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玄的指尖，極其輕柔地，為她拂去了唇邊那縷，被血跡染紅的蒼白發絲。
    動作很慢。
    慢到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為他停駐。
    他那雙看慣了神魔隕落，宇宙生滅的眼眸，此刻隻映著這一張蒼白的臉。萬古不驚的心湖，被投下了一顆名為“柳青瑤”的巨石，掀起了從未有過的滔天波瀾。
    他緩緩地，單膝跪了下來。
    這個動作，若是被天庭任何一位仙神看到，恐怕會瞬間道心崩塌。
    那是天帝。
    是言出法隨，定義萬物秩序的至高主宰。
    他從未對任何人，任何事，低下過他高貴的頭顱。
    但現在，他跪下了。
    為了一位，耗盡所有，為他斬出一劍的臣屬。
    那隻剛剛才顛覆了深淵，重塑了天門的手，此刻，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其輕微的顫抖。
    他伸出手。
    沒有去觸碰她身上的傷口。
    也沒有去扶起她倒下的身軀。
    那修長的，足以執掌乾坤的指尖，隻是無比輕柔地，無比緩慢地，靠近了她蒼白的臉頰。
    然後，輕輕地，為她，拂去了唇邊那縷，被血跡染紅的……白發。
    血是金色的，神性的。
    發是雪白的，耗盡了生命本源。
    這兩種顏色交織在一起，刺痛了李承玄的心神。
    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不是憤怒，不是憐憫。
    而是一種，從心底最深處，湧出的，混合著疼惜與一絲……愧疚的情緒。
    她為他執劍。
    而他，卻讓她，傷到了如此地步。
    指尖終於觸碰到了她的肌膚。
    冰涼。
    沒有一絲活人該有的溫度。
    李承玄的動作，頓住了。
    一股純粹到極致的帝王龍氣，自他的指尖，化作最溫柔的暖流，緩緩地，注入柳青瑤的體內。
    他沒有用霸道的方式去直接修複。
    而是用一種近乎於“滋養”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安撫著她那幾近破碎的神魂，滋潤著她幹涸枯竭的經脈。
    雪白的發根處，一縷青黑，開始艱難地，重新生長。
    她那張浮現出細密裂紋的臉蛋，也在那股溫柔力量的撫慰下，一點點地，恢複著光潔。
    昏迷中的柳青瑤，似乎感受到了這股熟悉而溫暖的力量。
    她緊蹙的秀眉，緩緩舒展開來。
    無意識地，她發出了一聲，帶著一絲眷戀與安心的，極輕的呢喃。
    “陛下……”
    李承玄的心，又是一顫。
    他沒有回應。
    隻是加大了龍氣的輸送，讓她恢複得更快一些。
    他看著她。
    看著這個將他視作一切的女人。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那一劍。
    那一劍，斬斷了時空，為他創造了必殺的破綻。
    那一劍，也斬斷了她自己的生機。
    何其決絕。
    又何其……愚蠢。
    可這份愚蠢，卻讓李承玄那顆早已神性淡漠的心，第一次，被烙上了一個無法磨滅的印記。
    他緩緩低下頭。
    那張令諸天神女都為之瘋狂的俊美臉龐，慢慢地，靠近了柳青瑤的耳畔。
    他的唇，幾乎要貼上她那小巧剔透的耳廓。
    一股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頸側。
    “朕在。”
    他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輕輕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這兩個字，仿佛蘊含著創世的偉力。
    柳青瑤那本已徹底陷入沉睡的意識，在這兩個字的呼喚下，竟奇跡般地，出現了一絲蘇醒的跡象。
    她的睫毛，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李承玄察覺到了。
    他沒有再多言語，隻是繼續用自己的力量，為她重塑著生機。
    他知道，她需要休息。
    而他，會在這裏，守著她。
    ……
    南天關之下。
    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依舊在持續。
    所有天兵神將，都沉浸在雄關晉升為不朽神器的巨大喜悅與震撼之中。
    工部尚書李信，正激動地撫摸著那閃耀著不朽神光的牆體，感受著其中蘊含的，至高無上的秩序之力。
    然而。
    就在此時！
    異變，毫無征兆地發生！
    南天關中央，那塊已經與整座雄關徹底融為一體的鎮魔神碑之上。
    一個不起眼的古老符文，忽然，閃爍了一下。
    緊接著。
    一縷微不可見的，比發絲還要纖細百倍的……黑氣。
    從那個符文的筆畫縫隙中，悄無聲息地，滲透了出來。
    那黑氣，呈現出一種絕對的，不反射任何光芒的純黑。
    它就像是一個……存在於三維世界中的，二維的“洞”。
    它無視了神碑本身萬丈的神光，無視了南天關不朽的法則。
    它就那麽安靜地，緩緩地，朝著牆體蔓延。
    一名負責警戒的神將，剛剛因為雄關晉升而放鬆了心神，此刻正背對著神碑，與同伴高聲談笑著。
    “哈哈，有了此關，我看那深淵魔崽子還敢不敢來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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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這可是陛下親自賜下的神物！”
    那縷黑氣，飄飄蕩蕩。
    悄無聲息地，觸碰到了他那身由仙金打造的甲胄的邊緣。
    沒有腐蝕。
    沒有聲響。
    神將臉上的笑容，猛地僵住。
    他低下頭，驚愕地看著自己的手臂。
    他甲胄的護臂，連同裏麵的小臂，從手肘往下約三寸的位置……消失了！
    憑空消失！
    那傷口，平滑如鏡。
    沒有血。
    沒有肉。
    什麽都沒有。
    仿佛他天生就是個斷臂之人。
    仿佛他身體的那一部分，從未在這個宇宙中存在過！
    “啊……啊？”
    他發出了不成調的音節，大腦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幕。
    下一秒。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對“虛無”的極致恐懼，轟然炸開！
    “啊——！我的手！我的手！！”
    淒厲的慘叫，瞬間刺穿了所有的歡呼。
    所有人都被這聲慘叫驚動，齊齊看了過來。
    然後。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讓他們畢生難忘的，最恐怖的一幕。
    那名神將的手臂，那被“抹去”的傷口處，黑氣如病毒般蔓延！
    他的肩膀。
    他的胸膛。
    他的頭顱……
    一塊接一塊地，無聲無息地，憑空消失！
    僅僅一個呼吸的時間。
    一位強大的天庭神將，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被從這個世界上，徹底地，“擦”掉了！
    恐慌！
    極致的恐慌，如同最可怕的瘟疫，瞬間在所有神將心中炸開！
    “那……那是什麽鬼東西？！”
    “快退！快離開神碑！”
    而此刻，那縷黑氣在“吞噬”了一名神將後，似乎壯大了一絲，開始以更快的速度，朝著四周蔓延。
    另一名離得近的神兵，躲閃不及，腿部被黑氣輕輕擦過。
    “噗。”
    一聲輕響。
    他的整條右腿，連同半個骨盆，瞬間消失不見！
    鮮血，終於噴湧而出。
    但這更增添了所有人的恐懼！
    觀星台上，那股細微的騷動，終於驚動了柳青瑤。
    她耗盡的神力，在李承玄那溫柔龍氣的滋養下，已經恢複了少許，意識也勉強從混沌中掙脫。
    她強撐著，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那張讓她魂牽夢繞的，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龐。
    和……他那雙，正專注地凝視著自己的，深邃眼眸。
    “陛……下……”
    她的聲音，沙啞，虛弱。
    李承玄沒有說話，隻是指尖的龍氣，變得更加柔和。
    然而，下一秒，柳青瑤那雙剛剛恢複一絲神采的桃花眼，猛地收縮！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下方關牆之上，那正在蔓延的，絕對的“無”！
    她看到了那些神將被“抹除”時，臉上那扭曲到極致的恐懼！
    那股氣息……
    那股充滿了“終結”與“虛無”的，不屬於這個宇宙的恐怖意誌！
    柳青瑤的臉色，“唰”的一下，比剛才還要慘白！
    “虛無……是‘虛無’的力量！”
    她失聲驚呼，聲音中帶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與絕望。
    “陛下！快！封鎖南天關！決不能讓它出來！”
    她拚盡了剛剛恢複的所有力氣，掙紮著想要站起。
    她知道那是什麽！
    那是連上古天庭都感到無比棘手，隻能選擇鎮壓，而無法根除的，來自上一個紀元的終極禁忌！
    一場新的，比深淵入侵還要恐怖億萬倍的危機，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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