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巨大。
    空洞。
    沒有瞳孔，也沒有眼白。
    隻有純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與靈魂的，饑餓！
    在它睜開的瞬間，柳青瑤感覺自己的神魂，都要被那股原始的、貪婪的意誌，給生生吸扯出去！
    她的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
    是恐懼。
    是來自生命本能的，最深沉的戰栗。
    然而。
    就在這極致的恐懼中，一股更加霸道的力量，將她從失神的邊緣，強行拉了回來。
    是攬在她腰間的那隻手臂。
    它微微收緊。
    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傳來，將她柔軟的身體，更緊地，按向了身後那具堅實而又溫暖的胸膛。
    “咚。”
    “咚。”
    “咚。”
    隔著一層薄薄的軟甲，和一層玄黑的帝袍，那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清晰地，一下又一下，敲擊在她的背脊上。
    仿佛是天地間，最恒定的節拍。
    驅散了所有的混亂與恐懼。
    柳青瑤的呼吸，微微一滯。
    她那因為恐懼而冰冷的四肢百骸，在貼上他胸膛的瞬間，竟然開始回暖。
    鼻尖，充斥著那股熟悉的，混合了萬年冰雪與肅穆檀香的清冷氣息。
    霸道地，占據了她所有的嗅覺。
    一種荒謬的，卻又無比安心的感覺，油然而生。
    仿佛隻要被他這樣攬著。
    隻要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聞到他的味道。
    那麽，就算是天塌下來，世界毀滅，也與自己無關。
    這個念頭，讓柳青瑤的臉頰，瞬間燙得厲害。
    她為自己的軟弱，感到羞恥。
    更為了，自己在這種生死關頭，竟然還會產生這種……旖旎的心思，而感到無地自容。
    李承玄沒有理會懷中女人的情緒變化。
    他的目光，平靜地，與那隻巨大而空洞的眼睛，在空中對視。
    “欲望本源的聚合體麽……”
    他低聲自語。
    “有點意思。”
    說完，他攬著柳青瑤，開始向前移動。
    秩序領域，這個直徑隻有三尺的絕對安全區，也隨之向前。
    他走得很慢。
    但每一步，都堅定不移。
    他每向前一步，柳青瑤就必須緊緊地，跟隨著他，向前一步。
    兩人之間，始終保持著零距離的緊貼。
    她的後背，嚴絲合縫地，貼著他的胸膛。
    他走路時，胸腔那微不可查的起伏，每一次，都清晰地，傳遞到她的感知中。
    柳青瑤一動也不敢動。
    她隻能僵硬著身體，任由他帶著自己，走向那未知的，充滿了恐怖的深淵。
    漸漸地。
    她所有的心神，都從外界那隻恐怖的眼睛，和那無窮無盡的蝶群上，轉移開了。
    轉移到了……身後。
    轉移到了感受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身上那讓她心安又心亂的氣息上。
    她發現。
    哪怕身處如此險境。
    哪怕麵對著那能吞噬神魂的恐怖存在。
    他的心跳，也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改變。
    永遠那麽平穩。
    永遠那麽有力。
    仿佛萬古不變的星辰，亙古長存的山嶽。
    這個發現，讓她那顆狂亂的心，也漸漸地，安定了下來。
    天塌下來，他也不會動容。
    而自己，正被他護在懷裏。
    ……
    歡愉之都。
    王座之上。
    莉莉絲饒有興致地，看著魔鏡中的一幕。
    “哦？竟然沒有被‘貪欲之眼’嚇得心神失守麽？”
    她猩紅的指甲，輕輕敲擊著王座的扶手。
    “那個男人的道心，果然堅如神鐵。可是……那個女人，為什麽也能撐住？”
    她能感覺到。
    柳青瑤的神魂，在剛才那一瞬間，明明已經劇烈波動，瀕臨崩潰。
    但很快，就又穩定了下來。
    莉莉絲的目光，落在了兩人那緊緊相貼的姿勢上。
    她看著那個男人，將那個銀發女人，完全地，護在自己的領域之內。
    看著他們之間，那曖昧到，連一絲縫隙都沒有的距離。
    一股更加濃烈的嫉妒，再次湧上心頭。
    “原來是這樣……”
    莉莉絲笑了。
    笑得冰冷，而又殘忍。
    “以為躲在龜殼裏，就安全了麽？”
    “也好。”
    “那就讓你們，親眼看一看，什麽，才是真正的絕望。”
    她的話音剛落。
    那片由欲望之蝶構成的海洋，再次發生了變化！
    那隻巨大而空洞的“貪欲之眼”，緩緩閉合，重新融入了蝶海之中。
    緊接著。
    整片粉紅色的海洋，開始向兩邊分開。
    仿佛摩西分海。
    一條由無數蝴蝶的光芒，鋪就而成的璀璨通道，出現在了李承玄和柳青瑤的麵前。
    通道的盡頭，是一座宏偉而又妖異的城門。
    城門之上，用深淵的文字，寫著三個大字。
    ——歡愉之都。
    “咯吱——”
    城門，緩緩敞開。
    更加靡亂，更加瘋狂，更加能引動人心底最原始欲望的聲音，從城內，鋪天蓋地般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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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數婀娜、曼妙、不著寸縷的身影，出現在了城門口。
    她們笑著，舞動著，向著李承玄和柳青瑤，伸出了邀請的手。
    “來呀……”
    “進來呀……”
    “這裏，有你想要的一切……”
    那些聲音，充滿了致命的誘惑。
    柳青瑤的心神，猛地一凜。
    但讓她瞳孔驟然收縮的，是那些身影的麵容！
    她看到了！
    在那些嬌笑著的，魅惑眾生的身影中，她看到了自己早已逝去的，母親的臉！
    還有……父親的臉！
    他們穿著華貴的衣袍，臉上帶著慈愛的笑容，正溫柔地，向她招手。
    “瑤兒，快過來……”
    “到爹娘這裏來……”
    柳青瑤的呼吸，瞬間停止了。
    而李承玄，也看到了。
    在那些身影的最前方，一個穿著雍容華貴宮裝，麵容溫婉，與他記憶中別無二致的女子，正含笑望著他。
    那是他早已在宮廷的陰謀中，逝去的母妃。
    “玄兒……”
    她的聲音，一如記憶中那般溫柔。
    “過來，讓母妃，好好看看你……”
    李承玄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懷裏的柳青瑤，身體已經僵硬得，如同一塊寒冰。
    “幻覺……都是幻覺……”
    她死死地咬著牙，在心中瘋狂地對自己說。
    可是，那兩張臉，太真實了。
    那份刻在骨子裏的孺慕之情，根本無法抑製。
    就在她的心神，即將再次失守的時候。
    李承玄那平淡無波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了起來。
    “這是莉莉絲的‘心魔之城’。”
    “她想從內部，瓦解我們。”
    他的聲音裏，沒有絲毫的波動。
    仿佛看到的，不是自己至親的幻影。
    而真的，隻是一片……虛無的泡影。
    這股極致的冷靜，像是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讓柳青瑤瞬間清醒了幾分。
    她看向李承玄。
    他沒有再看那些幻影一眼。
    隻是攬著她，無視了門口所有的“邀請”，一步，踏入了那座詭異的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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