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水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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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 9:00,老槐樹下】
“人呢?!”
趙大山陰沉著臉,看著那片熱火朝天的工地。
“表……表哥……”
趙大壯哆哆嗦嗦地跑了過來,“俺……俺打聽著了!那小子天不亮就鑽山了!背著弓!”
“背著弓?”
趙大山一愣,隨即發出一陣獰笑:“好!好!好!他這是……真敢去放樹啊!”
他以為徐軍是去打獵,順便砍樹。
“表哥,那咱……咱報信去?”
“報個屁!”
趙大山一煙袋鍋敲在趙大壯頭上,“他現在進去,咱現在去報?林業站的二杆子來了,他人早跑了!”
“那咋辦?”
“盯!”
趙大山眼中閃過一絲毒辣,“你,還有瘦猴,你倆給我輪班!就守在山外頭!我不管他砍幾根,隻要他敢把紅鬆拖出山,你倆就立馬回來報信!”
“到時候,我帶著林業站的孫站長,來個人贓並獲!”
“他那四百塊錢……嘿嘿,都得是咱的!”
“高啊!表哥!”
……
【深秋,黑瞎子山,深處】
徐軍像一個幽靈,穿梭在人跡罕至的老林子裏。
【狩】精通的他,此刻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
他沒有急著去找風倒木,他在清場。
趙大山那點毒計,他用腳後跟都想到了。
他知道,自己這三天,絕對不會太平。
“沙沙……”
一陣極其輕微刻意壓低的腳步聲,從他側後方約一百米處傳來。
“來了。”
是趙大壯的那個跟班,瘦猴。
這小子腿腳剛利索點,就又來送死了。
徐軍沒有回頭。
他裝作毫無察覺,繼續往一片更茂密的灌木叢中走去。
瘦猴一看,心中一喜,連忙壓低了身子,也跟了上去。
他今天的任務,就是盯梢,隻要徐軍一下斧子,他就成功了!
徐軍走進灌木叢,身影一晃,……人,卻消失了。
“咦?”
瘦猴在一百米外一愣,揉了揉眼睛。
他壯著膽子,又往前摸了幾十米,撥開了那片灌木叢。
空的!
人呢?!
瘦猴的心咯噔一下,一股子涼氣瞬間席卷全身!
他想起了徐軍一拳打飛趙大壯的傳說,想起了火燒石龍的妖法……
“你在……找我嗎?”
一個冰冷的聲音,猛地在他背後響起!
瘦猴的魂兒都快嚇飛了!
他嗷地一聲怪叫,剛要回頭——
“砰!”
一隻大手,如同鐵鉗般,從後麵扼住了他的脖子!
【八極拳】精通的擒拿!
徐軍根本沒給他任何機會,另一隻手閃電般奪下了他腰間的柴刀(用來開路的),反過來,用刀背狠狠地磕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呃——”
瘦猴連慘叫都沒發出來,眼前一黑,就軟綿綿地癱了下去,人事不省。
徐軍看都沒看他,【匠】精通的他,手上有準。
這一下,隻會讓他昏睡一天一夜。
徐軍把瘦猴拖進一個隱蔽的樹洞裏,又用藤條把他捆了個結結實實。
他拍了拍手上的土。
“三天之內,把房梁請回來……”
他看著那片幽深的、從未涉足過的紅鬆林深處。
“趙大山……這隻是個開胃菜。”
“你最好祈禱,別讓你那個林業站的孫站長……親自來。”
他背起弓,身影一閃,徹底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黑瞎子山,外圍。
徐軍的身影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黑瞎子山的晨霧之中。
他走後約莫半個小時,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才從屯子口的另一條小路鑽了出來。
在解決了瘦猴這個開胃菜後,他並沒有放鬆警惕。
【狩】精通帶來的敏銳感知,讓他能清晰地聽到,在他身後約一百五十米外,還有一道呼吸。
那呼吸,沉重、慌亂,還帶著壓抑不住的呼哧聲,像個破風箱。
是趙大壯。
徐軍的嘴角微微翹起。
趙大山倒是舍得,竟然把這個寶貝表弟也派來送死了。
不過,也好。
趙大壯這個蠢貨,不像瘦猴那麽機靈,他就是個移動的坐標,正好可以利用。
徐軍反而像是真的在打獵。
他時而彎弓,對著一隻鬆鼠嗖地射出一箭(當然是故意射偏),時而又停下來,仔細地辨認著地上的糞便。
他走得不快,始終吊著趙大壯。
而在他身後一百五十米外,趙大壯正扶著一棵大樹,累得舌頭像狗一樣伸了出來。
“他娘的……”
趙大壯抹了把臉上的汗和霜,“這徐傻子……咋……咋跟個山耗子的,鑽得這麽快?還……還他娘的這麽能繞!”
他今天的任務,不是動手,就是盯梢。
隻要徐軍敢對一棵活著的“紅鬆”下手,他立馬就跑回去報信。到時候,表哥帶著林業站的孫站長人贓並獲,徐軍那四百多塊錢,就都得充公,嘿嘿……
一想到那白花花的大團結,趙大壯又來了力氣,咬著牙,繼續一腳深一腳淺地跟了上去。
徐軍領著他,沒有往紅鬆林的陽坡(向陽麵,護林員常去的地方)走。
他反而專挑那些最難走的地方陰坡、沼澤地和亂石堆。
【匠】精通的堪輿知識告訴他,好木料,尤其是風倒木和水沉木,往往就藏在這些人跡罕至的絕地。
他帶著趙大壯,在山裏足足繞了兩個時辰。
趙大壯那雙新做的片兒鞋,底都快磨穿了,腳上磨出了七八個大水泡,疼得他齜牙咧嘴,好幾次都想放棄了。
可一想到徐軍那張狂的臉,一想到那鍋燎鹿肉,他就恨得牙癢癢。
“跟!老子今天就跟你耗上了!”
晌午 12:00,靠山屯,徐家宅基地。
與此同時,徐軍家的新宅基地上,卻是另一番熱火朝天的景象。
老板娘李蘭香,正係著圍裙,在王嬸她們的簇擁下,指揮著後勤。
“王嬸,你幫俺把那塊鹿肉再剁碎點,咱晌午給師傅們包餃子!”
“啥?!鹿……鹿肉餃子?!”
王嬸手裏的菜刀哐當一聲掉在了案板上。
“我的老天爺啊!蘭香妹子!你……你這是真把日子當年過了啊!地仙才吃這個吧!”
“軍哥說了。”
李蘭香的臉蛋紅撲撲的,被蒸汽熏的,她挺直了腰杆,大聲說道:“師傅們給咱家賣命幹活,咱就不能讓人家虧了嘴!今兒個晌午,鹿肉白菜餡兒餃子,管夠!”
這消息一傳出去,工地上那群漢子們嗷的一聲,砸石頭砸得更歡了!
……
下午 2:00,黑瞎子山,喇嘛溝。
“呼……呼……他娘的……不……不行了……”
趙大壯一屁股癱在了一塊長滿青苔的石頭上,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他跟丟了。
就在半個小時前,徐軍鑽進了一片亂石堆,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沒了。
趙大壯在裏麵轉了三圈,差點把腳崴了,也沒找到人影。
“這徐傻子……真是山耗子成精了!”
他絕望地罵著,正準備放棄,原路返回。
忽然——
“嘩啦啦……”
一陣清晰無比的、水流被攪動的聲音,從他下方那片被濃霧籠罩的、深不見底的喇嘛溝裏傳了出來!
趙大壯的眼睛猛地一亮!
“在那兒!”
他連滾帶爬地摸到了溝壑的邊緣,撥開灌木,往下一看——
隻見在下方那條冰冷刺骨的溪流中,徐軍正站在齊腰深的、黑褐色的淤泥裏!
他渾身都是泥漿,正費力地用砍柴刀,清理著一根……不,是三根……不,是四五根……
四五根粗得嚇人、通體烏黑、如同黑龍一般,半埋在河床淤泥裏的……
巨木!
【匠】精通的堪輿和【狩】精通的追蹤能力,終於讓他找到了!
“水沉木!”
這幾根烏木,不知道在這河床裏埋了多少年,早已被水流和泥沙浸透,變得堅硬如鐵,萬年不腐!
這……這他娘的哪裏是房梁?
這簡直是龍骨啊!
用這玩意兒蓋房,別說一百年,三百年都塌不了!
“他……他在幹啥?”
趙大壯在上麵看得一頭霧水。
他隻看到徐軍在玩兒泥巴,在撈爛木頭。
他等啊,等啊。
等了足足一個時辰。
徐軍隻是在清理那些木頭上的淤泥和藤蔓,壓根就沒碰旁邊那些活著的紅鬆一下!
“他娘的!”
趙大壯終於忍不住了,“這徐傻子,是不是真瘋了?他不砍樹,他來這兒撈木頭幹啥?這玩意兒……能當房梁?”
他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他今天的任務,黃了。
人家壓根就沒盜伐!
“哎——”
就在趙大壯準備罵罵咧咧地溜走時,下方溝壑裏,那個渾身是泥的泥人徐軍,忽然抬起了頭。
那雙在淤泥中顯得格外明亮的眼睛,精準無誤地,對上了他藏身的灌木叢!
大喊“趙大壯!!”
“媽呀!”
趙大壯嚇得一哆嗦,差點從山坡上滾下去!
“你……你咋知道俺在?!”
“你那呼哧聲,跟頭黑瞎子似的,我想不知道都難。”
徐軍的聲音,平靜地從溝底傳了上來。
“看夠了?”
“我……”
趙大壯語塞。
“看夠了就別他娘的在那兒裝耗子!”
徐軍抹了把臉上的泥水,指了指那幾根烏黑的水沉木。
“下來!搭把手!”
“啊?!”
“啊什麽啊!”
徐軍吼道,“咱倆好歹是一個屯子的兄弟!我這請房梁呢,你當兄弟的,就在上麵幹看著?”
“這木頭,是山神爺賞的風倒木,(他故意說錯,免得趙大壯起疑心),沒根!不歸林業站管!”
“下來!幫我把這幾根龍骨弄上去!”
徐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今兒個晌午,我媳婦兒,包的……可是鹿肉白菜的餃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