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如星火燎原，熱意從心底炸開，竄遍四肢百骸，燙得她指尖都蜷縮起來。
    荒唐。
    羞恥。
    卻又帶著一絲無法言說的、致命的悸動。
    她是誰？
    她是柳青瑤，曾經的天之驕女，如今的帝君劍侍。
    他又是誰？
    他是李承玄，是萬古天帝，是俯瞰眾生的至高神明。
    他們之間，隔著天與地的距離。
    可現在，這尊神明，卻指著自己帝榻旁三丈之地，讓她坐下，與他共處一室，一同調息。
    柳青瑤的呼吸幾乎停滯。
    她很想告訴自己，這是陛下的恩賜，是讓自己能有一個恢複精力的機會。
    可那塊蒲團擺放的位置，太曖昧了。
    三丈。
    對於他們這樣的修士而言，這是一個絕對危險，也絕對親密的距離。在這個距離內，對方的任何一絲氣息波動，任何一縷道韻的流轉，都會被無限放大，甚至相互侵染。
    這是一種不設防的姿態。
    是一種……默許。
    “怎麽？”
    帝榻之上，那道亙古不動的身影，傳來了平淡的問詢。
    沒有不耐，沒有催促，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嚴。
    柳青瑤一個激靈，從混亂的思緒中驚醒。
    她不敢再有絲毫猶豫。
    君要臣坐，臣不得不坐。
    “……遵命。”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從喉嚨裏擠出這兩個字。
    她蓮步輕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尖上，最終，在那塊由月白雲錦織就的蒲團前，緩緩跪坐下來。
    蒲團很軟，帶著一絲她從未聞過的、清冷而威嚴的龍涎香氣。
    那是……他身上的味道。
    這個認知，讓柳青瑤剛剛平複下去的心跳，再次擂鼓般地響了起來。
    她盤膝而坐，雙手結印，強迫自己閉上雙眼，開始運轉師門傳下的《九天清心訣》。
    清心……清心……
    她一遍遍地在心中默念。
    可心，如何能清？
    一閉上眼，整個世界並沒有陷入黑暗，反而變得更加清晰。
    她能“看”到三丈之外，那道盤膝而坐的偉岸身影，如同宇宙的奇點，散發著無與倫比的引力。她能“聽”到殿內仙燈火苗極輕微的跳動。她能“聞”到空氣中那股屬於他的、清冷的龍涎香氣，仿佛有了生命，絲絲縷縷地滲入她的神魂。
    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每一次呼吸。那呼吸微弱到幾乎不存在，卻引動著這方天地的法則微微共鳴，蘊含著無上道韻。
    柳青瑤發現，自己的心跳，自己的玄功運轉，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被他那微弱的呼吸節奏所同化。
    她無法抗拒，也根本生不起抗拒的念頭。在這種同化之中，她感覺自己仿佛融入了一片浩瀚的星海，而他，就是這片星海唯一的主宰。
    這種感覺讓她敬畏，讓她沉迷，也讓她……恐懼。
    因為，她的“自我”，正在這片星海中，一點點消融。
    “啊……”
    她心神一顫，玄功運轉瞬間出現了一絲紊亂，一口真氣逆衝而上。她連忙強行壓製，但臉色卻已是一片蒼白。
    根本不行。她根本無法靜心。
    “你在怕什麽？”
    一道平淡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她的心底響起。不是通過耳朵，而是直接響徹在她的神魂之中。
    柳青瑤身體一僵。
    是他。他察覺到了自己的心緒不寧，察覺到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一種前所未有的羞愧感，將她淹沒。她感覺自己像個透明的人，裏裏外外，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看了個一幹二淨。
    她緩緩睜開眼，桃花眼中滿是惶恐與無措，她不敢抬頭，隻是低垂著螓首，聲音細若蚊蚋：“陛下……青瑤……心亂了。”
    她羞愧地承認。在他麵前，任何謊言都顯得蒼白可笑。
    大殿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這沉默，對柳青瑤而言，卻像是萬古長夜一般漫長。
    終於，李承玄的聲音再次響起，隻是這一次，聲線中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冷意。
    “色欲魔域的魔氣，能將生靈欲念放大萬倍。你如今隻是近我三丈便心神失守，到了那裏，是準備引魔入體，自成廢人？”
    冰冷的話語，如兜頭澆下的寒水，讓柳青瑤渾身冰涼。
    不必去了……
    他話裏的意思，如無形的利劍，精準地刺穿了她最脆弱的防線。
    不！她好不容易才求來的機會！她好不容易才能追隨在他身邊！
    她不要被當成無用的棄子！
    “陛下！青瑤可以！請您再給青瑤一次機會！”她猛地抬頭，急切地說道。
    然而，李承玄沒有給她辯解的機會。
    嗡——！
    柳青瑤隻感覺自己的識海劇烈一震！一股浩瀚、威嚴、卻又帶著熟悉龍涎香氣的意誌，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態，降臨到了她的識海之中！
    識海乃修士之禁區，被外力侵入，輕則道基盡毀，重則魂飛魄散。這在修真界，是比奪舍更徹底的掌控！
    這一次，是真正的……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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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心，凝神。”
    他的聲音，如同天道敕令，在她的靈魂最深處回響。
    柳青瑤的身體無法抑製地輕顫起來，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識海中央，那片原本屬於她自己的精神天地裏，一道偉岸的、由純粹神念構築而成的帝王虛影，緩緩凝聚成形。
    是“他”！那玄黑的帝袍，那平淡的眉眼，那君臨諸天的無上氣度……
    他就那樣負手立在她的識海之中，仿佛他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
    柳青瑤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戰栗。她所有的念頭，所有的記憶，所有的幻想，在“他”的麵前，都無所遁形！
    完了……她那些關於他的，羞於啟齒的幻想……一定……一定都被他看到了……
    就在柳青瑤羞憤欲死，大腦一片空白之際。
    那道帝王虛影，動了。“他”緩緩抬起手，並指成劍。
    沒有驚天動地的劍氣，也沒有毀天滅地的威能。“他”隻是那樣隨手一劃。
    一道劍光，在她的識海中亮起。那劍光初始時平平無奇，卻在下一瞬，演化出萬千劍意。
    有青蓮綻放，劍氣淩霄！有時光流轉，歲月剝離！一招，一式。從最基礎的劍招，到最深奧的法則。“他”就在她的識海之中，在她靈魂的注視下，將她所學、所悟、乃至所不解的一切，都清晰無比地演練了一遍。
    “《青蓮劍典》聚氣於天樞，意走天璿，而非玉衡。”神念化作洪流，強行扭轉了她識海中模擬的靈力軌跡，一股沛然浩蕩的劍意瞬間貫通，“你的劍，走岔了。”
    “時光之道，真意為‘剝離’，非是‘回溯’。”帝王虛影的指尖劃過一道虛幻的劍光，柳青瑤“看”到那劍光並未讓時間倒流，而是將一片虛空從時間長河中硬生生“剝”了下來！那被剝離的“時間切片”在她麵前纖毫畢現，“你的道，悟錯了。”
    冰冷而精準的法則演示，直接在她神魂中展開，每一個細節都碾碎了她曾經的滯澀之處。
    這不是在炫技。這是……在“教學”！
    柳青瑤的整個心神，被迫沉浸在這場發生在她靈魂最深處的“教學”之中。
    她忘記了羞澀，忘記了惶恐，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她的眼中、心中、靈魂中，隻剩下了那道演練著無上劍法的帝王虛影。
    在自己的識海中，看著“他”為自己演練劍法。感受著“他”的氣息，充斥著自己靈魂的每一個角落。感受著“他”的道，與自己的道，交融、碰撞、共鳴。
    這種感覺……比任何肢體上的接觸，都更加私密。比任何言語上的承諾，都更加令人心顫。
    這是一種靈魂層麵的……交融。
    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萬年。
    當那帝王虛影演練完最後一式，緩緩消散之際，柳青瑤才猛地從那種玄之又玄的狀態中驚醒過來。
    嗡！她的體內，劍意轟鳴！
    困擾她許久的瓶頸，在這一刻轟然破碎！她對劍道的理解，對時光法則的感悟，瞬間拔高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層次！
    這簡直是……再造之恩！
    柳青瑤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感激與震撼，她睜開雙眼，下意識地便想開口道謝。
    可當她抬起頭，看向三丈之外的帝榻時，卻愣住了。
    李承玄不知何時，已經再次閉上了雙眼。他依舊保持著那個盤膝而坐的姿態，周身氣息平穩無波，仿佛從未動過。
    剛剛發生的一切，那場驚天動地的識海演法，仿佛都隻是……她的一場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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