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手指，是冰冷的。
    不帶一絲活人該有的溫度，卻比幻境中任何溫存的觸碰，都更能讓柳青瑤感到一種源自神魂深處的戰栗。
    當那冰冷的指腹，輕輕擦過她滾燙的臉頰，抹去那滴將落未落的淚珠時，柳青瑤整個人都僵住了。
    羞恥與委屈還未散去，一種更加洶湧，更加讓她手足無措的情緒，瞬間衝垮了她所有的防線。
    他……他在做什麽？
    他是在……安慰自己嗎？
    “你的心境，還是不夠穩固。”
    李承玄平淡無波的話語，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一種訓誡，一種上位者對下屬表現不滿的敲打。
    可不知為何，從他口中說出，配上他此刻的動作，卻讓柳青瑤的心髒，漏跳了一拍。
    她寧願他嚴厲地斥責自己道心不堅，意誌薄弱。
    也好過，用這樣一種……近乎親昵的動作，說著這樣冷靜的話。
    這種極致的反差，讓她的大腦再次陷入一片混沌。
    李承玄收回了手。
    他沒有再看柳青瑤，仿佛剛才那個動作，隻是隨手拂去一件器物上的灰塵，不值一提。
    他緩緩站起身，轉身麵向那片無邊無際，依舊在翻湧著欲望與罪惡的粉紅色深淵。
    柳青瑤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
    那道背影，依舊是那麽的挺拔，那麽的孤高，仿佛亙古以來便獨自矗立於此，支撐著整個天地的秩序。
    隻是，此刻在柳青瑤的眼中，這道背影，似乎不再是那麽的遙不可及。
    她能感覺到，自己臉頰上，那被他手指觸碰過的地方，依舊殘留著一絲冰冷的觸感。
    可那絲冰冷，卻像是一簇火種，正在她的肌膚之下，瘋狂地燃燒起來。
    就在這時，李承玄開口了。
    “太吵了。”
    還是那兩個字。
    與之前在血肉殿堂中，禁絕萬千魔音時，一模一樣。
    但這一次，隨著他話音的落下。
    整個極樂深淵，都為之，劇烈地一震！
    嗡——！
    一道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璀璨到極致的金色光芒，以李承玄的身體為中心，轟然綻放！
    這光芒，並不刺眼，反而帶著一種莊嚴、肅穆、浩瀚無邊的氣息。
    光芒之中，有古老的金色經文在沉浮，有威嚴的人皇龍氣在盤旋。
    它們交織在一起，化作一片純粹的，金色的領域！
    秩序領域！
    轟隆隆——！
    金色的秩序領域，如同一輪降臨於深淵的煌煌大日，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態，向著四麵八方，瘋狂地擴散開來！
    那片由最純粹的欲望本源構成的，粘稠滾燙的粉紅色海洋，在接觸到金色光芒的瞬間，便如同沸水潑雪，發出了“滋滋”的刺耳聲響！
    粉紅色的欲望之霧，被迅速地淨化、蒸發！
    粘稠的欲望之海，在金光的照耀下，開始凝固，轉化！
    原本那種靡亂、墮落、引誘萬物沉淪的氣息，正在被一種絕對的、神聖的、不容褻瀆的秩序，強行覆蓋，同化！
    “不！”
    “你在做什麽？！”
    莉莉絲那尖銳的，充滿了驚恐與難以置信的尖叫，在整個深淵中瘋狂回響。
    “這是我的國度！這是我的本源深淵！你怎麽可能……”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她驚恐地發現。
    她與自己本源深淵之間的聯係，正在被一股更加霸道，更加至高無上的法則，強行切斷！
    這片她經營了無數歲月，用來埋葬了不知多少神明的極樂深淵，正在……易主！
    它不再是她的主場。
    反而，正在變成那個男人的，秩序道場！
    柳青瑤已經完全呆住了。
    她盤膝坐在那片正在被迅速淨化的金色大地上，仰頭看著那個男人的背影。
    她看到。
    金色的光芒，從他的身上，源源不斷地湧出。
    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什麽都沒有做。
    但整個世界，都在向他臣服。
    這，就是他的力量嗎？
    這，就是……神的力量嗎？
    “你的模仿，很拙劣。”
    李承玄那漠然的話語，在已經化作金色神國的深淵中，緩緩回蕩。
    每一個字，都帶著言出法隨的無上威嚴，化作一道道金色的法則鎖鏈，將這片空間，徹底封鎖，鎮壓。
    “秩序，不是虛無的口號，更不是用來滿足支配欲的工具。”
    他的話，像是在對莉莉絲說。
    又像是在對，剛剛才經曆了心魔考驗的柳青瑤說。
    “秩序的本質，是守護。”
    話音落下的瞬間。
    他緩緩抬起了右手，對著前方那片還在徒勞翻滾的，最後的一點粉紅色海洋，輕輕一握。
    “碎。”
    哢嚓——！
    一聲清脆到，仿佛琉璃破碎的聲響，響徹整個金色神國。
    那片最後的欲望之海，連同莉莉絲構築的所有幻境法則，都在這一握之下，轟然崩潰！
    化作了漫天飛舞的，粉紅色的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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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
    一道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響起。
    在漫天光點之中，一道身影，狼狽不堪地，從虛空中被硬生生震落出來，重重地，摔在了金色的地麵上。
    正是色欲魔主，莉莉絲。
    此刻的她，再也沒有了之前那種玩弄眾生的優雅與從容。
    她身上那件由欲望構成的華美長裙，已經變得破破爛爛，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膚。
    她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寫滿了驚恐與怨毒。
    她掙紮著想要站起來，想要逃離這片讓她感到窒息的金色神國。
    可是。
    一隻腳，踏在了她的麵前。
    莉莉絲僵硬地抬起頭，看到了那張讓她又愛又恨，此刻卻隻剩下恐懼的，淡漠的臉。
    李承玄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那雙幽深的魔瞳裏，沒有任何情緒。
    沒有戰勝強敵的喜悅。
    沒有對她此刻狼狽模樣的嘲諷。
    什麽都沒有。
    就好像，在看一塊路邊的石頭。
    這種極致的無視，比任何羞辱，都更讓莉莉絲感到崩潰。
    “你不能殺我！”
    莉莉絲的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尖利。
    “我……我是深淵七魔主之一！你殺了我，整個深淵都不會放過你！我……”
    她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一根冰冷的，修長的手指，已經輕輕地，點在了她的眉心。
    一股無法抗拒的，至高無上的力量，瞬間湧入了她的神魂本源。
    莉莉絲的身體，猛地一顫，所有的聲音，都卡在了喉嚨裏。
    她能感覺到。
    自己體內，那與生俱來，象征著她魔主地位的本源法則，正在被一股蠻橫的力量，強行地，一點一點地，從她的神魂中，剝離出來！
    “啊——！”
    無法形容的劇痛，讓莉莉絲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嚎。
    柳青瑤看到。
    一道刺目到極致的粉紅色光芒，從莉莉絲的眉心處，被李承玄的手指，硬生生地，抽了出來！
    那道光芒，在李承玄的指尖，不斷地掙紮，扭曲，最終，凝聚成了一枚約莫龍眼大小，晶瑩剔透，散發著無窮魅惑氣息的粉紅色晶體。
    情欲法則之晶！
    隨著本源被剝離。
    莉莉絲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萎靡了下去。
    她那能讓神明都為之瘋狂的完美嬌軀，變得幹癟，蒼老。
    她身上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神性，都在這一刻，被徹底抽幹。
    她不再是那個魅惑眾生的歡愉女王。
    隻是一個，比凡人，還要虛弱的存在。
    她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用一種怨毒到極點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李承玄。
    李承玄看都未看她一眼。
    他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指尖那枚小小的粉紅色晶體上。
    他能感覺到，這枚晶體之中，蘊含著這個世界上，關於“情欲”這種法則，最本源，最純粹的力量。
    它既是能讓眾生沉淪的劇毒。
    也是，能讓生靈繁衍不息的，最原始的動力。
    殺了她嗎？
    一個念頭，在李承玄的腦海中閃過。
    但隨即便被他否決。
    單純的毀滅，是最沒有意義的行為。
    萬事萬物，存在，即有其理。
    欲望，本身並無對錯。
    錯的，是無法掌控欲望的心。
    他的手指，輕輕撚動。
    那枚粉紅色的法則之晶體，在他的指尖，緩緩旋轉。
    而隨著晶體的旋轉，地上那已經奄奄一息的莉莉絲的身體，竟然開始了新一輪的變化。
    她那幹癟的身體，沒有恢複，反而，在一點一點地，消融。
    最終，化作了一灘血水。
    血水，在金色的地麵上，緩緩匯聚。
    然後，一株嬌豔欲滴的，血紅色的玫瑰，從血水中，緩緩地，生長了出來。
    花瓣層層疊疊，嬌嫩而又脆弱。
    上麵還帶著幾滴，仿佛露珠般的血滴。
    散發著一股，奇異的，混合了血腥與芬芳的香氣。
    李承玄鬆開手，任由那枚法則之晶體，懸浮在空中。
    他彎下腰。
    將那朵由色欲魔主的本源，所化作的血色玫瑰，輕輕地，摘了下來。
    他將玫瑰，置於指尖，靜靜地端詳著。
    仿佛，在欣賞一件，還算有趣的藝術品。
    柳青瑤已經徹底看傻了。
    她看著那個男人，看著他將一位恐怖的深淵魔主，玩弄於股掌之間，最終，變成了一朵小小的，脆弱的玫瑰花。
    整個過程，他是那麽的隨意，那麽的……雲淡風輕。
    就在這時。
    李承玄轉過了身。
    他邁開腳步，無視了那枚懸浮在空中的法則之晶體，一步一步，走回到了柳青瑤的麵前。
    柳青瑤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麽，隻能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的失態。
    然後，她看到。
    李承玄，對著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中，正捏著那朵，由深淵魔主所化的，嬌豔的，血色的玫瑰。
    他將那朵玫瑰，遞到了她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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