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賈謐帶幕僚郭彰和賈思範來至朝堂。
    司馬威依舊堅持原先的意見：“太後、陛下，賈澤叛軍聲勢浩大，老臣再次懇請詔令藩王出兵，拱衛京都。”
    賈謐打斷他的話，拿出雙煬城的捷報：“雙煬城大捷，楊淵、楊勒率軍六退叛軍，陣斬七千，大勝！”
    朝堂頓時嘩然。
    司馬威身子一顫，喝道：“假的，這一定是謊報！”
    賈思範冷笑：“楊城主已將叛軍首級送往京師，日中就到，是真是假，一驗便知。”
    暫時退朝，百官在偏殿一直等到午時，見朱雀門外出現一隊羯人騎兵。騎兵隊押送著十輛牛車緩緩駛入皇城，車上滿載著用石灰醃製的叛軍首級。濃烈的血腥氣混著腐臭味彌漫，引得路旁官員紛紛以袖掩鼻。
    司馬威站在階前，臉色陰沉如鐵。
    站在他身後的祝夜山帶上手套，親自上前翻檢。他時而掰開牙口察看齒縫，時而搓撚耳後老繭……滿朝文武屏息等待，隻見他直起身子：“回陛下、丞相，這些首級確係鄴城軍卒，不是殺良冒功。”
    “好！好一個楊淵！”賈鳳在簾後擊掌。
    “臣請為楊淵加封鎮北將軍！”賈謐聲音陡然拔高：“另需即刻調撥錢糧三十萬石、演軍數師兩百人，再令徐州刺史出虎賁營三萬、兗州刺史調蒼頭軍八萬，由賈思範節製兩路兵馬，支援雙煬城，共剿叛軍！”
    司馬威猛地倒退半步：“臣反對！”
    賈謐淡淡道：“丞相反對什麽？”
    司馬威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楊淵區區一胡人，朝廷怎能依靠他來平叛！”
    賈思範冷笑：“荒謬！我大景六合一統，不分胡漢。如今丞相空口白牙，就判定楊淵有異心，這恐難以讓人信服。”
    司馬威沒有與他爭辯，隻是看向祝夜山。
    祝夜山出列：“臣有證據，足以證明楊淵有大不赦之罪。”
    言罷，司衛將司馬攸帶到朝堂，說出楊家是如何串通賈澤，致使清河國覆滅的真相。
    賈思範厲聲喝道：“司馬攸休得胡言！分明是你禦下無方，才致使清河國覆滅！如今還想汙蔑栽贓，臣請太後明正典刑，誅此誤國之徒！”
    司馬攸挺直腰板：“本王乃先帝胞兄，當朝皇叔！誰敢殺我！來啊，誰敢殺我！！”
    賈謐冷笑一聲：“先帝若在，第一個要斬的就是你這等喪城失地的廢物！”他一揮手，六曹百官齊刷刷跪地，山呼海嘯般喊道：“該殺！該殺！”
    司馬攸慌了神，倉皇望向司馬威求救。
    祝夜山見狀，出列喝道：“咆哮朝堂，威逼聖聽，你們這是要逼宮造反嗎！”
    賈謐對著龍椅上的皇帝深深一揖：“是不是逼宮，自然由皇上說了算。”
    滿殿目光瞬間聚焦在那癡傻的帝王身上。
    司馬仲呆滯的麵容微微抽動，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清明。太後賈鳳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緊，魚線深深勒入掌心。
    司馬攸踉蹌兩步，撲通跪地：“正兒！正兒啊！小時候叔叔抱著你逛禦花園，親自給你做桂花酥，你都忘了嗎？”他爬上禦階：“你成年後，叔父幾次向先帝進諫，說你天性純良癡傻，不適合當太子，隻願你做一個太平藩王，了此一生……”
    說著說著，他不禁老淚縱橫。
    司馬仲呆滯的眼中突然滾出兩行熱淚，順著胖胖的臉頰滑落。
    珠簾後，賈鳳手指微動，司馬仲渾身一顫，龍袍下的肌肉瞬間繃緊——那根埋在皮肉裏的魚鉤正在攪動神經。
    賈謐怒喝：“賊王妖言亂政，皇甫合你還在等什麽！”
    京營節度使皇甫合上前，抓住司馬攸的腳踝，將他拖下禦階，揮動鐵鐧，打斷膝骨。
    司馬攸的哀嚎聲不斷，很多老臣聞之無不悲切落淚。
    皇帝司馬仲突然張開雙臂，想要站起來。
    簾後賈鳳猛然扯動魚線，她紅唇輕啟，無聲地咒罵著：“逆子！”說著，發狠一拽。一塊皮肉從皇帝背後生生撕下。
    司馬仲渾身劇顫，卻咬住下唇不發一聲，他顫巍巍站起身，試圖走下殿階。
    高子微伸出一隻手，將死死他摁在皇位上。
    司馬攸笑著哭喊：“正兒，你記起叔父了？正兒——你要替叔父報仇啊！”
    “此人大逆不道，如不處死，如何能彰顯皇家法度？懇請太後聖裁！”賈謐再次進諫。
    “敢問賈大人，清河王哪裏大逆不道了？”祝夜山反問。
    “當今皇上聖質天成，臨軒聽政時目光如電，端坐如鍾，儼然有包舉宇內之氣象。而他卻以‘癡傻’二字形容，還不是大逆不道嗎？”賈思範出列反駁。
    賈鳳沒有著急，問：“此乃大事，我一婦人說了不算，望眾卿家公議。”
    賈謐站起來，拍拍袖子：“既然太後開口，即是公議，不同意處死司馬攸請出列。”
    司馬威第一個站出來，而後是鎮蠱堂司長祝夜山、刑律堂司長鍾離宇和風信堂司長澹台塵。
    賈謐挑挑眉毛，示意身後百官讓開，露出一個高高瘦瘦，打著油紙傘，望著梁柱上雕刻，正出神的男子——祭靈司司主柳玄霰，以及站在他身旁的弟弟柳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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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群臣都看向他，柳方白收起剛做好的火藥，推推兄長的胳膊。
    柳玄霰回過神，望向賈謐，臉色有點不耐煩。
    賈謐躬身問：“柳司主，你怎麽看？是殺還是不殺？”
    柳玄霰根本不知道什麽事，但能聽出這王八蛋口中的意思：“你想殺就殺咯。”自從大祭司死後，柳玄霰是除顧九川外，大景國唯一的十二轉巔峰蠱修。
    如今顧九川不在，他一字出口，司馬攸的結局已定。
    聞言，刑律堂司長鍾離宇行禮，退入人群，表明態度。
    司馬威低聲問澹台塵：“雲朔，顧司主還沒回來嗎？”
    澹台塵沒好氣的答道：“當初司主就不同意你老的計劃，現在西京爆發大禍，一時間難以抽身。”
    司馬威無言以對。
    賈謐見好就收，主動求和：“老丞相，沒必要為這個無恥之人耽誤太久。殺了他，至於給雙煬城調集資源，甚至是援軍主帥人選的事，咱們可以商量著來。”
    司馬威歎了口氣，低著頭後退。
    澹台塵心中暗罵：“老烏龜。”他看向祝夜山，倆人誰也沒動。
    “沒我的事了吧？方白咱們走。”柳玄霰出列，經過澹台靜時，沒頭沒腦的說了句：“我聽說澹台司長的兒子丟了，在下若有空，就幫你找找。”說完，他帶著柳方白離去。
    澹台塵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還是退步妥協。
    到這個時候，祝夜山哪還忍得住，身上遺留的軍伍習氣爆發，指著賈謐罵道：“攮你娘的賤胚！你爺爺我今天就釘在這，誰敢殺司馬攸，先過我這關！”
    賈謐陰沉著臉，說實話，祝夜山出身將門，乃開國功臣的後代，一身實力更是非凡，要犯起渾來，他還真沒辦法。
    僵持中，就聽內侍奏報：“稟太後，東宮派崔玉來叫祝司長，說是有急事商量。”
    賈謐聽到這話，笑道：“祝司長請吧？”
    祝夜山死死盯住他，還是站著不動。賈謐被他看的直發毛，咳嗽了一聲，京營節度使皇甫合上前，橫著鐵鐧：“祝司長還是先去處理東宮急務吧。”
    祝夜山一把奪過鐵鐧，將皇甫合捶倒在地。
    皇甫合大怒，正準備催動蠱蟲，就聽祝夜山喝道：“老子又不是沒有殺過十轉蠱修，你再動一下試試！天王老子來了，今天也保不住你！”
    一句話，皇甫合頓時蔫了。
    要知道他可是十轉蠱修，而祝夜山隻是九轉蠱修，但凡事都有例外。當年祝夜山的父親祝寒盧，就是以十一轉的修為縱橫天下，罕逢敵手，很多十二轉蠱修都死在他的刀下。
    為什麽？那是因為祝寒盧雖隻是十一轉，但卻駕馭五隻十一轉蠱蟲！！！
    這五隻蠱蟲分別是疾風螳螂、赤炎蜈蚣、地行螻蛄、鐵甲龍虱和風行蟬，此五蠱正是現在軍中最通行的蠱蟲，時人稱做軍旅五蠱。
    據皇甫合所知，祝夜山雖然不如他老爹，但也至少駕馭有三隻蠱蟲。
    一對三，若真打起來，他可沒有把握贏，因此還不如乖乖挨打。
    祝夜山不斷揮動拳頭，等打累了，頭也不回的離開皇宮。
    司馬攸絕望道：“吾寧死，不願見同族相殘。”言罷，竟一頭撞向金梁，慷慨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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