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章 體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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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小子……”
    望著徐煜離去的背影,老王頭忍不住搖了搖頭。
    第九居民區的慘劇,會讓其他區域的流民感到惶恐,這一點很正常。
    所以,對於徐煜一大早就跑來問如何進入堡壘,他也不感到意外。
    隻是,對於普通流民而言,想要進入堡壘,無異於癡人說夢。
    無論是哪個條件的標準,都不是他們能夠達到的。
    至於他所說的氣血破百,對於流民而言,堪比登天。
    沒有大補氣血之物支撐,成就二級武者,根本就是做夢。
    老王頭也不理解,自己都說得這麽明確了,為何這小子還那般執拗,難道真以為自己能逆天改命?
    很快,老王頭就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繼續低頭整理櫃台上的貨物。
    徐煜離開雜貨鋪後,眼神明亮了許多。
    氣血破百,對於其他流民而言,的確遙不可及,但是,對於他來說,卻並非完全不可能。
    ……
    壁壘東麵,第三居民區,距離十一居民區最近的學堂就設立在這。
    徐母帶著徐玥穿過幾片區域,來到這片靠近壁壘的第三區域。
    越往裏走,景象就與十一區域截然不同。
    道路雖然還是土路,但至少被夯實平整,少了些硌腳的碎石和深坑。
    土屋並未完全消失,但在靠近中心區域的地方,開始出現零星的磚房。
    那粗糙的紅磚砌成的牆壁,在十一區流民眼中,已是難以企及的“體麵”象征。
    徐母緊緊的拉著徐玥的小手,腳步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急促和小心翼翼。
    靠近堡壘的一到四居民區中的流民,都是因為各種原因,被堡壘驅逐出來的。
    他們的身份雖然與十一區域的流民沒有什麽不同,但是,畢竟曾經進入過堡壘,有些人還在裏麵生活了一段時間,眼界終歸不同。
    越靠近第三居民區的中央區域,徐母就愈發顯得拘謹,她身上那件漿洗得發白,打著幾處顯眼補丁的粗布衣服,在這裏顯得格外紮眼。
    徐玥更是緊張,小手冰涼,緊緊依偎著母親,一雙大眼睛怯生生的打量著這片對於她而言,過於“光鮮”的區域。
    陌生的街道,來往的人群衣著談不上如何華貴,至少也算整潔,與十一區域那些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流民相比,這裏的人都顯得精神許多。他們的眼神裏透著幾分對過往的驕傲。
    徐母和徐玥的每一步都顯得格格不入,她們的目標是那座靠近中央區域的學堂。
    學堂很好辨認,朱紅色的大門,在周圍灰撲撲的磚房映襯下,格外醒目,透著一抹難以言喻的莊嚴。
    大門兩側的圍牆也被刷得雪白,與十一區那些低矮,隨時可能倒塌的土牆形成了天壤之別。
    更讓徐母和徐玥心中一緊的是,學堂門口不遠處的街道上,赫然站著兩名身穿製服,荷槍實彈的城衛隊成員。
    他們不像十一區域的巡邏隊那樣懶散,而是站得筆直,目光銳利的掃視著過往的行人,無形中給這片區域增添了一層秩序的保護色。
    徐母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盡量讓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娘,這裏住的都是大人物嗎?”
    徐玥小聲的問道。
    平日裏,十一區域的城衛隊巡邏時大多是隨意走動,閑得無聊了才會管管閑事,哪有過這麽精神的巡崗?
    “嗯,聽說學堂的先生,可是從壁壘裏出來的,他們不僅吃穿不愁,還有固定收入。”
    徐母低聲回答,語氣裏帶著幾分羨慕和敬畏。
    徐玥聽得入神,眼中閃過一絲向往,吃穿不愁,那肯定像哥哥說的那樣,每天都有肉吃吧?
    嗯!
    在她小小的心裏,每天都有肉吃的,就是“大人物”!
    此刻,學堂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大都是領著孩子的婦人,也有少數衣著相對整潔的男人。
    他們身邊的孩子們更是被收拾得幹幹淨淨,小臉雖然也帶著廢土流民特有的菜色,但精神頭明顯與外圍居民區的流民不同,此刻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小聲談笑,也有一些分享著或許是家裏省下來,一小塊甜膩的合成糖塊。
    徐母和徐玥的到來,頓時引起了不少異樣的目光。
    那些交談聲,在她們走近時,微妙的降低了幾分,一道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她們身上,像是在打量,又仿佛帶著一絲審視。
    那些目光在徐母洗得發白,磨損嚴重的衣角上停留,又落在徐玥身上。
    少女身上的衣服,是用大人無法修補的舊衣改小的,同樣褪色嚴重,其腳下那雙沾滿了泥灰的小布鞋,更是讓周圍人一眼便看出她們的來曆。
    “嘖,看那對母女,衣服都洗得發白了,袖口都磨出毛邊了……”
    “這麽土裏土氣,怕是最外麵那幾片垃圾場來的吧?”
    “那種地方的孩子,也配來學堂?他們教得起學費?”
    “就是,每個月50塊呢,要不是我男人在城裏工作,我家都交不起,她們又怎麽湊得夠!”
    隨著兩人靠近,一道道竊竊私語悄然傳入她們耳中。
    徐母因為常年勞作,布滿細小裂口的手掌下意識的收緊了攥著徐玥的手,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自慚形穢,瞬間淹沒了她。
    在十一區域中,流民之間雖然沒有多少同情、憐憫,但是,分化不至於如此嚴重。
    大家都很窮,大家都在為每天的食物發愁,沒有誰去嘲諷誰一說。
    可在這裏,她卻感覺自己像是一隻被剝光了殼的螻蛄,連最後一點尊嚴都被踩在腳下。
    徐玥低著頭,腳步微微遲疑,那些話語像針一樣紮進她的耳朵裏,她想反駁,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悄悄抬頭看了看母親緊繃的臉色,咬了咬嘴唇,想把身子挺直一些,卻在周圍的竊竊私語中,不自然的將小腦袋深深埋了下去,仿佛這樣就能躲避那些刺耳的聲音。
    可現實是,她和母親的格格不入已經深深烙印在這些人的眼裏,像是無法抹去的標簽。
    學堂的門,此刻離她們隻有幾步之遙,卻像是一道無法跨越的界線,將人群分成了兩個世界。
    徐母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挺直了腰背,如果沒有小煜給的學費,老徐家根本不可能踏進這裏半步。
    但是,手上既然有學費,她就沒有理由退縮。
    隨著一陣輕微的開門聲響起,學堂那扇朱紅色的大門緩緩向內開啟。
    門內,一個身影出現在眾人視線中。
    那是一個約莫五六十歲的先生,身形清瘦,穿著一件白色長衫,燙得一絲不苟,雖然也是粗布材質,穿著他身上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整潔與從容。
    他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鬢角已染霜白,麵容清臒,眼神平和又顯得深邃,仿若沉澱著許多歲月的智慧,又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通透。
    先生脊背挺得筆直,沒有流民常見的佝僂與瑟縮,步伐沉穩,帶著一種與這片土地格格不入的書卷氣。
    隨著他的出現,學堂門口的氣氛瞬間變了。
    剛才還帶著輕蔑議論的婦人們,臉上立刻堆滿了近乎諂媚的笑容,腰身也不自覺的微微彎了下去。
    “朱先生早!”
    “朱先生,您辛苦了!”
    “快,小虎,向朱先生問好。”
    此起彼伏的問候聲響起,不管是發自內心的敬畏還是刻意而為,都充滿了恭敬與討好。
    朱先生臉上帶著溫和卻又疏離的微笑,微微頷首,算是回應了眾人的問候。
    他目光平靜的掃過門口聚集的人群,眼神裏既沒有對於第三區這些“體麵人”的特別青睞,也沒有對任何人的輕視,那是一種閱盡千帆後的淡然與從容。
    片刻後,朱先生的目光自然的落在人群邊緣,那對格格不入的母女身上。
    徐母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的將徐玥往身後藏了藏,自己則緊張的攥緊裝有學費的破布小包,手心裏全是汗。
    她看著那些婦人們諂媚的嘴臉,再對比她們之前對待自己和小玥的鄙夷,隻覺得一陣強烈的自卑,甚至不敢上前,會汙了先生的眼。
    “那位嫂子,是來報名的嗎?帶孩子過來吧。”
    一道溫和的聲音突然傳來。
    徐母猛然抬頭,難以置信的看向學堂門口,隻見朱先生的目光正落在她們身上,眼神中沒有一絲輕蔑,甚至還朝她們招了招手,那種平等的溫和讓她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這一刻,周圍第三區的“體麵”婦人們,諂媚的笑容有些僵硬,她們想不到朱先生居然會主動與這對母女打招呼。
    這兩個土裏土氣,來自垃圾場區域的母女,憑什麽獲得這種待遇?
    徐母拉著有些懵懂的少女,在一道道複雜目光的注視下,如同穿越荊棘叢般走向朱先生。
    “朱…朱先生,我帶女兒來報名。”
    走到門前,徐母的聲音都緊張得有些發顫:“這是學費。”
    “孩子叫什麽名字?”
    朱先生溫和的點了點頭,目光落在難掩緊張的徐玥身上。
    “徐…徐玥。”
    徐母連忙回答。
    “徐玥……”
    朱先生輕輕念了一遍,點了點頭:“是個好名字,進來登記一下。”
    他沒有詢問住處,也沒有打量她們的穿著,仿若她們與外麵的“體麵人”沒有什麽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