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萬通寶船的巨錨，砸入呈現出詭異墨綠色的淺灘時，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腐朽氣息，轟然撞來。
    那不是草木腐爛的尋常氣味。
    那是萬年的死寂，混合了無數生靈在絕望中腐爛的怨念，最終凝聚成的味道。
    “嘔！”
    嵐硯秋剛從船上躍下，就被這股味道熏得雙眼發黑，一個趔趄，差點當場把兩年前吃的飯都吐出來。
    她急忙封住口鼻，可那股無孔不入的腐朽感，依舊像鋼針一樣，蠻橫地往她神魂深處鑽。
    “此地的瘴氣，能直接麻痹神魂。”蒼子文臉色發白，他指尖一彈，一麵小巧陣旗飛出，布下一個微型淨化法陣，這才勉強隔絕了那股惡臭。
    江籬則好奇地蹲下，撚起一撮墨綠色的泥土，湊到鼻尖輕輕一嗅，精致的小臉瞬間擰成了一團麻花。
    “泥裏至少混了十七種蛇毒，還有些叫不出名字的蟲屍粉末。”
    她下了結論。
    “這土要是拿去種菜，長出來的東西大概能直接毒翻一頭成年龍。”
    唯有林淵，神色沒有半分變化。
    他甚至沒有封閉呼吸。
    那股在旁人聞來足以致命的瘴氣，湧入他體內的瞬間，便被識海中那片四色星雲輕易碾碎。
    其中極為精純的死亡本源被精準地剝離出來，化作一道細流悄然融入了那枚代表【寂滅之觸】的灰色玉石。
    “這地方對我而言的確是個不錯的修煉場。”林淵心想。
    “行了，都別研究土了。”
    萬寶真人不知何時，已在岸邊擺開了一張由整塊金絲楠木打造的太師椅，正四仰八叉地躺著，捧著個紫砂茶壺，悠哉地品著茶，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
    這副欠揍的模樣，看得嵐硯秋拳頭又硬了。
    “從這裏開始，寶船就沒法再進了。”萬寶真人用茶壺指了指前方那片不見天日的沼澤深處，慢悠悠道，“此地法則詭異，似乎在排斥某個層次以上的生靈。我再往前，怕是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從椅子上站起，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接下來的路，得靠你們自己了。”
    “這兩年，多謝真人護送。”蒼子文對著他鄭重拱手。
    林淵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看著萬寶真人，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後者心裏莫名有些發虛。
    這小子，越來越看不透了。
    “別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萬寶真人揮揮手，恢複了那副欠揍的模樣，“你們的目標是九幽冥域，這失落沼澤不過是開胃小菜。要是連這都闖不過去，趁早回家抱孩子吧。”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林淵身上，補了一句。
    “還有，別怪我沒提醒你。這沼澤裏，不光有毒蟲瘴氣，還有些從九幽冥域裏偷渡出來的‘髒東西’，可比東海那些蝦兵蟹將難纏多了。”
    “多謝。”
    林淵的腳步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隻留下淡淡的兩個字。
    四人不再停留，轉身踏入了那片墨綠色的死亡之地。
    直到他們的背影徹底消失在瘴氣中，萬寶真人才收斂了笑容，拿起茶壺灌了一大口，眼神變得悠遠。
    “小子，觀星閣的賭注可都押在你身上了。”
    “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
    一踏入沼澤腹地，那股腐朽的死亡氣息便濃鬱了十倍。
    腳下是鬆軟黏膩的黑泥，每踩一腳都會冒出五顏六色的毒氣泡。
    頭頂是遮天蔽日的巨木，虯結的樹根如猙獰巨蟒，盤踞在渾濁的水潭中。
    空氣死寂得可怕，隻有“咕嘟”、“咕嘟”的氣泡破裂聲在單調回響。
    “這鬼地方感覺踩錯一步就得化成一灘膿水。”嵐硯秋握緊裂山刀，全身肌肉緊繃，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寸陰影。
    “跟緊我，別離開我周身三丈。”蒼子文麵色凝重，九霄雷音旗懸於頭頂，灑下淡青色光幕，艱難地抵禦著瘴氣的侵蝕。
    江籬從她那個寶貝儲物袋裏，掏出幾個黑乎乎的藥丸分給大家。
    “我用‘避毒草’和‘七星瓢蟲’的殼做的解毒丸，味道有點衝，但能護住心脈。”
    嵐硯秋捏著那顆散發著怪味的藥丸，猶豫再三，最終還是一咬牙吞了下去。
    一股難以形容的辛辣味直衝天靈蓋，嗆得她眼淚直流。
    “江籬！你這是想毒死我，好繼承我的裂山刀嗎？！”
    “良藥苦口。”江籬自己也吃了一顆，小臉瞬間皺成一團，顯然也被自己的作品給頂到了。
    林淵看著她們的互動，有些想笑。
    他沒有吃藥丸，也示意蒼子文不必將陣法的力量浪費在他身上。
    他調動起丹田氣海內，那枚新生的海藍色玉石。
    【生命水域】。
    嗡——
    一圈肉眼可見的蔚藍色漣漪，以他的身體為中心，無聲地蕩開。
    漣漪所過之處，那些濃鬱得化不開的劇毒瘴氣，不是被驅散，而是被某種更高層次的法則強行扭轉，化作最純淨的靈氣！
    那股令人作嘔的腐朽氣味，被一股雨後青草般的清新芬芳徹底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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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腳下那片漆黑黏膩的毒泥，顏色以一種違背常理的方式迅速褪去，甚至有幾點嬌嫩的綠芽，顫巍巍地從泥土中鑽了出來，迎風招展。
    “……”
    嵐硯秋、蒼子文、江籬三人，僵在了原地。
    那股一直縈繞神魂的陰冷與不適，瞬間煙消雲散。
    他們感覺自己像是從臭水溝裏，一步踏入了傳說中的神靈花園，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舒張開來，貪婪地呼吸著這片新生的空氣。
    “林師弟，你……”
    蒼子文的聲音發顫，他看著周圍的變化，整個人世界觀都受到了衝擊。
    他身為陣法大家，畢生所學都是順應、引導天地元氣。
    可林淵這是在做什麽？
    這不是引導，這不是淨化。
    這是在修改天地法則！
    他強行將“死亡”與“腐朽”，扭轉成了“生命”與“新生”！
    “在龍宮得到的一點小機緣。”林淵的解釋雲淡風輕。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隨著【生命水域】的展開，他非但沒有消耗，反而像一個巨大的漩渦。
    這片沼澤中無盡的死亡能量，正被他的領域強行轉化成最精純的生命力，源源不絕地倒灌進他的體內。
    這片失落沼澤，於他人是九死一生的禁地。
    於他而言，卻是一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庫！
    “走吧。”
    林淵的目光投向那片依舊被濃霧籠罩的沼澤深處。
    他倒要看看，這座所謂的禁地，究竟還藏著多少“驚喜”在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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