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三勝七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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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賈澤率領殘部倉皇北撤。
    雙煬城一役,大軍折損過半,旌旗輜重盡棄。賈澤率領殘兵,行至洹水時,忽見前方煙塵大作,原來是並州刺史王彌率部來援。
    王彌望見賈澤狼狽的模樣,滾鞍下馬:“主公何以至此?”
    賈澤喉頭滾動,卻隻吐出幾縷白氣,無言以對,往日的雄心壯誌此刻消散的無影無蹤。
    幕僚孫秀突然撫掌大笑,笑聲在士氣低迷的軍陣中顯得格外刺耳。
    賈澤按刀怒目:“汝何故發笑?”
    孫秀道:“臣在笑那楊淵不知死活,竟敢挑釁大王。”
    賈澤拔刀:“你是在羞辱我嗎?”
    孫秀不緊不慢道:“主公坐擁北地二州,根基雄厚,不過區區一場小敗,為何哀歎?為何喪誌?”
    賈澤一愣,忽然明悟:“啊,若非彥才點醒,本王險些灰心。”他問王彌:“愛卿,此行帶了多少兵馬。”
    王彌道:“可組軍陣的精兵四萬,胡兒雜兵十七萬。”
    賈澤皺眉:“怎麽才帶來一半精銳?”
    王彌解釋:“西京蠱屍暴動,出了四個厲害的邪祟,如今包圍西京的十六座關城,失守盡半。很多孽獸和蠱屍都湧入河東,平陽郡南部已現屍潮。末將不得不留三萬精銳,駐守平陽,一萬把守關隘,防備五部胡兒趁機作亂。”
    賈澤剛想嗬斥,被孫秀悄悄拉住袖子,他壓下怒火。
    孫秀道:“王將軍,符印何在?”
    王彌一怔,取出刺史印信與虎符奉上。
    孫秀將印信收繳,以命令的口吻說道:“王將軍,你現在帶領兩萬胡兒軍收攏潰兵,我和大王在鄴城等你回來。”
    ‘收攏潰兵’四字刺得王彌耳根發燙。
    他本東萊人,出身世家,少時熟讀兵書,弓馬嫻熟。恰逢亂民起義,他投身軍務,一路轉戰青、徐、兗、豫諸州,燒殺劫掠,所過之處城郭為墟,人送諢號“飛豹“。
    雖然他賬下積攢的賊首過千,但沒有靠山,始終不得朝廷重用。
    直到十五年前,王彌耗盡家財攀附上京營節度使賈澤,被安插到並州任典兵都尉。
    幾年前,賈澤失勢被外放,調任並州刺史,王彌本欲改換門庭。卻不料賈澤不知從哪裏得來的消息,趁鄴城空虛,竟舉兵占據此雄城。
    朝廷被迫封其為鄴城王。王彌也在賈澤舉薦下升任並州刺史,暫時收斂了異心。
    此番賈澤起兵反叛,王彌之前還暗自欣喜——若是主公做了皇帝,他就是開國功臣,何愁富貴?
    但如今看來,一個小小的雙煬城就能擋住此人,可見是膿包廢物,庸碌之輩。
    王彌摸著空蕩蕩的印囊,隻覺悔意如毒蛇噬心。然而事情已定,後悔無異,他當即來到大營,聚攏五部胡人,出營收攏潰兵。沿途所見,盡是丟盔棄甲的殘兵敗將。忙了一天,經點算,收攏的精兵不足三萬,雜兵倒有近十萬之眾。這些烏合之眾大多數都是老弱,還有一些是隨軍商人。
    等王彌趕回鄴城時,正逢賈澤與孫秀在議事廳商議對策。
    賈澤道:“孤對楊淵恨之入骨,當合軍一處,寡人就不信拿不下雙煬城。”
    孫秀附議:“主公說得對。先是大雨,又是小敗,拖得越久,局勢對我們越不利,應該速戰速決,一舉攻下雙煬城!”
    王彌冷笑出聲:“孫參軍此言差矣。兵法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今我軍新敗,糧草短缺,甲胄不全,數師盡沒,如何強攻?”
    孫秀正要反駁,賈澤抬手製止:“王將軍所言有理。隻是…彥才所言也是正論,可真讓寡人為難啊。”
    孫秀眼珠一轉,突然改口:“不如這樣,由王將軍率部攻打雙煬城,牽製楊淵。我與主公親率主力奇襲平原國,這樣既可獲取輜重,又能支援王將軍。”
    賈澤深以為然:“不錯,此乃兩全之策也。”
    王彌聞言大笑:“小小一羯兒楊淵,何足掛齒?末將願往!”
    賈澤臉色微變,問道:“王將軍需要多少兵馬?”
    王彌傲然道:“兩萬精銳、十萬胡奴軍即可,不過我要並州舊部。”
    孫秀與賈澤交換一個眼神,最終賈澤緩緩點頭:“就依將軍所言。”
    王彌接令,走出議事廳。
    孫秀追過來,手持虎符:“我隨將軍前去,調動兵馬。”
    王彌笑道:“不必勞動貴駕,末將這張臉,比那銅疙瘩管用。”
    孫秀神色一冷,但還是硬著頭皮跟隨王彌來到大營……一個時辰後,他回到府邸時,臉色陰沉得可怕。
    賈澤正伏案查看地圖,見他這副模樣,問道:“彥才,何故煩憂?”
    孫秀一甩袖袍,虎符掉在地上:“大王,王彌那匹夫在軍中一呼百應,將士們見他如見神明。”
    賈澤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卻又很快隱去:“如今大敵當前,縱有猜疑,也須暫且按下。”
    再說王彌帶領兵馬出城,並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強攻雙煬城,而是廣撒胡騎探子,距城三十裏外駐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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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王彌正與將領在沙盤前,商議進攻對策,卻聽兵士來報:“營寨外有一文士,自稱楊淵使者,帶許多禮物和美女要見大將軍。”
    王彌先是大笑,而後一拍桌案:“羯奴小瞧我!來人在營門外架起油鍋,我倒要看看,楊淵派來的是何等人物!”
    營寨打開,一文士徐步而入,身後跟著兩隊民夫,抬著十口朱漆木箱。
    那文士兩鬢斑白,徑自穿過兩旁槍戟林立的士卒。
    親兵厲聲喝道:“跪下!”
    文士微微一笑,對大帳中端坐的王彌做了個揖:“山野之人崔遊,奉朝廷和楊城主之命前來,拜見王將軍。“
    王彌眯起眼睛:“楊淵派你來送死?”
    崔遊不答,反而望向帳外那口沸騰的油鍋。
    王彌獰笑:“怎麽,怕了?本將軍念使者一路風塵,特備此‘禮’,為先生洗塵。”
    崔遊整整衣冠,走向油鍋,朗聲道:“崔某此來,非為楊公作說客,實為救將軍性命!將軍若執意如此,崔某甘願赴死,隻恐將軍死到臨頭猶不自知!”
    言罷,作勢欲跳。
    王彌霍然起身:“先生且慢!”
    親兵將崔遊請入大帳,王彌讓諸將退避,收起戲謔之色:“敢問先生有何指教?”
    “將軍可知賈澤有三敗,楊公有七勝?”
    “願聞其詳。”
    “一敗:賈澤占鄴城,脅迫朝廷,妄自稱王,有小謀,而無遠見,乃有術無道之徒。
    二敗:鄴城剛剛平息戰火,百姓未休養生息,便匆匆起事,可見此人誌大才疏。
    三敗:賈澤猜忌心極重,自身隻貪小利,逢大事而無主見”
    崔遊忽然壓低聲音:“譬如昨日,將軍剛離鄴城,賈澤便令孫秀接管並州軍舊部,如此刻薄寡恩,豈能長久?”
    “噢,還有這事?”王彌壓下心中不滿,擠出笑容:“楊公耳報比我的靈通。”
    “將軍說笑。”
    “賈王既然有三敗,那就請先生說說楊公的‘七勝’吧。”
    “楊公七勝:一勝:占天時,賈澤屠滅清河,天降大雨,悲憫蒼生,阻礙行軍,為雙煬城贏得時間。
    二勝:得地利,雙煬城南北二城橫跨大河,叛軍無法斷其糧草,隻能坐看愁城。
    三勝:獲人和,楊公帳下謀士、武將雲集,僅演軍數師便有百人之多。
    四勝:財力雄厚,兵精甲利,雙煬城雖小,但楊公獲意外之財,其中城內白銀就有億兩之巨,糧草可支十萬大軍,三年開銷。
    五勝:外結強援,楊公接到幽州刺史賈麟與博陵、高陽、河間、渤海、章武五國藩王回信,他們願組成聯軍,不日將南下討逆,平定叛亂。
    六勝:奉大義,朝廷已授公為“鎮北大將軍“之職,討伐賈澤,名正言順。
    七勝:胸懷大誌,用人不疑,楊公雖為羯人,卻深諳“用人不疑“之道。部將獻策,他必納之;降將投誠,他必厚待。”
    聽完崔遊的‘三敗七勝論’,王彌不發一語,擺了擺手,士卒請崔遊出營。
    崔遊行禮,留下禮物和美女,轉身離開。
    這時,帳後躲藏的諸位將領,齊齊湧出來。
    王彌問:“你們怎麽看?”
    偏將李惲道:“反複無常,非為臣之道。那崔遊居心叵測,大將軍應派人追上他,斬下頭顱,送於王上,以示忠心!”
    ‘鐵拳將’張蠔喊道:“崔遊可是朝廷使者,殺了他,咱們可就真沒退路了。”
    五部胡將烏爾哈:“老張說的沒毛病!”
    王彌緩緩起身,踱步到沙盤前,突然喝道:“大丈夫立於世間,忠義為本,如此反複,非為臣之道!日後,再有敢言降者,立斬不赦!”
    諸將不解其意,但還是跪地回道:“謹遵大將軍令。”
    “傳令胡營軍——”王彌道:“明日寅時造飯,辰時進軍!我要親眼看看,這楊淵到底是真龍,還是條裝神弄鬼的草蛇!”
    當夜,軍營中暗流湧動。
    並州精銳見胡人備馬,自己卻要固守營寨,十分不解,有人抱怨:“咱聽說楊家頗有餘財,大將軍這一次為何厚待胡兒,而薄於我等?”
    很快大將烏爾哈帶來銀錢和美女趕來,下發到精銳營中,這才把騷動平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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