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五的清晨，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蒙著一層薄紗。空氣中彌漫著破曉前的清冷和離別的味道。小院裏，行李箱的滾輪壓在未掃淨的積雪上，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格外清晰。
    葉母的眼圈有些微紅，卻強撐著笑容，一遍遍檢查著他們的行李，“臘腸我用了真空包裝，放在托運箱裏，不會漏氣……茶葉放在隨身背包側袋了，渴了記得泡……”
    “媽，都知道啦，您都說三遍了。”葉羽琋抱住母親的胳膊，聲音帶著撒嬌的鼻音，試圖衝淡這彌漫的離愁。
    葉父話不多，隻是默默地將兩個沉重的行李箱提上汽車後備箱，又仔細固定好。他拍了拍顧殤的肩膀，力道沉穩：“路上注意安全，到了來個電話。”
    “好的，伯父。”顧殤鄭重地點點頭。
    車子緩緩駛出小巷，葉羽琋透過後車窗，看著父母站在院門口不斷揮動的手臂，身影在視野裏越來越小，最終變成一個模糊的點，消失在拐角。她吸了吸鼻子，默默坐正身體。
    顧殤的手從旁邊伸過來，輕輕握住了她的。他的掌心幹燥而溫暖，帶著一種安定的力量。葉羽琋反手與他十指相扣，將頭靠在他肩上，沒有說話。
    去火車站的路似乎比回來時短了許多。候車室裏人頭攢動，充斥著南腔北調的告別與叮囑。他們找了個相對安靜的角落坐下，等待檢票。
    “下次回來，是什麽時候？”顧殤忽然低聲問。    顧殤思考了一下，回答：“都可以。聽你的。”
    對他而言，時間節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起回來”這個動作本身。有她在的地方，歸途才有意義。
    檢票的廣播響起，人群開始流動。他們隨著人潮走向站台，冰冷而略帶渾濁的空氣，混合著火車特有的金屬與機油氣味撲麵而來。長長的綠色車體安靜地臥在軌道上，如同休憩的巨獸，即將載著無數故事駛向遠方。
    找到座位安頓好，葉羽琋靠窗坐下，顧殤依舊在她身旁。窗外，是熟悉的、略顯陳舊的站台景象，提著大包小裹的人們行色匆匆。
    “還記得回來那天嗎？”葉羽琋望著窗外，輕聲說，“你也是這樣坐在我旁邊，在看筆記。”
    “嗯。”顧殤應道。他記得那天她靠在窗上畫星軌，記得陽光透過冰掛折射出的七彩光，記得她說“那邊的冰掛多美”，而他卻覺得，她眼裏的光更美。
    火車輕輕震動了一下，緩緩開動。站台開始向後移動，速度逐漸加快。城市邊緣的景物、覆雪的田野、光禿的樹林，再次如同卷軸畫般在窗外展開，隻是這一次，方向相反。
    葉羽琋依舊下意識地在起霧的玻璃上畫著，不再是複雜的星軌，隻是無意識的、交錯的線條。
    顧殤沒有打開筆記本，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隨著那指尖的移動而微微移動。
    “這次，”他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她耳中，“風景不一樣了。”
    葉羽琋停下動作，轉頭看他：“嗯？哪裏不一樣？”
    顧殤的視線從窗外收回，落在她臉上，眼神深邃而溫柔：“回來時，風景是回家的路。現在，”他頓了頓，“是回我們家的路。”
    葉羽琋的心像是被這句話輕輕撞了一下，一股暖流瞬間湧遍四肢百骸。她看著他，看著他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看著他難得流露的、如此直白的情意。
    她笑了，笑容如同穿透雲層的陽光，溫暖而明亮。她伸出手，再次與他十指緊扣。
    “對，”她用力點頭，聲音堅定而柔軟，“回我們的家。”
    火車加速，呼嘯著穿過平原，將故鄉的炊煙與牽掛暫時留在身後，駛向那座他們共同奮鬥、共同生活的城市。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前路延伸至看不見的遠方。
    但這一次，離愁被衝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充盈的、向著共同未來前進的篤定。無論前方是代碼的海洋，還是生活的瑣碎，他們都將攜手同行。
    顧殤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再看向窗外不斷變化的景致，第一次覺得，這條離家的路，並不冰冷，也不漫長。
    因為家，從來不是一個固定的地點。
    而是有她在的，每一個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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