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真那骷髏下頜骨輕微動了動，似乎想做出一個安撫的動作，但最終隻是抬了抬骨手。
    “坐下吧。”她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聽我說。”
    無機子被林淵扶著，緩緩坐回地上，那雙燃燒著鬼火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的骷髏，等待著下文。
    “八年前，在那遺跡入口，我失足落入濃霧之中。”寒玉真的聲音平鋪直敘，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那霧氣古怪得很，並非幻陣，更像是一種……傳送。下一刻，我已經不在遺跡，而是身處一條漆黑的河流之上。”
    “四周一片死寂，伸手不見五指，隻有河岸邊開滿了大片紅色的花，發出幽幽的紅光，是唯一的光源。”
    她頓了頓，眼窩中的鬼火跳動了一下，“我掉進了河裏，那河水冰冷刺骨，卻又像是活物，鑽入我的身體。血肉消融的痛苦難以言喻，但魂魄卻在被撕扯、重塑，反而變得更加凝實。等我被衝上岸時，就已經是現在這副模樣了。”
    她抬起白骨嶙峋的手，在無機子和林淵麵前晃了晃。
    林淵隻覺得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爬上來，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活生生的人，血肉被化去，隻剩骨架和魂魄，這過程光是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
    無機子眼中的火焰閃爍得更加厲害，他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發出一聲低沉的“嗬”聲。
    寒玉真沒有理會他們的反應，繼續說道：“岸邊立著一塊石碑，上麵刻滿了扭曲的符號，我一個也看不懂。但當我伸手觸摸石碑時，那些符號的含義便直接湧入我的腦海，是一篇鬼修功法。”
    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或許是回憶起了當時的茫然與恐懼，“我以為學了功法就能離開，可無論我朝著哪個方向走，最終都會回到石碑前，像是被困在了一個無形的牢籠裏。我無處可去，隻能日複一日地對著石碑修煉，吸收那裏的陰寒之氣，期望修為高深後能打破禁錮。”
    “就這樣，過去了八年……”她的語氣變得急促了些，“直到一個多月前，毫無征兆地，我又被傳送了出來，地點就在當年那遺跡入口不遠處。”
    骷髏眼窩中的鬼火劇烈地閃爍著，似乎連她也無法平靜地敘述那一幕。
    “我立刻趕回宗門，卻……卻看到你已經……”
    她停頓下來，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時間緊迫，你的魂魄尚未完全消散，我隻能立刻動手，用鬼道秘法將你轉化，希望能留住你一線生機。”
    洞窟內再次陷入沉寂。
    寒玉真講述完了她的經曆，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骷髏麵孔對著無機子。
    無機子坐在地上，剛剛凝聚的鬼體似乎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有些不穩，眼中的幽藍火焰明滅不定，他看著寒玉真，嘴唇翕動，卻終究沒有發出聲音。
    這信息量太大，太過匪夷所思，他需要時間消化。
    林淵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
    師傅變成了鬼修，而救了師傅的，是失蹤八年同樣變成了鬼修，甚至隻剩下一副骨架的師娘……這都叫什麽事兒啊？
    他偷偷看了一眼寒玉真的骷髏臉，又飛快地移開目光，心裏直打鼓。
    這位“師娘”一巴掌就能拍飛嚴玄厲，現在又把師傅變成了同類，這未來雲竹宗，怕是要更熱鬧了。
    寒玉真那骷髏下頜骨輕微動了動，似乎想扯出一個笑容，卻隻發出喀吧一聲輕響。
    她轉向無機子，眼窩中的幽藍火焰凝視著他：“當年我們的婚事未成，如今還能再見，不如就把婚禮補上。今晚就辦。”
    此言一出，洞窟內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無機子剛剛凝聚的鬼體又是一陣不穩，眼中的火焰劇烈跳動，沙啞的聲音透著難以置信：“現在？”
    林淵更是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差點以為自己失血過多出現了幻聽。
    骷髏師娘要和鬼修師傅現在成婚？
    在這剛死了幾十個人的宗門廢墟裏？
    他下意識地看向師傅胸口那個黑色的窟窿，又看了看師娘那森然的白骨臉龐，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表情。
    寒玉真卻不管他們作何感想，骷髏手指指向林淵：“你去，把天樞峰大殿布置一下。今晚，我和無機成婚。”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林淵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敢反駁，應了一聲：“是，師娘。”他現在隻想趕緊離開這個氣氛詭異的洞窟。
    林淵拖著還有些發虛的步子走出洞口，刺眼的陽光讓他眯了眯眼。剛適應光線，就看到藤蔓晃動，江籬抱著個食盒輕巧地滑了下來。
    “飯來……”江籬看到林淵，話說到一半停住了，好奇地打量他，“咦？你怎麽出來了？那紅衣……哦不，骷髏前輩放你出來了？”
    林淵苦著臉，點了點頭：“師娘讓我出來辦點事。”
    “師娘？”江籬眼睛瞪得溜圓，“你真認她當師娘了？她沒把你怎麽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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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言難盡。”林淵擺擺手，把寒玉真要和無機子今晚成婚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江籬聽得嘴巴張成了“o”型，半晌才道：“成婚？現在？跟那個骷髏架子？不是，你師傅剛變成那樣，這合適嗎？”她撓了撓頭，“那喜服怎麽辦？總不能讓她就這麽穿著紅袍頂著骷髏頭拜堂吧？”
    林淵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我哪知道，先去布置再說吧。”他頓了頓，問道，“對了，你這幾天在外麵，有沒有什麽特別的消息？”
    江籬一拍腦袋：“哦！你不說我差點忘了！我這幾天一直在琢磨那天嚴玄厲最後打傷你師傅的那一下，總覺得那黑霧裏的手段有點眼熟。今天突然想起來了！”
    她湊近林淵，壓低聲音，“我以前在一本古籍上見過類似的符籙氣息描述，那是血影樓的獨門符咒，叫血影符！非常陰毒霸道！”
    “血影樓？”林淵皺眉，這個名字他似乎有點印象。
    “對！血影樓是一個極其神秘的殺手組織，傳說他們隻為秋瞑國的皇室效力！”江籬語氣肯定。
    秋瞑國皇室……林淵腦海中立刻閃過宗門大比決賽那天，那個坐在高台之上，眼神陰鷙的錦衣少年——楓無業！
    難道黑石宗攻打雲竹宗，背後竟有秋瞑國皇室的影子？
    他感覺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
    這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得多。
    但眼下，他連自保都難，更別說去追查這些了。
    “這事先放放吧，我們現在也做不了什麽。”林淵定了定神，“陳師兄現在在哪？”
    “應該在天樞峰頂的大殿處理事情吧。”江籬答道。
    林淵不再耽擱，和江籬一起，沿著後山小徑向天樞峰頂走去。
    一個月過去，山道兩旁依舊插滿了迎風飄動的白幡，路邊散落的紙錢尚未完全化去，還能看到一個個新壘起的墳包，那是戰死同門的安息之地。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雲竹宗滴落的鮮血上，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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