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毒沼澤的藥園，與其說是仙家寶地，不如說是被遺忘的流放之所。濃稠得化不開的瘴氣終年籠罩，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腐爛與劇毒植物混合的腥甜。腳下的“土地”是深不見底的黑色淤泥，間或露出幾塊嶙峋的、被腐蝕得坑坑窪窪的怪石。黏膩的觸感透過破爛的草鞋直鑽腳心，每一步都仿佛要深陷其中，被這無邊的汙穢吞噬。
    荊青冥被分配照看的，是藥園最邊緣、最靠近沼澤深處的一片區域。這裏的腐毒濃度高得驚人，尋常修士待上片刻便頭暈目眩，皮膚潰爛。負責看管他的監工王莽，是個煉氣三層的粗鄙漢子，滿臉橫肉，一雙三角眼總是閃爍著刻薄與貪婪的光。他對荊青冥這個被蘇清漪退婚、又被林風“關照”過的“廢物花仙”毫無敬意，動輒呼來喝去，克扣本就少得可憐的辟穀丹和淨水。
    “看什麽看？廢物！還不快把你那點娘娘腔的本事使出來，看看那幾株‘墨玉藤’死了沒？”王莽一腳踹在荊青冥剛清理出的一塊稍硬的泥地上，濺起的黑泥糊了他半身。王莽自己則遠遠站在一塊相對幹燥的高石上，手裏捏著一枚散發著微弱清光的符籙，勉強抵禦著濃烈的瘴氣侵襲。
    荊青冥抹去臉上的汙泥，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退婚那日的喧囂與恥辱，被卷入瀝青柱的絕望與痛苦，以及這流放之地日複一日的折磨，並未在他心中消失，反而像被這沼澤的汙穢不斷浸染、沉澱，化作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他沉默地轉身，走向那片被稱為“腐骨區”的藥田。
    這裏種植的靈植，無一不是劇毒之物，且生長環境苛刻，需要特定的腐毒刺激。墨玉藤烏黑發亮，藤蔓上布滿細密的毒刺，正貪婪地吸收著淤泥裏滲出的黑氣。旁邊是幾株“鬼麵菇”，慘白的菌蓋上天然生成扭曲的人臉圖案，隨著瘴氣的流動，仿佛在無聲地哭泣。
    荊青冥的目光掠過這些令人不適的毒物，最終停留在一處陰暗的角落。那裏，淤泥幾乎淹沒了一小塊凸起的、布滿苔蘚的石頭。就在石頭與淤泥的交界處，一株植物頑強地探出了頭，卻已是奄奄一息。
    那是一株“蝕骨花”。
    它本該是這片腐毒之地最妖豔的存在。傳說成熟期的蝕骨花，花瓣如血玉雕琢，花蕊會散發出令人神魂顛倒的異香，誘使生靈靠近，其花粉蘊含的劇毒能蝕骨消魂。然而眼前這株，卻萎靡到了極點。三片本應飽滿的花瓣萎縮卷曲，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死灰色，邊緣更是布滿了焦黑的斑點，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灼燒過。花莖細弱，無力地耷拉著，幾乎要折斷。更讓荊青冥心頭一緊的是，在它低垂的花瓣尖端，正凝結著一滴滴渾濁的、帶著鐵鏽腥氣的暗紅色液體，緩緩滴落在下方的黑泥中，發出極其輕微的“滋…滋…”聲，如同絕望的哭泣。
    這“泣血”之狀，正是蝕骨花生命力即將枯竭、體內毒素失控反噬自身的征兆！它正在被這片它賴以生存的腐毒沼澤……緩慢地殺死。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瞬間攫住了荊青冥。這花的境遇，像一麵殘酷的鏡子，映照著他自己。被血脈束縛，被環境摧殘，被所有人視為無用甚至有害的累贅，最終走向無聲的消亡。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觸碰那滴落的“血淚”。指尖距離那萎縮的花瓣還有寸許，一股強烈的、帶著瘋狂囈語的汙穢意念猛地衝擊而來！
    “餓……好餓……”
    “腐爛……融入……永恒……”
    “殺……吞噬……”
    這不是聲音，而是直接烙印在精神層麵的混亂與瘋狂！比藥園裏彌漫的瘴氣濃鬱十倍、百倍！荊青冥悶哼一聲，眼前發黑，仿佛瞬間被拖入了無盡的汙穢深淵，無數扭曲的、不可名狀的影子在嘶吼咆哮。他的身體劇烈顫抖，左眼深處那沉寂的黑蓮印記驟然灼熱，幾乎要破體而出！
    【警告！檢測到高度活躍的邪魔汙染源瀕死靈植逸散）！濃度：三級中等偏下）！性質：侵蝕、腐朽、精神幹擾！】
    【目標：蝕骨花瀕死）。汙染狀態：深度侵蝕本源受創）。】
    【建議：立即吸收！可轉化為[枯榮道典]基礎養料，微弱修複宿主本源，並有一定概率穩定目標瀕死狀態成功率預估：27.8）。是否吸收？】
    冰冷的係統提示音如同驚雷，在荊青冥混亂的識海中炸響，強行將他從汙染的囈語中拉回一絲清明。
    吸收？這蝕骨花瀕死逸散的汙染？
    荊青冥看著那株在汙穢中無聲“哭泣”的花，心髒狂跳。他見識過汙染的恐怖，那瀝青柱中無數扭曲的魔化屍骸就是明證。係統讓他吸收這玩意兒？這無異於飲鴆止渴！可那“微弱修複宿主本源”、“穩定目標瀕死狀態”的字眼，又像黑暗中搖曳的燭火，帶著致命的誘惑力。
    修複本源……這具被嘲笑為“柔弱”的花仙之軀？穩定這株同樣被環境逼到絕境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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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心中滋生。如果……如果這汙染真的能成為養料？如果這被視為災厄的力量，能轉化為生機？
    “廢物！磨蹭什麽？那破花死了就死了！趕緊給老子滾過來清理墨玉藤旁邊的腐泥！”王莽不耐煩的咆哮從遠處傳來，打斷了荊青冥的思緒。
    荊青冥深吸一口氣，那腐臭的空氣幾乎讓他窒息。他死死盯著那滴落的暗紅“血淚”，眼神從迷茫掙紮，逐漸變得銳利，如同被逼到絕境的野獸。
    “是。”他在心中對係統默念。
    下一刻，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怖吸力，驟然從他接觸蝕骨花的指尖爆發！
    【指令確認。汙染吸收程序啟動……正在建立連接……】
    冰冷的係統提示音剛落，荊青冥便感覺自己的指尖仿佛變成了一個無底的黑洞！
    “滋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仿佛血肉被腐蝕的聲響驟然響起。指尖觸碰到的、蝕骨花花瓣上那滴渾濁的暗紅“血淚”，瞬間被抽幹、消失！緊接著，一股粘稠、冰冷、蘊含著無盡腐朽與瘋狂意念的暗紅色能量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汙穢洪水，順著他的指尖，蠻橫無比地衝入他的手臂！
    “呃啊——！”
    荊青冥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吼，整個人如遭雷擊，猛地向後踉蹌一步，差點跌倒在淤泥裏。
    痛！撕心裂肺的痛！
    那湧入的能量，根本不是溫順的靈氣，而是無數細小的、帶著鋸齒的冰錐和燒紅的烙鐵！它們沿著手臂的經脈、血管、骨骼瘋狂肆虐，所過之處，皮膚瞬間失去光澤，變得灰敗幹癟，仿佛被瞬間抽走了水分和生機，甚至浮現出類似那瀕死蝕骨花花瓣上的焦黑斑點！肌肉在哀鳴，骨骼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更可怕的是精神層麵，那“餓…腐爛…殺…”的瘋狂囈語被放大了百倍，如同億萬隻毒蟲鑽進他的腦海，瘋狂啃噬著他的理智，試圖將他也拖入那永恒的汙穢深淵。
    他的左眼灼熱得如同燃燒的炭火，漆黑的蓮花印記瘋狂閃爍，竭力鎮壓、引導著這股狂暴的入侵力量。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手臂內部：代表生機的淡綠色靈光在汙穢洪流的衝擊下節節敗退，迅速黯淡，被那充滿死亡與腐朽意味的暗紅所侵蝕、覆蓋。
    【警告！宿主肉身強度不足！經脈正遭受中度損傷！精神汙染指數上升！】
    【警告！目標蝕骨花汙染逸散加速！瀕死狀態加劇！】
    【[枯榮道典]基礎運行法門強製激活！嚐試引導、轉化汙染能量……】
    係統急促的警報在識海中回蕩。就在荊青冥感覺自己快要被這股汙穢洪流徹底衝垮、撕裂，意識即將沉淪於瘋狂之際，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微弱卻極其堅韌的力量被引動了。
    那是屬於“花仙”的本源之力！
    嗡！
    一聲隻有荊青冥自己能聽見的微弱嗡鳴在他體內響起。那被係統標注為《枯榮道典》的基礎法門自動運轉起來，並非玄奧的功法路線，更像是一種本能的驅動。湧入手臂的狂暴汙穢洪流，在衝入他軀幹的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分流！
    一部分汙穢能量被粗暴地導向他的左手！荊青冥驚恐地看到，自己的左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皮膚失去彈性，皺紋迅速爬滿手背，指甲變得灰暗粗糙，仿佛在短短幾息間經曆了數十年的時光衝刷！一種深沉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疲憊感湧上心頭。這是“枯”的力量！係統在強製抽取他的生機或者說，加速他局部的生命流逝），去抵消、中和那汙染中的腐朽與死亡之力！
    而另一部分汙穢能量，則在《枯榮道典》那玄奧的、荊青冥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法則作用下，被艱難地剝離、提純、轉化！一絲絲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的、蘊含著奇異生機的暗綠色能量被提煉出來，順著另一條路徑，湧向了他的右手，並在他意識的強烈驅使下，順著接觸蝕骨花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反哺回去！
    “滋……”
    這一次的聲響，不再是腐蝕，而像是幹涸的土地貪婪吮吸著甘霖。那瀕死的蝕骨花猛地一顫！
    荊青冥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彌漫。他承受著雙重的極致痛苦：左手被“枯”之力侵蝕的衰老劇痛，以及精神上被汙染瘋狂衝擊的撕裂感。他全部的意誌都集中在指尖那微弱的聯係上，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操縱著一葉隨時會傾覆的扁舟，將那一絲絲轉化出的、來之不易的生機之力，小心翼翼地渡給那株枯萎的花。
    他能“感覺”到蝕骨花的“狀態”。那原本混亂、狂暴、充滿毀滅欲望的汙染核心，在得到這縷精純的、帶著一絲奇異枯榮意境的生機注入後，竟然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平靜？就像狂暴的野獸被注入了鎮定劑。雖然它整體的瀕死狀態並未立刻逆轉，但那不斷滴落的“血淚”似乎……慢了一絲？花瓣上最嚴重的焦黑斑點，顏色似乎淡了那麽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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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功了？那27.8的渺茫希望？！
    這個微小的變化，如同在荊青冥瀕臨崩潰的精神世界裏投入了一顆定心丸。巨大的痛苦依舊存在，但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病態的興奮感卻隨之升騰而起！
    毀滅……真的能滋養新生？這被視為災厄的汙染，真的能成為力量的源泉？
    “吼——！”
    就在這時，一聲飽含暴戾與貪婪的嘶吼，猛地從旁邊的淤泥深處炸響！
    荊青冥悚然一驚，強行從與蝕骨花的連接中分出一絲心神。隻見距離蝕骨花不到三尺的一處泥沼，黑泥如同沸騰般翻滾起來，一個猙獰的身影破泥而出！
    那東西像是一隻被剝了皮、放大了數十倍的癩蛤蟆，渾身流淌著粘稠的黑色膿液，裸露的暗紅色肌肉不斷蠕動，散發出比瘴氣更惡臭的氣息。它的頭部沒有眼睛，隻有一張裂開到耳根的血盆大口，裏麵布滿螺旋狀的、閃爍著幽綠寒光的利齒。最詭異的是，在它鼓脹的腹部，隱約可見幾株尚未消化完的墨玉藤碎片，藤蔓的毒刺深深紮入它的血肉，卻似乎成了它的養分，讓它的氣息更加凶戾。
    “腐沼毒蟾！”荊青冥瞬間認出了這藥園常見的低階魔物。它們由沼澤中的普通生物被汙染異化而成，嗜血貪婪，尤其喜歡吞噬蘊含毒素的靈植，顯然是被蝕骨花瀕死逸散的汙染和荊青冥吸收轉化時散逸的能量波動吸引而來！
    這毒蟾的實力大約相當於煉氣二層，若是平時，荊青冥憑借花仙血脈對植物的親和以及一些基礎法術，尚能周旋。但此刻，他正處在吸收汙染的關鍵時刻，左手如同枯木，全身劇痛，精神更是承受著巨大壓力，能動用的力量十不存一！
    毒蟾那無目的頭顱精準地“盯”住了荊青冥和那株蝕骨花，裂開的大口中滴落著腐蝕性極強的涎液，發出“嗬嗬”的興奮嘶鳴。它粗壯的後肢猛地一蹬淤泥，龐大的身軀帶著腥風，如同一顆腐爛的肉彈，直撲荊青冥！目標赫然是他正在為蝕骨花輸送生機的右手！
    “找死！”
    生死關頭，荊青冥眼中戾氣暴漲！退婚的屈辱，流放的憤懣，此刻吸收汙染的痛苦與凶險，還有這畜生不知死活的覬覦，所有的負麵情緒如同被點燃的炸藥，轟然爆發！
    他無法移動身體中斷吸收，也無法施展複雜法術。電光火火間，他做了一個極其冒險的決定！
    他非但沒有停止對蝕骨花的生機輸送，反而猛地加大了從汙染中轉化生機的力度！同時，他將《枯榮道典》那剛剛領悟一絲皮毛、正瘋狂作用於自身左手的“枯”之意境，通過指尖與蝕骨花的連接，毫無保留地、粗暴地引導向撲來的毒蟾！
    “給我……枯！”
    心中一聲怒吼，荊青冥的右手指尖，那原本渡向蝕骨花的微弱生機綠芒驟然一變！一絲灰敗、死寂、充滿剝奪意味的氣息瞬間纏繞其上，如同無形的死亡之索，隨著他意念的指引，狠狠撞向撲來的腐沼毒蟾！
    “噗！”
    那絲灰敗氣息精準地沒入了毒蟾張開的巨口！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氣勢洶洶撲來的腐沼毒蟾，龐大的身軀在空中猛地一僵！它那充滿貪婪與暴戾的嘶吼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驚恐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咯咯”聲。
    隻見它那暗紅色、不斷蠕動的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了光澤，變得灰暗、幹癟！原本流淌的黑色膿液迅速凝固、幹涸，如同風幹的瀝青。一股濃烈的、比之前更純粹的腐朽衰敗氣息從它體內彌漫開來。它鼓脹的腹部肉眼可見地塌陷下去，仿佛裏麵的內髒瞬間被抽空了活力。那布滿利齒的大口無力地開合著，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粘稠的涎液混合著黑色的血沫滴落。
    “砰！”
    僅僅維持了不到一息的僵直，龐大的蟾軀便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重重砸落在荊青冥麵前的淤泥裏，濺起大片汙穢。它微微抽搐了兩下，便徹底不動了。整個身軀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仿佛在泥沼裏埋藏了數十年的幹屍狀態，隻有那微微張開的巨口，凝固著死前的驚恐。
    一擊斃命！
    荊青冥劇烈地喘息著，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全是冷汗，混雜著汙泥。剛才那一下強行引導“枯”之意境外放，幾乎抽空了他本就因吸收汙染而岌岌可危的精神力，左手傳來的衰老劇痛也驟然加劇。但他看著腳下那瞬間化作幹屍的腐沼毒蟾，眼中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熱的光芒！
    力量！這就是力量！由汙染轉化而來，屬於他的“枯”之力！不再是隻能操控無意識的枯枝敗葉，而是直接剝奪生機，令活物瞬間腐朽！
    雖然代價巨大，雖然過程凶險痛苦，但這結果……太迷人了！毀滅，真的能帶來掌控！
    “媽的！什麽動靜？”遠處高石上的王莽被這邊的聲響驚動，罵罵咧咧地望過來。隔著濃鬱的瘴氣，他隻看到荊青冥似乎蹲在那裏，旁邊淤泥裏多了一大團黑乎乎的東西，像是某種死掉的魔物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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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廢物！連個魔物都搞出這麽大動靜？趕緊收拾幹淨！別耽誤老子時間！”王莽根本沒看清細節，隻當是荊青冥運氣好或者用了什麽保命符弄死了一隻低級魔物，不耐煩地吼道，“那破花到底死透沒？死透了就拔了扔沼澤裏！看著晦氣！”
    荊青冥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狂瀾和身體的虛弱。他低頭看向指尖下的蝕骨花。
    經過剛才那一下冒險的“枯”意外放和強行中斷的生機輸送，蝕骨花的狀態似乎更糟糕了一點，花瓣的卷曲更嚴重了。但荊青冥敏銳地察覺到，它核心處那股混亂狂暴的汙染，在經曆了他吸收、轉化、再強行引導枯意的衝擊後，反而……變得更加“馴服”了？一種微弱的、帶著荊棘般刺痛感的聯係，若有若無地建立在他與這株花之間。
    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賭一把！
    他不再分心，重新集中全部精神，忍受著左手的劇痛和精神的瘋狂衝擊，全力運轉《枯榮道典》那粗糙的基礎法門，瘋狂吸收著蝕骨花瀕死逸散的汙染！更多的汙穢洪流湧入，帶來更猛烈的痛苦，但轉化出的那一絲絲精純的、蘊含枯榮意境的生機之力，也被他更加專注、更加小心翼翼地渡入蝕骨花的核心！
    這一次，效果似乎更明顯了。那滴落的暗紅“血淚”幾乎停止。死灰色的花瓣邊緣，一絲極其微弱的、近乎黑色的光澤，緩緩浮現。
    【目標蝕骨花汙染狀態穩定！瀕死狀態中止！本源微弱修複中……】
    【宿主肉身損傷加重！精神汙染指數：中度需盡快靜養）！】
    【[枯榮道典]熟練度微量提升！對“枯”之意境領悟加深！】
    係統的提示音如同天籟。
    荊青冥嘴角扯出一個近乎扭曲的弧度。痛，並狂喜著！
    就在這時，監工王莽那粗魯的腳步聲伴隨著不耐煩的咒罵由遠及近：“磨磨唧唧！老子親自來看看你這廢物在搞什麽鬼！要是偷懶，看老子不抽死你！”
    王莽罵罵咧咧地走近，三角眼裏滿是不耐煩和狐疑。他手裏捏著那張清光符籙，勉強在瘴氣中撐開一小片相對“幹淨”的區域。當他的目光越過荊青冥的肩膀，落在那株蝕骨花和旁邊那具幹屍般的腐沼毒蟾上時，腳步猛地一頓。
    “咦？”王莽的三角眼瞬間瞪圓了。
    那株蝕骨花！他記得清清楚楚，早上巡查時它已經死氣沉沉，花瓣都快掉光了，一副隨時會化泥的樣子。可現在……雖然依舊顯得萎靡，但那卷曲的花瓣似乎……舒展了那麽一絲絲？最明顯的是，花瓣尖端不再滴落那惡心的“血淚”，原本死灰的色澤裏，透出了一點極其隱晦、卻讓人莫名心悸的暗沉光澤，仿佛蒙塵的凶器被擦亮了一角。一股極其微弱、卻比周圍瘴氣更精純、更陰冷的毒素氣息，正從花蕊處幽幽散發出來。
    活了？這快死的玩意兒居然緩過來了？
    更讓他心頭一跳的是旁邊那具魔物屍體。腐沼毒蟾他見多了，被法術轟殺、被毒死、被撕碎的都有，但眼前這種死法……他從沒見過！整個蟾軀像是被瞬間風幹了數十年，肌肉幹癟緊貼在骨頭上，皮膚如同枯樹皮，流淌的膿液凝固成黑色的硬殼，散發著濃烈的腐朽衰敗氣息，仿佛一碰就會碎成渣。這絕不是荊青冥這個“廢物花仙”能用尋常手段造成的！
    一股寒意順著王莽的脊椎爬了上來。他看向依舊背對著他、蹲在花前的荊青冥。那背影在濃稠的瘴氣中顯得有些模糊，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尤其是荊青冥垂在身側的左手……王莽瞳孔驟然收縮！那隻手……那隻手怎麽看起來那麽老？皮膚鬆弛，布滿皺紋和暗斑，和他年輕的身體形成刺眼的對比！
    “你……”王莽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和……貪婪。能讓瀕死毒花回光返照，能瞬間吸幹一頭腐沼毒蟾……這小子身上有古怪！難道他在流放之地得了什麽邪門的機緣？或者……他真如傳言所說，修煉了某種禁忌的邪術？
    貪婪瞬間壓倒了驚疑。如果真是什麽寶貝或者秘法……王莽的心頭一片火熱。在這流放之地，實力就是一切！弄到手，獻給林風師兄或者自己偷偷留著，都是天大的好處！
    “荊青冥！”王莽厲喝一聲，聲音刻意拔高以掩飾那一絲心虛，三角眼裏凶光畢露，“你搞什麽鬼名堂？這花怎麽回事？這魔物怎麽死的？是不是偷藏了宗門的法寶或者偷學了邪術？給老子老實交代！”
    他一邊說著，一邊大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帶著勁風，直接抓向荊青冥的肩膀！他打定主意，先製住這小子，搜他的身！就算沒什麽寶貝，這株明顯有異的蝕骨花也值不少靈石！反正這小子是宗門棄子，死了都沒人管！
    荊青冥在王莽靠近的瞬間，就通過那微弱的、荊棘般的聯係感知到了蝕骨花傳遞來的警惕和一絲……暴戾？仿佛沉睡的毒蛇被驚擾。同時，他自身的吸收轉化也到了最關鍵也最脆弱的時刻。左手衰老的劇痛和精神的疲憊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王莽的抓取更是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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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中斷！中斷不僅前功盡棄，這株剛穩定下來的蝕骨花很可能立刻反噬，他自己也會受到反衝！而且……王莽的貪婪和惡意，徹底點燃了他心中壓抑的怒火！
    就在王莽的手掌即將觸及肩膀的刹那，荊青冥猛地回頭！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左眼深處，漆黑的蓮花印記清晰浮現，緩緩旋轉，幽深得仿佛能吞噬靈魂。右眼則布滿了血絲，帶著野獸般的凶狠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滾開！”荊青冥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如同受傷的凶獸。
    他根本來不及，或者說無力做出複雜的格擋或反擊。在強烈的憤怒和自保本能的驅使下，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將那隻正承受著“枯”之力侵蝕、布滿皺紋與暗斑的衰老左手，如同盾牌般，狠狠地迎向了王莽抓來的手腕！
    “啪！”
    一聲脆響。王莽的手腕結結實實地抓在了荊青冥衰老的左手小臂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半息。
    王莽臉上的凶戾瞬間僵住，隨即被一種無法言喻的驚恐取代！
    “啊——！”
    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叫猛地從王莽口中爆發！他感覺自己抓住的不是一條手臂，而是一塊剛從萬年冰窟裏挖出來的、蘊含著無盡死寂與寒冷的朽木！一股冰冷、枯寂、充滿剝奪意味的詭異力量，如同附骨之蛆，順著接觸點瘋狂湧入他的手臂！
    劇痛！不，不僅僅是劇痛！是生機被強行抽離的恐怖體驗！
    王莽清晰地“看到”自己抓住荊青冥手臂的那隻手掌，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變得灰暗、鬆弛！飽滿的肌肉如同漏氣般幹癟下去！一股深沉的疲憊和虛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席卷全身，讓他眼前發黑，雙腿發軟！
    “妖…妖怪！邪術！！”王莽魂飛魄散，觸電般猛地縮回手，連滾帶爬地向後倒退，看向荊青冥的眼神如同見了從九幽爬出來的惡鬼！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右手：原本粗壯有力的手掌，此刻皮膚鬆弛，指關節粗大突出，布滿了細密的皺紋和幾塊刺眼的老年斑！仿佛在剛才那一瞬間的接觸中，這隻手就經曆了二三十年的光陰摧殘！
    更可怕的是，那股深入骨髓的虛弱感和衰老感並未消失，反而像毒素一樣在他體內蔓延，讓他感覺身體沉重，呼吸都變得費力！
    荊青冥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反噬效果驚住了。他踉蹌了一下，勉強穩住身形，看著自己那隻依舊蒼老、但似乎因為剛才的接觸“宣泄”掉部分“枯”意而稍微好受了一點的左手，又看向驚恐萬狀、瞬間衰老了至少二十歲的王莽，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就是“枯”之力外泄的效果？直接剝奪接觸者的生機，加速其衰老？那27.8成功率帶來的生機反哺蝕骨花，代價卻是……讓攻擊者承受這恐怖的“枯”之反噬？
    王莽的慘叫驚動了附近其他區域的雜役和監工，隱約有人聲和腳步聲從瘴氣中傳來。
    “怎麽回事？”
    “王莽？你鬼叫什麽？”
    “有魔物？”
    荊青冥心頭一緊。他現在狀態極差，左手衰老，精神疲憊，體內轉化的汙染能量還在肆虐。若被更多人看到王莽的樣子和他麵前的異狀，後果不堪設想！
    他猛地轉頭，目光死死鎖定在那株剛剛穩定下來的蝕骨花上。那微弱的荊棘聯係瞬間清晰！
    “幫我！”荊青冥在心中對著蝕骨花無聲呐喊，同時將一股混合著自身殘餘意誌和剛剛轉化出的一絲精純毒係能量的意念，狠狠灌入那聯係之中！
    嗡！
    瀕死的蝕骨花猛地一顫！三片帶著暗沉光澤的花瓣無風自動，一股比之前濃鬱數倍、帶著強烈致幻和神經麻痹氣息的奇異花香驟然爆發！這花香並非擴散，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精準地纏繞向正驚恐倒退的王莽，以及那些正欲靠近的腳步聲來源方向！
    “呃……”王莽首當其衝，吸入那詭異花香的瞬間，眼中的驚恐被茫然取代，身體晃了晃，噗通一聲軟倒在地，昏睡過去，鼾聲如雷，隻是那衰老的麵容在昏睡中顯得更加憔悴。
    遠處靠近的腳步聲也戛然而止，隱約傳來幾聲沉悶的倒地聲和含糊的囈語，顯然也被這強力的致幻麻痹毒素放倒了。
    藥園邊緣這片區域，瞬間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隻剩下瘴氣無聲湧動，以及那株蝕骨花微微搖曳的、帶著新生妖異感的暗沉花瓣。
    荊青冥脫力般單膝跪倒在淤泥裏，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疼痛。他抬起自己那隻蒼老的左手，借著昏暗的光線，看著上麵清晰的皺紋和暗斑，又低頭看了看旁邊昏睡中仿佛老了三十歲的監工王莽。
    一絲冰冷的、混合著後怕與掌控感的笑意，緩緩爬上他沾染汙泥的嘴角。
    力量……伴隨著難以想象的凶險與代價。
    枯榮流轉，生死一線。
    這腐毒沼澤……似乎變得不那麽令人窒息了。
    他看著那株在汙穢中靜靜搖曳、仿佛向他致意的蝕骨花，左眼深處的黑蓮印記幽幽閃爍。
    “腐沼……我為王？”他低聲重複著目錄中這一章的標題，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破繭而生的寒意。
    這“王”之路的第一步，已然踏著荊棘與反噬，染著敵人的“歲月”與自身的痛苦，在汙穢中悄然展開。而代價，才剛剛顯現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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