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聖水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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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仙顯靈了!”
    “默娘…默娘的靈魂飛走了!”
    岸上眾人目睹這神跡,無不駭然驚呼,紛紛跪倒一片,恐懼中又摻雜了巨大的敬畏和一絲渺茫的希望。
    趁著眾人心神被默娘靈魂出竅所震懾,阿娘看著礁石旁昏迷不醒、氣息越發微弱的桂花,再也忍不住。
    “作孽啊,和你們姐妹一樣大。”
    她抹著淚,偷偷溜回家,揣了幾個硬邦邦的粗糧餅子和一竹筒清水,又悄悄繞到村後,想給桂花送去。
    “阿娘,您做什麽!”剛走到半路,就被穗安攔住了。
    穗安剛從劉大夫的藥廬回來,臉色沉靜如水。她一把拉住阿娘的胳膊,目光銳利地掃過阿娘手中的食物和水。
    “您這樣去,是送死,也是害了她。”
    “可她快不行了,總得讓她……”阿娘哽咽著,滿是不忍。
    “劉大夫翻遍了典籍,結合默娘說的妖氣,配了些藥粉。”
    穗安快速說道,從懷裏掏出幾個小紙包,“這藥雖不能根除妖毒,但能強固心脈,壓製邪氣擴散,或許能拖到默娘姐取回聖水。”
    她又拿出幾塊厚實的粗布麵巾,“您若實在要去,必須戴好這個!捂住口鼻,回來立刻用滾水燙洗!手絕不能碰到她的東西!”
    穗安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阿娘看著女兒冷靜的眼神,又看看手裏的藥包和麵巾,明白了其中利害。
    她用力點點頭,在穗安嚴厲的監督下,將麵巾厚厚地蒙住口鼻,隻露出一雙含淚的眼睛。
    她小心翼翼地將藥粉混入少量清水,喂給幾乎失去意識的桂花,又留下掰碎的餅子和剩下的水,全程不敢觸碰桂花分毫。
    然而,天意弄人。
    盡管做了周密的防護,阿娘終究還是沒能逃過這場劫難。
    第二天,她便開始發熱,頭暈目眩,手臂上悄然浮現出淡淡的、不祥的青黑色紋路。
    看著阿娘病倒,穗安心中湧起一股沉重的“果然如此”。
    她早就隱隱擔憂,桂花年輕力壯尚能硬撐,而阿娘常年操勞,身子骨本就虛虧,一旦染病,必是凶險萬分。
    她深知阿娘的性子,也深知這個家的“根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份“善”有時近乎固執,她攔不住。
    這讓她想起上次出海,自己碰巧不在,阿爹和大哥遭遇風浪時,沒有那張牛皮船,大哥恐怕早已葬身大海。
    若大哥真因此喪命,默娘對於“泄露天機”的教訓,或許會刻骨銘心吧?
    這一次,阿娘亦是如此。該做的防護都做了,可厄運還是降臨。
    看著阿娘迅速惡化的狀況,一個冰冷而殘酷的念頭攫住了穗安:阿娘,怕是等不到默娘取回聖水了。
    當一個立誌救人的善者,救活了別人,傾盡全力卻救不了至親時,那份堅持“善行善念”的信念,還能否如磐石般堅定?
    想到此處,穗安的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揪疼得幾乎窒息。
    生平頭一次,一股強烈的恨意在她心底滋生翻湧——恨這無情的天意,恨這捉弄人的神仙考驗!
    甚至,一絲難以自抑的遷怒,隱隱指向了此刻正為救人而遠赴險境的胞姐默娘。
    這念頭讓她自己都感到心驚,卻如同藤蔓般纏繞上來,揮之不去。
    消息不脛而走。
    “林家阿娘染上了!她果然去碰了那個災星!”
    “完了完了,瘟疫要進村了!”
    “把她們趕出去!連同那個災星一起,趕得遠遠的!”
    憤怒和恐懼再次壓倒了對默娘的敬畏。
    村民們手持棍棒農具,堵在林家門口,呼喝聲震天響,要求立刻將阿娘和桂花驅逐出村。
    他們不敢靠近,隻敢遠遠地叫罵,仿佛靠近一點,那無形的死亡就會纏上自己。
    穗安擋在自家柴房門口,阿娘已被她暫時隔離在此,身影挺得筆直。
    她看著門外群情激憤的村民,眼神銳利如刀鋒,聲音卻異常平靜:
    “我娘是在救人,也是在自救。趕我們走?你們以為瘟疫是靠驅逐就能擋住的嗎?
    默娘已去取聖水,現在最要緊的是穩住病人,防止擴散!誰再靠近驚擾病人,才是真的在引火燒身!”
    她的冷靜讓躁動的人群稍稍一滯,穗安不再理會他們,轉身關緊柴房門。
    門內,是母親壓抑的咳嗽和低低的呻吟;門外,是村民們如臨大敵的恐懼喧囂。
    她拿出劉大夫給的藥粉,給阿娘服用,將玉鐲變成如意放在她枕頭上,也隻能這樣脫著了,希望自己是這場成仙劫的變數,能夠改變家人的命運——
    阿姐,快些回來吧!她在心中無聲地呼喚。
    默娘曆盡艱險,終以智計降服了盤踞魔島、散播瘟疫的妖邪,取得聖水。她片刻不敢耽擱,靈魂歸體。
    然而,迎接她的並非凱旋的喜悅。甫一睜眼,映入眼簾的便是母親蒼白憔悴的麵容!
    阿娘躺在簡陋的床鋪上,呼吸微弱而急促,曾經慈祥的臉上此刻布滿了猙獰的青黑紋路,如同毒藤般蔓延,滾燙的高熱讓她的身體微微顫抖。
    床邊,桂花同樣氣息奄奄,小臉燒得通紅,痛苦地蜷縮著。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攫住了默娘的心髒,巨大的恐懼和悲痛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她才剛剛拯救了無數生靈,為何至親卻要在她眼前枯萎?
    她撲到母親床邊,淚水不受控製地滾落,緊緊握住阿娘滾燙的手,那灼熱的溫度幾乎燙傷了她的掌心,也灼燒著她的心。“阿娘!阿娘!我回來了!我拿到藥了!” 聲音帶著哭腔和難以抑製的恐慌。
    她這從哽咽的穗安和沉默的阿爹口中得知,瘟疫肆虐之下,恐慌的村民早已將她們一家視作災星源頭。
    不僅斷了往來,更在幾日前強行將她們驅趕到了這遠離村落、簡陋透風的岸邊茅。
    聽著穗安描述那些曾經受惠於默娘的鄰裏是如何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有人遠遠扔來石頭和汙言穢語時,一股憤怒在默娘心底猛然炸開。
    她為漁村祈福,為鄰裏消災,甚至不惜冒險出海,換來的竟是如此絕情的驅逐?那一刻,巨大的委屈和悲憤幾乎衝垮了她。
    她看著手中那瓶來之不易、凝聚著她幾乎付出生命代價才換來的聖水,一個尖銳的念頭不受控製地閃過:
    我的善行,我的付出,究竟有何意義?難道隻配換來這破敗茅屋和至親垂危?這聖水,憑什麽要給那些驅逐我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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