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中的航行，是枯燥的。
    但對於此刻的柳青瑤而言，卻充滿了新奇的樂趣。
    她站在船頭，心念微動。
    一片從她袖口滑落的、不知來自哪個世界的花瓣，在即將飄落船板的瞬間，驟然靜止在了半空中。
    花瓣上的每一絲紋路，都清晰可見。
    柳青瑤伸出手指，輕輕撥動了一下。
    那片花瓣，便以一種違反了物理規則的軌跡，開始圍繞著她的指尖，緩緩旋轉。
    時而快，時而慢。
    甚至，有一瞬間，它仿佛回到了上一秒，出現在了旋轉前的軌跡上。
    這就是……掌控時間的感覺嗎？
    柳青瑤的眼中，閃爍著孩童得到新玩具般的欣喜與好奇。
    她抬頭，偷偷看了一眼不遠處那道負手而立的背影。
    陛下……在看我嗎？
    他會覺得我這樣……很幼稚嗎？
    李承玄依舊背對著她，目光落在身前那副由神光構成的、巨大的深淵星圖上，仿佛對她的小動作毫無察覺。
    隻是，他那萬古不變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向上揚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他正在星圖上，推演著什麽。
    一個個代表著魔主疆域的光點，在他的意誌下閃爍、移動、組合。
    他不僅僅是在尋找下一個目標。
    他是在，布局。
    將整個深淵，當成一個棋盤。
    忽然。
    李承玄的眉頭，微微一皺。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沒有看向星圖上的任何一個角落，而是穿透了巡天龍舟，穿透了無盡的虛空，望向了遙遠的、被他拋在身後的……九州世界。
    ……
    九州，下都。
    原大夏皇朝的帝都，如今雖然失去了政治中心的地位，卻因為天庭的建立，反而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繁華。
    南來北往的商客，懷揣著夢想的年輕修士，絡繹不絕。
    街道上，最明顯的變化，是多出了許多販賣神像的店鋪。
    “新到的戰神霍去病神像！純金打造，由天庭神匠親自開光！請一尊回家，保你武運昌隆，戰無不勝！”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寂滅星官神位！專克小人，懲戒仇敵！效果誰用誰知道！”
    曾經高高在上的神明，如今成了可以明碼標價的商品，充滿了人間煙火氣。
    然而，在這片繁榮的景象之下，一股詭異的暗流，正在悄然湧動。
    城南，一處偏僻的巷弄深處。
    一個名為“歡愉閣”的私人會所，在最近悄然興起。
    這裏不接待普通客人，隻有手持特殊請柬的達官貴人，才能進入。
    此刻，會所最深處的一間靜室裏，香氣彌漫，靡靡之音不絕於耳。
    幾位身穿華服的富商，正一臉虔誠地，跪拜在一尊神像麵前。
    那是一尊女神像。
    神像的雕工精湛到了極點，仿佛是活物。
    女神赤著雙足，身披半透明的薄紗，身段妖嬈，容貌絕美，嘴角掛著一抹足以讓任何男人都為之沉淪的微笑。
    但詭異的是，她的麵容，始終籠罩在一層薄霧之中，讓人看不真切。
    “偉大的歡愉女神，求您保佑，讓城東張家的那筆絲綢生意，被我搶到手。”
    “女神在上，求您讓我的那個黃臉婆，別再管我納妾了。”
    富商們低聲祈禱著，許下的，都是些最自私、最陰暗的欲望。
    隨著他們的祈禱，神像上那雙仿佛蘊含著無盡魅惑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一股無形的、粉紅色的氣息，從神像上彌漫開來，悄無聲息地，鑽入了這些富商的體內。
    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癡迷而又滿足的笑容。
    這種看不見的“信仰”，如同最迅猛的病毒，正在下都的陰影中，瘋狂地蔓延。
    ……
    色欲魔域，歡愉之都。
    莉莉絲斜倚在由無數扭曲、交纏的活體構成的王座上，饒有興致地看著麵前魔鏡中，下都“歡愉閣”裏的那一幕。
    她伸出猩紅的舌尖，輕輕舔了舔嘴唇。
    “真是……美味的欲望啊。”
    她輕笑著，聲音充滿了慵懶與滿足。
    “主上。”一名身材火爆的上位魔神，跪伏在她的腳下，恭敬地問道，“您為何不直接降下神罰，將那些天庭的神殿摧毀？反而要用這種……效率低下的方式？”
    “神罰？摧毀？”
    莉莉絲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
    “親愛的，那是阿撒茲勒那種蠢貨才會幹的事情。毀滅，是多麽粗魯、多麽沒有美感的藝術啊。”
    她坐直了身子，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勾起那名上位魔神的下巴。
    “你看，那個李承玄，他力量的根基是什麽？”
    “是‘秩序’，是‘信仰’。”
    “你跑去砸他的神殿，殺他的信徒，他隻會收獲更多的仇恨與更堅定的信仰。”
    “但，若是……讓他的信徒，在不知不覺中，轉而信仰我呢？”
    莉莉絲的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當他們發現，向我祈禱，比向那些冰冷的天庭正神祈禱，更能滿足他們內心的欲望時……會發生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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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做的，不是摧毀他的花園。”
    “而是，將他的花園，變成我的私人苗圃。”
    “我要讓他眼睜睜地看著，他辛辛苦苦種下的花朵，一朵一朵地，心甘情願地，為我綻放出最美的顏色。”
    “這，才是真正的……藝術啊。”
    上位魔神聽得心神搖曳，眼中充滿了崇拜。
    莉莉絲滿意地笑了笑，然後，她做了一個更大膽的決定。
    她緩緩抬起手，一朵嬌豔欲滴的、由最純粹的欲望之力構成的血色玫瑰，在她掌心緩緩綻放。
    “光是這樣，還不夠。”
    “得給那位高高在上的帝君，送一份……‘見麵禮’才行。”
    她的紅唇，湊到玫瑰花瓣上，輕輕一吻。
    “去吧，我的小可愛。”
    “去告訴那位帝君，他的國度裏，開出了一朵，不屬於他的花。”
    ……
    巡天龍舟之上。
    李承玄的眉頭，越皺越緊。
    他感覺到，在九州的信仰網絡中，出現了一股異樣的、充滿了雜質的力量。
    它就像是一滴滴入清水中的墨汁，雖然微小，卻在迅速地擴散，汙染著整個信仰體係。
    就在此時。
    柳青瑤也察覺到了不對。
    周圍的空氣，不知何時，變得有些粘稠、甜膩。
    一股奇異的香氣，憑空出現，帶著強烈的、引人墮落的魅惑。
    緊接著。
    一朵血紅色的、美到不似凡物的玫瑰，毫無征兆地，在兩人麵前的空間中，緩緩浮現。
    它滴溜溜地旋轉著，向著李承玄，飄了過去。
    柳青瑤臉色一變，下意識地橫劍，擋在了李承玄身前。
    然而，那朵玫瑰，在靠近李承玄周身三尺範圍的瞬間，便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迅速枯萎、凋零，最終化作一撮暗紅色的粉末，飄散在虛空中。
    但，一道充滿了玩味與挑釁的、女人的輕笑聲，卻在龍舟內清晰地回蕩起來。
    “偉大的帝君，您的花園，似乎有些太過……單調了。”
    “不如，讓莉莉絲為您增添幾分色彩？”
    “我的信徒們，已經在您的國度，為您準備了一場盛大的歡迎派對。”
    “您，會來嗎？”
    是莉莉絲！
    柳青瑤的臉上，瞬間籠罩了一層寒霜。
    這個妖女！
    她竟然敢用這種方式，直接挑釁陛下！
    這是對天庭最惡毒的褻瀆！
    柳青瑤體內的時光劍意，不受控製地暴漲，她恨不得立刻衝到色欲魔域，將那個妖女碎屍萬段！
    然而，李承玄卻沒有任何反應。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那撮飄散的粉末，又低頭，看了一眼深淵星圖。
    他的手指，在星圖上緩緩移動，最終，點在了那片代表著“色欲魔域”的、散發著粉紅色光暈的星雲之上。
    他沒有回應莉莉絲的挑釁。
    他隻是轉過身，平靜地看向身旁那名滿臉煞氣、殺意沸騰的銀發劍侍。
    “青瑤。”
    “臣在！”柳青瑤立刻應道，聲音因為憤怒而有些發緊。
    李承玄的目光，從她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眸，緩緩下移，落在了她手中那柄閃爍著藍色光華的長劍上。
    “備船。”
    “去收一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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