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歇工養精,暗流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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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盞跳動著昏黃火苗的煤油燈,終於“噗”地一聲,被李蘭香吹滅了。
    屋裏陷入了短暫的黑暗。
    李蘭香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揉了揉酸澀紅腫的眼睛。
    她終於“絎”完了最後一片“衣裳片兒”,那包雪白的棉花,已經被她仔仔細細地固定在了藏藍色的“裏子布”上。
    炕梢,徐軍緩緩睜開了眼。
    他一夜未睡,用【八極拳】精通的“樁功”呼吸法,調息吐納了整整半宿。
    昨日“火燒石龍”透支的“精氣神”,此刻已經補回了七八成。
    他隻覺得渾身的氣血如同溫熱的河水,緩緩流淌,那些因為掄大錘而撕裂的肌肉深處,傳來一陣陣酥麻的、新生的力量感。
    他坐起身,活動了一下肩膀,發出了“嘎巴嘎巴”的脆響。
    “軍哥……你也沒睡?”
    李蘭香嚇了一跳,她以為男人睡著了。
    “睡了。”
    徐軍笑了笑,沒多解釋。
    他看著妻子那張因為熬夜而顯得有些憔悴、卻又因為完成了“大活兒”而滿是興奮的小臉,心中一暖。
    他伸手,把那件剛“絎”好的、還帶著妻子體溫和汗香的“棉花裏子”拿了過來,披在了自己身上。
    “嘶——真暖和!”
    “哎呀!你幹啥!”
    李蘭香的臉“騰”地一下紅了,想去搶,“這……這還沒上罩衣呢!露著白花花的棉花,多難看!”
    “怕啥?咱家‘老板娘’親手做的,比鎮上供銷社賣的‘皮猴兒’都金貴!”
    徐軍哈哈一笑,他能感覺到,李蘭香那密密麻麻的針腳裏,藏著多少心疼和指望。
    他把李蘭香也拉進了被窩,用那件“棉花裏子”裹住兩人。
    “今兒個,咱倆都歇一天。”
    他把妻子的頭按在自己胸口,不容置疑地說道:“天塌下來,也得等咱倆睡醒了再說。”
    ……
    這一覺,兩人睡得格外踏實。
    沒有了石龍攔路,沒有了缺口的壓力,這個家,仿佛終於有了一絲安穩的“日常”。
    日上三竿。
    當徐軍再次醒來時,是被院子裏一陣“悉悉索索”的議論聲吵醒的。
    李蘭香早醒了,正蹲在灶房門口,一邊擇著野菜市場準備摻進工地的夥食裏,一邊和院門口的幾個身影小聲地說著話。
    “哎呦,蘭香妹子!你家軍子可真歇了啊?”
    是王嬸的聲音,那股子大嗓門,壓低了也像是在喊。
    “王嬸,”李蘭香的聲音有些不好意思,“軍哥昨天砸石頭……累著了,俺讓他多睡會兒。”
    “該歇!該歇!”
    王嬸立刻道,“那地仙都讓他給砸了,那可是‘山神爺’啊!不歇歇,陽氣都得虧了!”
    旁邊另一個婆娘也湊了過來,小聲道:“蘭香啊,你家今兒個……還管飯不?”
    李蘭香一愣,這才想起來,昨天徐軍喊的是“明兒個照舊”。
    可今兒個“總掌勺”歇了,這活兒……
    “這……”
    “蘭香!”
    徐軍披著那件“露了瓤”的破棉襖,中氣十足地走了出來。
    “王嬸,早啊。”
    “哎呦!軍子醒啦!”
    王嬸一看徐軍出來了,那叫一個熱情,“軍子啊,今兒個這活兒……”
    “活兒今天歇一天。”
    徐軍擺了擺手,“我這當‘掌勺’的都歇了,總不能讓弟兄們白出力。”
    “哦哦,那……那敢情好。”
    王嬸一聽不用幹活,眼神裏閃過一絲失望。
    “不過,”
    徐軍話鋒一轉,“活兒歇了,咱家的‘灶’可沒歇。”
    他轉頭對李蘭香道:“蘭香,去,把咱家那塊凍鹿肉,再給俺剁下來二十斤!”
    “啊?!”
    李蘭香又愣了,“軍哥,今兒個不……不幹活啊……”
    “不幹活,也得吃飯!”
    徐軍笑了,他看著王嬸,朗聲道:“王嬸,你幫我傳個話。昨天幫我砸山神的那十一個弟兄,還有錢大爺、劉大伯。今兒個晌午,都上咱家來!”
    “咱不幹活,咱喝酒!”
    “昨天那鍋肉,是開工飯。今兒個這頓,是‘慶功酒’!”
    “肉管夠!酒管夠!”
    “啥?!還……還管酒?!”
    王嬸的眼睛都直了!
    這徐軍……他是真瘋了還是真“敞亮”啊?!
    不幹活還給肉吃?這是哪門子的“東家”?
    “軍哥,你……”
    李蘭香急得直拽他的袖子,這……這又是幾十塊錢扔出去了啊!
    “蘭香,聽我的。”
    徐軍按住她的手,壓低了聲音,“咱家要蓋的是大瓦房,不是土坯房。這房,光靠咱倆,一磚一瓦都立不起來。咱靠的是誰?”
    他指了指王嬸,“靠的是王嬸她家鐵柱,是二愣子,是錢大爺他們!”
    “咱家現在,是在‘買人心’!”
    徐軍的眼神變得無比深邃,“他趙大山能用‘人情’卡咱,咱就用‘肉’和‘酒’,把這‘人情’給他們砸回去!砸得他趙大山以後在屯子裏,連個屁都‘請’不動!”
    李蘭香被丈夫這番話給鎮住了。
    她似懂非懂。
    她隻知道,她男人想的,比她遠太多了。
    “……嗯!俺聽你的!俺這就去剁肉!”
    ……
    “聽說了嗎!徐軍家今兒個歇工!”
    “歇工?那石龍砸完就不幹了?”
    “幹個屁!人家歇工,是請客!!”
    “啥?!”
    “請昨天幹活的十三個‘功臣’!晌午,白麵饅頭燉鹿肉!還……還管‘悶倒驢’!!”
    “我的老天爺啊!!”
    這個消息,比昨天“火燒石龍”還讓人眼紅!
    那可是“鹿肉”啊!那可是“悶倒驢”啊!
    “他娘的!昨天俺咋就慫了呢!俺要是也跳下去砸那一錘子……”
    一個昨天“臨陣脫逃”的漢子,悔得腸子都青了,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徐軍這是……這是在‘養人’啊!”
    屯子裏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坐在牆根底下,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眼神裏全是敬畏。
    “這小子……是‘人精’啊。”
    中午。
    徐軍家的院子裏,破天荒地擺上了兩張桌子,一張是自家的,一張是從老支書家借的。
    王鐵柱、二愣子、錢大爺、劉大伯……十三個漢子,一個個都換上了自己最“板正”的衣裳,局促不安地坐在桌邊。
    李蘭香和王嬸她們,則在灶房裏忙得腳不沾地。
    當那兩大“海盆”——一盆“鹿肉燉土豆”、一盆“豬肉燉白菜”——被端上來時,那股子霸道的香氣,讓所有漢子都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緊接著,李蘭香又端上來了兩“海盆”雪白喧騰的“大饅頭”!
    她昨晚沒睡,把剩下的白麵也和進去了,今兒個蒸的,是純白麵饅頭!
    “都別愣著了!”
    徐軍抱著那壇子“悶倒驢”,給每個人都倒了滿滿一大碗!
    “軍哥……這……這使不得啊!”
    王鐵柱端著酒碗,手都在抖。
    “咋使不得!”
    徐軍端起自己的碗,站了起來。
    “弟兄們!錢大爺!劉大伯!”
    他環視一圈,中氣十足地吼道:“啥話也不說了!昨天,你們敢跟著我徐軍,去砸那‘山神爺’,你們就是把我徐軍當‘兄弟’!”
    “這碗酒!我徐軍,敬你們!”
    他一仰脖,“咕咚”一口,將那半碗“悶倒驢”喝了個底朝天!
    “好!”
    王鐵柱他們也被激起了血性!
    “軍哥敞亮!”
    “俺們跟定你了!”
    “幹了!”
    十幾個漢子,端著大碗,學著徐軍的樣子,一飲而盡!
    “咳咳咳……”
    “哎呦……這酒……上頭!”
    一時間,院子裏滿是辛辣的酒氣和粗重的喘息聲。
    “吃肉!都別客氣!今兒個肉管夠!饅頭管夠!”
    徐軍大手一揮。
    “嗷!”
    漢子們再也忍不住,抓起饅頭,就著大塊的鹿肉,狼吞虎咽起來。
    這場“慶功宴”,從晌午一直吃到了太陽快落山。
    漢子們一個個都吃得“肚兒圓”,喝得“臉通紅”,走起路來都打“飄兒”。
    “軍……軍哥……嗝……”
    王鐵柱摟著徐軍的肩膀,大著舌頭,“你放心!明兒個……明兒個拉磚的活兒……包……包在俺身上!誰……誰他娘的敢攔著,俺……俺砸扁他!”
    “對!砸扁他!”
    徐軍笑著,把一個個喝得東倒西歪的漢子,連同錢大爺他們,都送出了院門。
    他知道,這頓“酒肉”,值!
    從今天起,這十三個人,就是他徐軍蓋房的“鐵班底”!
    他趙大山那點“人情”,在這“白麵豬肉”和“悶倒驢”麵前,連個屁都不算了!
    ……
    夜,再次降臨。
    送走了所有人,院子裏杯盤狼藉。
    李蘭香沒讓徐軍動手,她一個人哼著小曲兒,收拾著殘局。
    徐軍則坐在炕沿上,借著那盞又被撥亮的煤油燈,手裏拿著一根嶄新的“柳葉箭”。
    他在幹活。
    【狩】精通的他,在箭杆的尾部,用砍柴刀的刀尖,仔仔細
    細地刻下了兩個小字——
    “徐”、“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