開手,掌心空蕩蕩的,隻剩下藥膏殘留的淡香。他低頭看著胸口纏好的紗布,那裏的疼痛漸漸被暖意取代,眼底卻漫上一層偏執的暗。
廊外的紫菀花還在落,像一場下不完的雨。他指尖在紗布上輕輕敲著,唇角勾起抹近乎霸道的笑——債?欠了便欠了,他還不還,由他傅珩自己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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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的日子是慢,慢到足夠他把她困在這方寸之地。
他起身時牽動傷口,疼得悶哼一聲,卻毫不在意。走到窗邊望著胭脂離去的方向,那抹白色身影正拐進藥圃,他忽然抬手,指尖凝起道淡青色的靈力,悄無聲息地纏上那片衣角。
像給心愛的玩意兒係上繩索,鬆鬆的,卻斷不了。
“想走?”他低聲笑,眼裏閃著勢在必得的光,“進了我傅珩的圈子,還想自己做主?”
當年把她鎖在靈嫣閣蟲窟,是怕她跑了;如今放她在青丘晃悠,不過是換了種更穩妥的法子。他有的是耐心,一點一點收緊繩索,直到她習慣身邊有他,直到她再也離不開。
就像小時候攥著最寶貝的玉玨,睡覺都要握在手裏,誰來搶都不給。胭脂於他,便是那塊刻進骨血的玉,碎了要拚,跑了要追,哪怕她恨他怨他,也得留在他看得見的地方。
傅珩轉身躺回床上,扯過錦被蓋在身上,嘴角噙著笑閉上眼。青丘的風帶著花香鑽進帳子,他仿佛能聞到她發間的草木氣,就在鼻尖縈繞,安穩得讓人心頭發燙。
“等著吧,阿胭。”他對著空帳低語,語氣裏滿是孩童般的占有欲,“你哪兒也去不了。”
這青丘,便是他為她畫的圈。她是圈裏的月,隻能照著他一個人。
藥圃裏的晨露還沒幹透,沾在胭脂的裙角,涼絲絲的。她蹲下身掐了片凝神草的葉子,指尖無意識地碾著,那股清苦的氣味卻壓不住手腕上殘留的觸感——方才傅珩攥著她時,指腹蹭過腕間舊疤的力道,重得像要把那道痕重新刻進骨頭裏。
“嗬。”她低笑一聲,笑聲被風卷著散在花叢裏。靈嫣閣的蟲窟陰冷潮濕,那些毒蟲啃噬皮肉的疼,蝕骨咒發作時五髒六腑像被攪碎的痛,哪一樣不比他胸口這點傷更烈?他如今倒學會了說“怕疼”,真是天大的笑話。
可指尖的藥膏餘溫,偏像生了根似的,順著血脈往心口鑽。她猛地將凝神草扔回籃裏,起身時撞見藥圃那頭的竹架,架上纏著的紫菀花枝被碰得輕顫,落了她一肩花瓣。
這場景倒讓她想起三年前,忘川河畔的紫菀開得正盛,傅珩也是這樣,抓著她的手腕不肯放,說要帶她去人間看花燈。那時她信了,結果轉身就被他鎖進靈嫣閣,眼睜睜看著他與尊主談笑風生,將她的族人魂魄煉作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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