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看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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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老頭那一聲激動到破了音的嗷,穿透了院牆,飄出了老遠。
    宅基地上,正傳磚的王鐵柱他們聽得一愣一愣的。
    “啥玩意兒?”
    二愣子抹了把汗,往手心裏啐了口唾沫,“軍哥又幹啥了?咋把鎮上那祖師爺給激動成那樣了?”
    “誰知道呢。”
    王鐵柱嘿嘿一笑,他現在對徐軍是盲目崇拜,“管他呢!軍哥幹啥都是神仙放屁——不同凡響!”
    “哈哈哈哈!”
    “有道理!”
    “砌!給軍哥好好砌!”
    漢子們幹得更起勁了。
    而此刻,徐軍正獨自一人,穿梭在黑瞎子山的密林深處。
    他今天的目標很明確——鐵樺木。
    【匠】精通的知識告訴他,用陰沉木這種神仙料做房梁,如果用普通的鐵釘,不出三五年,鐵釘就會被木料中的單寧酸腐蝕殆盡,反而會毀了龍骨。
    必須用木釘子,而且必須是用那種質地最堅硬、號比鐵還硬的鐵樺木,才能真正做到千年不腐。
    【狩】精通的他,感知全開。
    他沒有急著往裏闖,而是在紅鬆林的外圍仔細分辨。
    鐵樺木是稀罕物,長得慢,不成林,往往就那麽幾棵獨苗藏在柞樹和紅鬆的混交林裏。
    “沙沙……”
    他撥開一片半人高的灌木,腳下踩著厚厚的鬆針,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
    他今天沒帶弓,隻在腰間別了砍柴刀和一把小號的手斧,從魯老頭那裏借來的,專門用來放樹。
    他不是來打獵的,他是來尋木的。
    “嗯?”
    他忽然停住了腳步。
    【狩】精通的追蹤能力,讓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異樣。
    在前方不遠處的一塊青石上,有一小塊剛蹭上去的、新鮮的苔蘚泥。
    而且,風中,傳來了一股子極其微弱的、刺鼻的旱煙葉子味兒!
    徐軍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趙大山……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他知道,自己昨天請龍歸位,徹底斷了趙大山的人情和風水之路。
    那條毒蛇,今天絕對會使出最後的殺招——抓盜伐!
    “想抓我?”
    徐軍冷笑一聲。
    他沒有躲,反而大大咧咧地,順著那股旱煙葉子味兒,走了過去。
    ……
    紅鬆林,一處山坳。
    趙大山和他那個管山的哥——林業站站長孫大山,正蹲在一塊大石頭後麵。
    孫大山穿著一身半舊的四個兜幹部服,臉色比他弟弟還難看。
    “大哥!”
    趙大山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就是這小子!徐軍!”
    “他昨天,剛讓你那好兄弟農機站孫站長,把東方紅開進了咱屯子!當著全屯人的麵,打了咱哥倆的臉!”
    “哦?”
    孫大山眯起了眼,他嘬了一口煙,“孫大寶……他敢不給你麵子?”
    “他不敢!”
    趙大山恨聲道,“是那小子……邪性!他不知從哪兒弄來了機械廠李科長和百草堂白師傅的人情!還……還請回了五根龍骨!”
    “啥?!”
    “龍骨?!喇嘛溝那幾根?!”
    “大哥,你也知道?!”
    “廢話!”
    孫大山一巴掌呼在趙大山後腦勺上,“那玩意兒,老子盯了三年了!那得是公家的財產!他……他敢私自撈走?!”
    “他……他還說……那是山神爺賞的,不歸林業站管……”
    趙大壯在旁邊小聲嘀咕。
    “放屁!”
    孫大山氣得直跳腳,“他一個泥腿子,還敢跟公家搶東西?!反了天了他!”
    “大哥,你瞅!”
    趙大山猛地一指,“他來了!”
    隻見徐軍背著手斧,大搖大擺地從林子裏走了出來。
    他仿佛沒看到這兩人,徑直走到一棵足有尺二粗的、筆直挺拔的紅鬆前。
    他砰砰地敲了敲樹幹。
    “嗯,這根不錯。夠粗,夠直。”
    他自言自語,然後,舉起了手裏那把泛著寒光的手斧!
    “住手!!”
    孫大山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從石頭後麵跳了出來,那張黑臉漲成了豬肝色!
    “好你個徐軍!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盜伐國家禁木紅鬆!”
    “二杆子!都他娘的給老子出來!人贓並獲!!”
    隨著他一聲怒吼,“嘩啦啦”,從旁邊的灌木叢裏,又鑽出來三四個穿著“黃馬褂”(護林員製服)的二杆子,手裏都拎著殺威棒!
    他們,已經在這兒埋伏一早上了!
    趙大山和趙大壯也獰笑著衝了出來。
    “徐軍!你他娘的完了!”
    趙大壯興奮地大喊,“盜伐林木!抓你蹲笆籬子!罰款!把你那四百塊錢全都吐出來!!”
    ……
    徐家宅基地,灶房。
    “阿嚏——!”
    李蘭香正往鍋裏下著鹿肉片子,猛地打了個大噴嚏。
    “咋了妹子?”
    王嬸在旁邊和麵,準備蒸饅頭,關切地問,“是不是昨晚絎棉襖,著涼了?”
    “沒……”
    李蘭香揉了揉鼻子,心裏卻咯噔一下,沒來由地一陣發慌。
    “軍哥……他……他不會有事吧?”
    “能有啥事!”
    王嬸一拍胸脯,“你家軍子,那是山神爺護著的主兒!放心吧,咱的肉,斷不了!”
    ……
    紅鬆林,山坳。
    麵對著孫大山和那幾個如狼似虎的“二杆子,徐軍的臉上,沒有半分慌張。
    他甚至……連那隻舉起的手斧,都沒有放下。
    “哦?”
    他緩緩地轉過頭,看著孫大山,那眼神,平靜得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孫站長?”
    “少他娘的廢話!”
    孫大山被他這眼神看得心裏一突,但還是色厲內荏地吼道,“你盜伐國家林木,人贓並獲!還敢狡辯?!”
    “來人!給我……綁了!”
    “慢著。”
    徐軍開口了。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伐了?”
    “啥?”
    孫大山一愣。
    “我這斧子,落下去了嗎?”
    徐軍晃了晃手裏的斧子。
    “你……”
    孫大山語塞,“你……你這不剛要砍嗎?!”
    “要砍,那就是沒砍。”
    徐軍笑了,“【狩】精通”的他,對付這種人,比對付傻麅子還簡單。
    “我一個山裏娃,進山,帶把斧子開路,防個身,不犯法吧?”
    “你……”
    “倒是孫站長你。”
    徐軍的目光,猛地轉向了趙大山和趙大壯,“你一個管山的站長,不好好在林業站防火,倒是有閑心,帶著你這不成器的兄弟,和這幾個吃閑飯的,跑到這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裏……”
    他拖長了聲音:“你們……這是在幹啥呢?”
    “是……是在聚眾?”
    “還是……”
    徐軍的眼神,猛地一寒:
    “你們……也是來盜伐的?!”
    “放屁!!”
    孫大山氣得渾身發抖,“老子是來抓你的!”
    “抓我?”
    徐軍笑了,“抓我啥?抓我看樹?”
    “你……”
    孫大山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麽刁的泥腿子!
    “表……不是,大哥!”
    趙大山也急了,“別跟他廢話!他就是來砍樹的!這小子滑頭得很!”
    “我滑頭?”
    徐軍看向趙大山,“趙文書,你不在屯子裏竄稀,跑這兒來幹啥?你這病……好得挺快啊?”
    “我……我……”
    趙大山被噎得滿臉通紅。
    “孫站長。”
    徐軍不再理會這倆廢物。
    他知道,正主兒,是眼前這個四個兜。
    “我徐軍,敬你是公家人。”
    他緩緩放下手斧,從懷裏,掏出了那兩樣硬通貨——
    “紅旗機械廠”的領料單!
    百草堂的收購證明!
    “這是……啥?”
    孫大山一愣。
    “我兄弟,孫大寶,昨天剛見過這玩意兒。”
    徐軍把兩張紙,遞了過去。
    孫大山將信將疑地接了過去。
    當他看清李科長和白師傅的麵子,又看到二百零一那個數字時……
    他的手,也開始抖了。
    “你……你認識我兄弟?!”
    “不認識。”
    徐軍搖頭,“但我昨天,剛租了他那台東方紅,去喇嘛溝,把他那幾根爛木頭……給我請回來了。”
    “啥?!”
    孫大山的臉色,瞬間變得比豬肝還難看!
    他那管地的兄弟……竟然……竟然為了外人,把他這個親哥給賣了?!
    “孫站長,”
    徐軍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徐軍,是來蓋房的。房票,是李科長批的。龍骨,是孫大哥(農機站)幫我拉的。大工,是魯班巷的魯師傅掌的勺。”
    “我今天來這兒,不是來盜伐的。”
    他指了指那棵紅鬆旁邊、一棵毫不起眼、卻堅硬無比的……鐵樺木。
    “我是來……給我家龍骨,配木釘子的!”
    “【匠】精通”的他,知道鐵樺木不是禁木,是雜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