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宗，外事堂任務處。
    這裏比外門坊市還要熱鬧，大殿裏人擠人，像個凡間的早市。
    上百名外門弟子亂哄哄地擠在幾排長長的櫃台前，空氣裏全是汗味和各種劣質草藥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氣味。
    櫃台後麵的任務處管事們，一個個耷拉著臉，滿是不耐煩。
    “下一個！說了要上品，你這連中品都算不上，拿回去當柴燒吧！”
    一個管事將一株幹癟發黃的清心草丟了出來，跟丟垃圾一樣。
    人群之中，一個位置卻顯得格外寬敞。
    林逸正被幾個跟班眾星捧月般地圍著。
    他今天特意來此，手中還托著一個精致的玉盒，渾身上下都寫著“快來看我”四個大字。
    “不愧是林師兄！居然真的培育出了一株無限接近‘上品’的清心草，這下懸賞的頭功非您莫屬了！”
    “那是自然！林師兄可是內門天驕，豈是那些凡夫俗子能比的？”
    林逸一臉傲然，很是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他還特意在人群中掃了幾圈，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下一刻，他看見了。
    一個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雜役服，從門口慢吞吞擠進來的人影。
    是陳凡。
    林逸的表情當即就變了，變得玩味又輕蔑。
    “喲，這不是我們青雲宗的‘機緣狗’陳凡師弟嗎？”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周圍一圈人都聽見。
    “怎麽，坊市賣米賺的那點靈石花完了，也想來這碰碰運氣？”
    “你那廢田裏挖出來的野草，可入不了任務處的法眼。”
    周圍的人群傳來一陣壓抑的哄笑聲。
    “機緣狗”這個外號，昨天就在外門傳遍了。
    陳凡像是沒聽見，徑直走到了一個空蕩蕩的櫃台前。
    那個櫃台因為懸賞要求太高，一直沒人能交出合格的靈草，管事的是個山羊胡老頭，正閉著眼睛打盹，一副懶得搭理任何人的樣子。
    陳凡也沒說話。
    他直接將手裏那捆用草繩紮著的“大蔥”，往櫃台上一丟。
    “啪！”
    一聲輕響。
    在這嘈雜的大殿裏，這聲音本不該引人注意，可偏偏所有人都聽見了。
    整個大殿的喧囂，仿佛被這一聲打斷了。
    林逸臉上的嘲諷還掛著，山羊胡管事不耐煩地睜開了眼睛，正準備嗬斥。
    可下一秒，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住了。
    那捆草，就那麽隨意地躺在烏木櫃台上。
    每一株都青翠欲滴，葉片上流轉著溫潤的玉質光華，那濃鬱到幾乎要凝成實質的靈氣，在大殿昏暗的光線下，竟散發出一圈圈柔和的光暈。
    仿佛那不是一捆草，而是一捧會發光的寶石。
    時間，在這一刻好像變慢了。
    山羊胡管事的手，抖了。
    他伸出手，動作小心翼翼，像是怕驚擾了什麽絕世珍寶，輕輕地拿起其中一株。
    他先是湊到鼻尖下，猛地吸了一口氣。
    下一刻，他整個人像是被電了一下，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臉上浮現出一股不正常的紅暈。
    “這……這靈氣！純粹！內斂！”
    他失聲驚呼，聲音都變了調。
    他立刻從懷裏摸索著掏出一塊巴巴掌大的、布滿裂紋的黑色晶石。
    這是丹堂統一下發的“測靈石”，專門用來鑒定靈草品級。
    他屏住呼吸，將測靈石慢慢靠近那株草。
    “嗡——！”
    一聲沉悶的蜂鳴。
    那塊黑不溜秋的測靈石，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紫光！
    那紫色濃鬱到發黑，光芒之盛，將整個大殿都映照得一片妖異的紫色！
    山羊胡管事“嗷”的一嗓子叫了出來，聲音尖銳得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公貓。
    “紫光！是紫光啊！”
    “極品！這是貨真價實的極品清心草！”
    他激動得渾身發抖，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麽，瘋了一樣去數那捆草。
    “一、二、三……十！整整十株！天呐！”
    “轟！”
    他這句數數，像是往滾油裏倒了一瓢水，全場徹底炸了！
    “我看到了什麽？我眼睛瞎了嗎？那是極品清心草？”
    “一捆？！他用捆來形容？還他娘的用草繩捆著？這是人幹的事嗎？暴殄天物啊！”
    “這個陳凡……他不是去守廢田了嗎？他是去發現上古仙人的遺跡了吧！”
    “我的媽呀，這比昨天賣米還離譜！昨天是按粒賣，今天直接按捆送了？”
    林逸站在原地，臉色煞白一片。
    他手裏的那個玉盒，“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那株他引以為傲，費盡心機才培育出來的“準上品”清心草，從摔開的盒子裏滾了出來。
    跟櫃台上那捆紫光繚繞的神物一比，他手裏的這根，簡直就是路邊的一根雜草。
    他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天旋地轉，周圍所有人的議論聲、驚歎聲，都變成了對他最無情的嘲諷。
    小醜。
    他今天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小醜。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陳凡，從頭到尾，就那麽平靜地站著。
    他那副樣子，仿佛丟上去的真就是一捆剛從地裏拔出來的大蔥。
    這種淡然的態度，落在眾人眼中，反而更增添了一種無法言喻的神秘與壓迫感。
    就在大殿亂成一鍋粥，甚至有人想往前衝，去搶那捆草的時候。
    一聲威嚴的喝問，從大殿門口傳來。
    “何人在此喧嘩！成何體統！”
    人群像是被摩西分海一樣，自動讓開一條通道。
    一個身穿紫色丹師袍，胸口用金線繡著一尊三足丹爐的老者，在幾名內門弟子的簇擁下，麵沉如水地走了進來。
    “是丹堂的劉長老！”
    “我的天，劉長老怎麽會來我們外事堂？”
    來人正是主管宗門所有丹藥煉製和靈草培育的大人物，元嬰期的大修士！
    劉長老顯然是被這邊的動靜驚動了。
    他一進來，就看見了櫃台上那捆尚未完全散去的紫光，原本威嚴的臉上，神情一變。
    他幾乎是一個箭步衝了過去，也顧不上什麽長老風範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株，神情比之前的山羊胡管事還要激動，還要虔誠。
    “沒錯！葉蘊玉光，靈氣內斂，藥性圓滿！是真正的極品！是極品啊！”
    他連說了三個“好”字，然後用一種前所未有、甚至稱得上和藹的表情，看向旁邊的陳凡。
    “小友，這些……都是你的？”
    陳凡不卑不亢地點了點頭，重複了一遍早已準備好的說辭。
    “回長老，弟子運氣好，在自己看管的廢田區域，一處山崖底下，發現了一小片殘存的古藥圃遺跡，就長了這些。”
    “好一個運氣好！”
    劉長老撫掌大笑。
    他才不信什麽狗屁運氣，但他也不會去問。
    對一個丹師來說，結果遠比過程重要。
    他當場拍板，聲音傳遍整個大殿。
    “宗門懸賞，說的是極品清心草獎勵翻十倍。但這十株極品清心草的價值，已經遠非區區懸賞可以衡量！”
    “老夫今日做主！”
    “獎勵你兩萬宗門貢獻點！三千下品靈石！”
    “另，即刻起，你晉升為外門弟子，這是你的新令牌和裝有獎勵的儲物袋！”
    說著，劉長老居然還從自己懷裏掏出了一枚通體溫潤的紫色玉牌，親自塞到了陳凡手裏。
    “這是老夫的信物。小友，日後若再有這等發現，不必來這嘈雜的任務處，可直接憑此令牌，來丹堂尋我！”
    陳凡在一片羨慕、嫉妒、甚至怨毒的複雜注視中，平靜地接過了儲物袋、新身份令牌和那枚紫色的玉牌。
    兩萬貢獻點！
    三千下品靈石！
    還有從雜役一躍成為外門弟子的身份！
    一步登天！
    他對著劉長老行了一禮，然後轉身就走。
    他經過失魂落魄，像個木雕一樣僵在原地的林逸身邊時，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分給對方一分。
    這種徹底的無視，是比任何嘲諷都更狠的耳光。
    當陳凡走出外事堂大殿，重新沐浴在陽光下時。
    他知道，從今天起，他在青雲宗的日子，將徹底不同。
    而這件足以震動整個外門，甚至內門的消息，也必將以最快的速度，通過無數張嘴，傳遍宗門的每一個角落。
    也一定會，傳到聖女峰那位師姐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