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逋重生了。
    當他睜開眼，眼前是一棵詭異的虯結古木。九株血藤寄生在樹體上，似蟒似龍，沿著枝幹盤旋纏繞，衍生的根須深深刺入樹皮。血藤的枝蔓從樹冠垂落，每根末端都掛著一枚嬰兒形狀的果實，白白嫩嫩的，宛如西遊記中的人參果，煞是可愛。
    仔細數了數，共有八個果子。
    等等……
    他艱難地轉動脖頸，後腦傳來枝蔓吮吸的黏膩聲——一根臍帶正連接著第九株血藤。那些半透明的管狀物在不停蠕動，管子中流淌著金輝色的髓液。
    李逋欲哭無淚：“原來第九個是我……”
    他看向其他“人參果”五官都還未成形，不由心想：“難道我是大娃？”
    “該死的老天，這到底是西遊記，還是葫蘆娃？好歹給點提示啊！”
    “對了！重生者不都是有外掛的嗎？”
    李逋咿咿呀呀，指天畫地，用嬰語亂喊：“外掛！外掛！金手指！芝麻開門……阿瓦達索命！”幹嚎了半天，卻未見有絲毫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一扇門憑空出現，門後傳來說話聲。
    李逋微閉雙眼，身子蜷縮起來，裝作“未成熟”的樣子。
    門被推開，長廊中的青銅人麵燈驟然亮起，幽綠的火舌舔舐著刻滿符咒的穹頂。
    來人——不！
    應該說是兩隻妖怪。
    左邊那位是一隻美人蛇，身披雲錦，鱗片斑斕，七彩雉羽綴滿鬢角，蛇尾爬過地麵，拖曳出腥膻的黏液。
    右邊的一頭蟾妖，兩手獨腳，蹦跳而行，背上遍布肉瘤，瘤上生有眼瞳，腮部一鼓一鼓的，發出咚咚之聲。
    蟾妖跳到樹下，鼓膜震顫，毒涎順著長舌滴落，在青石板上蝕出縷縷白煙。
    李逋立時就想大喊一句：“爺爺救我！”
    美人蛇冷冷開口：“金蟾子，此乃大祭司以大燧太子精血培育出的蠱嬰，你我若損其分毫……”
    她忽然噤聲，豎瞳縮成針尖，信子掃過李逋所在的枝椏。
    獨腳蛤蟆精嘿嘿一笑：“龍仙姑此言不假，但大祭司現在閉關，宮內諸事皆由你我做主。”
    他話沒說完，就聽美人蛇“咦”了一聲。
    李逋感到臉頰濕涼，眼皮撬開個縫，見美人蛇猩紅豎瞳正對著他，登時駭得魂飛天外，肥短的小手小腳胡亂揮打。
    龍仙姑尾巴一甩，纏住李逋：“真是靈性十足，若你我能享用一二，定受用無窮。”
    金蟾子眼珠轉動：“大祭司在閉關前就請數師占卜過蠱嬰的數量，若數量不對，等他老人家出關後該如何交代？”
    “右護法可知卦象？”龍仙姑笑問。
    “仙姑是大祭司身邊的老人，自然是無所不知。”金蟾子奉承道。
    “數師的卦象為八九之數。”
    龍仙姑蛇尾尖一揮，斬斷連接蠱嬰的臍藤，伸出紅信子舔舐李逋的臉蛋：“道數為九，遁去其一，乃是天意。”
    李逋惡心壞了，驚懼之下“丫丫丫”地大罵。
    龍仙姑美人頭化作蛇首，張開血盆大嘴：“再叫我就吃了你！”
    李逋立刻捂住嘴，眼中泛起一層淚光，身子忍不住顫栗。
    “這等神物豈有獨享之理？”
    金蟾子突然長舌彈出，死死黏在李逋頭頂。龍仙姑冷笑，雙方各自用力拉扯，爭奪蠱嬰。
    “羊易牛死，蠱道無量。”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門後傳出。
    龍仙姑與金蟾子聞聲，如遭雷震，丟下蠱嬰，叩首：“奴才恭迎大祭司出關！”
    一位弓背老者隻是邁出半步，身子卻瞬間來至二人麵前。
    他俯身抱起蠱嬰，伸出手指逗弄：“乖，你還太小，吃了仙丹就會快快長大。”
    老者手掌一抓，金蟾子身軀炸裂，又凝聚成一顆紅丸。將紅丸喂給蠱嬰，隻是片刻功夫，李逋就從嬰兒狀態發育成五歲模樣的幼童。
    他問：“為何要生二心？”
    龍仙姑不敢撒謊，更不敢回答，隻是一味叩頭。
    “你是怕我鬥不過李長庚？”
    “李長庚隻不過是大遂餘孽，怎能是大祭司的對手！”
    “無需奉承。李長庚乃武王長子，驛傳司第一任大令尹。武王死後，他自願退出王位之爭，入山尋道。本座尚在孩提時，天下就已到處流傳他的事跡。”
    大祭司歎一口氣：“罷了，念你自幼跟隨老夫修煉，便饒你這回。從今日起，你就留在天門外界，看守蠱嬰，待蠱嬰成熟後，自會有人告訴你該如何去。”
    “蛇奴領命。”龍仙姑試探著問：“不知主人有幾成勝算？”
    “本座融合夢蠱失敗，本打算避而不戰。”
    大祭司低頭看向李逋：“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有了這蘊含大燧血脈的蠱嬰，老夫就能借助王座的力量，到時即使麵對李長庚，我也有三成把握勝他。”
    言罷，大祭司牽起李逋的一隻小手，飛下雲端，瞬移至京都祭壇。
    皇宮紅牆內空空蕩蕩，皇帝妃嬪與王公大臣們早已以遷都的名義逃往中都洛城，祭壇矗立在皇城南郊。
    李逋舉目望去，石梯萬階，遙遙不見盡頭。
    來至祭壇頂部，其上大風凜冽，壇中是一尊白玉王座。
    李逋被大祭司抱上王座，玉王座表麵泛起青金色脈絡，鑽出無數乳白色的纖維。纖維紮入他的身體，慘叫聲穿透雲霄。他不斷掙紮，可無濟於事，在纖維不斷纏繞中，結成一個繭。
    “燧火重燃，蠱神臨凡。”蒼老的囈語在絲繭中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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