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樓內，時間仿佛被凝固了。
    “撲通！”
    一聲悶響，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羅戰。
    這位橫行江南，殺人如麻的怒濤幫之主，雙膝一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不是想跪，而是他的雙腿，他的脊梁，他的武道意誌，已經被那毀天滅地的一幕，徹底碾碎，再也無法支撐他那龐大的身軀。
    他的嘴唇哆嗦著，牙齒上下打顫，發出“咯咯”的聲響，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恐懼，已經徹底填滿了他的腦海，將他所有的思維，所有的驕傲，都衝刷得一幹二淨。
    他現在終於明白，對方為什麽說他不夠資格對話。
    螻蟻，如何與神明對話？
    凡人，又豈能揣度神的意誌？
    可笑他之前還想動手，還想用自己那點可憐的武力，去挑戰一尊能夠逆轉江河的真神。
    那是何等的不自量力，何等的愚蠢可笑！
    李承玄沒有再看他一眼。
    這隻強壯些的螻蟻，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利用價值。
    他的目光，依舊落在窗外。
    就在此時。
    轟隆——！
    平靜下來的江麵，毫無征兆地，再次炸開！
    這一次，比剛才的江河逆流，更加狂暴！更加凶戾！
    一道巨大無比的水柱，衝天而起，直上百丈高空！
    在水柱之中，一個龐大到令人心驚膽戰的黑影，緩緩浮現！
    那是一頭巨獸！
    它身長超過三十丈，身軀覆蓋著磨盤大小的，泛著幽光的黑色鱗甲，腹下生有四隻鋒利如刀的巨爪，一顆猙獰的頭顱上，頂著兩支分叉的，如同枯枝般的龍角！
    妖蛟！
    一頭沉睡在秦淮河底，不知多少歲月的，真正的妖蛟！
    “吼——！！！”
    妖蛟衝出水麵，仰天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
    恐怖的音波，化作肉眼可見的衝擊波，席卷了整個金陵城！
    無數房屋的瓦片，在這聲咆哮中，被震得粉碎！無數百姓，被這股凶戾的妖氣一衝，當場口吐白沫，昏死過去！
    整個金陵城，瞬間被一股來自遠古洪荒的，冰冷而又殘暴的凶威所籠罩。
    如果說，剛才的江河逆流，是天災。
    那麽現在，就是末日降臨！
    妖蛟顯然是被剛才那股逆轉天地的偉力，從沉睡中驚醒。
    它很憤怒。
    非常憤怒。
    它是這條江河的王，是沉睡百年的霸主，竟然有生靈，敢在它的領地，攪擾它的清夢！
    不可饒恕！
    它在空中盤旋著，那雙如同巨大燈籠般的猩紅巨眼，掃視著下方化為煉獄的城池，最終，它的意誌，鎖定了那股力量的源頭。
    聽雨樓。
    以及，聽雨樓第九層，那個臨窗而坐的，渺小的人類。
    就是他！
    妖蛟猩紅的巨眼中，閃過一絲暴虐與不屑。
    就是這麽一個渺小的，如同蟲子般的生物，攪擾了偉大的自己？
    它要將他，連同那座可笑的木樓，一同焚燒成灰燼！
    妖蛟張開了那足以吞下一艘畫舫的血盆大口，喉嚨深處，幽藍色的妖火，開始瘋狂匯聚！
    毀滅的氣息，讓下方的空間，都開始扭曲！
    跪在地上的羅戰，看到這一幕，已經徹底絕望了。
    他完了。
    整個金陵城，都完了！
    在這等傳說中的凶獸麵前，人力是何其的渺小！
    然而。
    就在那妖蛟即將噴出滅世妖火的刹那。
    當它那狂暴的意誌，真正觸碰到那個端坐於窗邊的身影時。
    嗡——！
    妖蛟那龐大無比的身軀，猛地一僵！
    它匯聚在喉間的妖火，瞬間熄滅。
    它那雙猩紅巨眼中，所有的暴虐，所有的凶戾，所有的不屑，在這一瞬間，如同被烈陽照射的冰雪，消融得一幹二淨！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源自血脈最深處，源自靈魂最核心的……極致的恐懼！
    那是生命層次的絕對壓製！
    它感覺到了。
    它從那個渺小的人類身上，感覺到了一股比天空更高，比大地更厚，比真龍血脈更加純粹，更加古老，更加至高無上的氣息！
    那氣息，名為……人皇！
    那是統禦天地萬靈，鎮壓諸天神魔，生而為萬物之主的，無上威嚴！
    在這種氣息麵前，它引以為傲的妖王之軀，它修煉了數百年的妖力，就像是孩童的玩具，脆弱，可笑，不堪一擊！
    它驚擾了一位……不該被驚擾的，無上存在！
    恐懼，瞬間吞噬了它所有的理智。
    下一秒。
    在金陵城所有幸存者，那不敢置信的注視下。
    在羅戰那已經徹底呆滯的目光中。
    在柳青瑤那愈發狂熱與迷醉的感受裏。
    那頭剛剛還凶威滔天，仿佛要毀滅世界的百年妖蛟，在萬眾矚目之下，緩緩地，低下了它那顆猙獰而又高傲的巨大頭顱。
    它將頭，朝著李承玄所在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低了下去。
    “嗚……”
    一聲嗚咽的，充滿了無限敬畏與臣服的哀鳴，從它的喉嚨中發出。
    那姿態，仿佛是犯了錯的孩童，在向家長叩首謝罪。
    又仿佛是最低等的臣子，在朝見至高無上的君王。
    叩首之後，它不敢有絲毫的停留，更不敢再看聽雨樓一眼。
    它龐大的身軀猛地一扭，帶著驚恐與倉皇，“噗通”一聲，再次一頭紮進了江底深處，掀起滔天巨浪。
    而後，江麵，再次恢複了平靜。
    仿佛那頭毀天滅地的妖蛟，從未出現過一般。
    李承玄收回了目光，仿佛隻是驅趕了一隻飛到眼前的蒼蠅。
    【心聲：倒是省了些功夫，正好缺一個代步的坐騎。】
    他站起身，不再理會房內那兩個已經徹底失神的人，徑直向門外走去。
    當他經過柳青瑤身邊時，他平淡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去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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