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穿成一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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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識仿佛沉在溫吞的水底,迷蒙,混沌,辨不清上下左右,唯有無邊無際的暖融包裹著一切。
    穗安醒來,卻無目可視,無耳可聽。
    她所有的感知,都凝聚為一點,竭力汲取著四周流淌而來的、令人沉醉的氣息。
    那氣息紛繁複雜,有熾烈的喜,有刺骨的悲,有蝕心的怒,有纏綿的愛戀,也有灼人的貪求,是七情六欲,最純粹的力量。
    她本能地知道,這是滋養,是生命之源。
    在這極致的舒適中,她緩慢地成長,凝聚,將那萬千情愫之力納入己身。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萬年,某種積蓄終於抵達頂點。
    “啵——”
    一聲極輕微、卻清晰無比的脆響自核心處迸發。
    某種桎梏被打破了。
    她“看”到了自己——一枚剛剛破開種皮、探出稚嫩芽尖的種子,瑩潤剔透,縈繞著淡淡的光暈。
    龐大的、屬於穗安的記憶與意識,如同潮水般轟然湧入,與這枚種子的本質完美交融。
    七情樹,她成了一顆七情樹的種子。
    視線逐漸開闊,感知愈發清晰。
    她打量著周遭,這是一片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奇異空間,無天無地,無日無月,唯有無數色彩斑斕、形態各異的光流與霧氣在無聲地奔湧、交織、生滅。
    喜悅的粉桃,憤怒的赤紅,哀傷的青灰,愛欲的嫣紫……它們碰撞,分離,匯聚成浩蕩的河流,又散作漫天繁星。
    濃鬱到極致的情與欲的氣息,幾乎要凝成實質。
    這裏,是欲界,天地間一切有情眾生心念情欲的歸流之所。
    她繼續生長,抽枝散葉,細小的根須紮入虛無,卻能源源不斷地汲取養分。
    小樹苗漸漸挺拔,枝葉舒展,散發出平和寧靜的氣息,周身的斑斕洪流經過她時,似乎都變得溫順了幾分。
    意識完全清醒,記憶徹底融合,穗安適應著這具新奇的身體,同時也生出一絲疑惑。
    此地為何如此荒蕪?
    欲界能量磅礴浩瀚,卻似野馬奔騰,無人看管,無序流淌。
    瑤姬呢?那位被玉帝親封、執掌欲界的女神何在?
    此地怎會空無一人,仿佛被遺忘的角落?
    一個念頭劃過腦海。
    莫非是穿早了?
    劇情尚未正式開始,那位因動凡心而被鎮壓在桃山之下的欲界女神,此刻或許還未曾獲封,甚至還未曾誕生?
    一念及此,穗安心中反倒一定。
    無人打擾,正好。
    此地於她而言,是絕佳的洞天福地,這些無人管束、龐雜洶湧的情欲之力,對她這棵初生的七情樹,乃至對她修煉的《玄牝歸墟煉情真經》而言,都是最上乘的資糧。
    時機正好,合該蟄伏,積蓄力量。
    她不再多想,收斂所有心神,意識沉入靈台深處,默運玄功。
    稚嫩的樹身微微搖曳,散發出淡淡的吸力,開始更有效率地梳理、吸納周天情欲之氣,將其煉化為最精純的本源力量。
    外界斑斕洪流的喧囂漸漸遠去,她沉入一種深定的閉關狀態,如同陷入一場漫長的沉睡。
    而在這種無思無覺的沉睡中,整個欲界那無主的、龐大的權柄,似乎感知到了她這唯一生靈的存在,感知到她與情欲之道無比契合的本質,
    開始自發地、緩慢地、一絲絲地向她匯聚,無聲無息地融入她的樹身,她的神魂,與她逐漸不分彼此。
    歲月在此失去意義。
    直到某一日,一道靈光自混沌深處劈開,如同天命垂詢,自然浮現於她臻至圓滿的靈覺之中。
    時候到了。
    深定的狀態被打破,積蓄到頂峰的力量澎湃湧動,呼喚著蛻變。
    欲界原本平靜的能量驟然沸騰,無形的劫雲在此界上空凝聚,道道蘊含著毀滅與新生氣息的紫色雷霆貫穿虛空,狠狠劈落在那株已亭亭如玉、光華內蘊的七情樹上!
    雷火灼燒,枝葉焦枯,卻又在瞬間被磅礴生機修複,煥發出更璀璨的光彩。
    四十九道雷劫過後,殘破的樹身迸發出億萬霞光。
    光華盡處,一道纖細的身影悄然浮現。
    墨發如瀑,肌膚勝雪,周身似有煙霞輕籠,看不真切麵容,唯有一雙眼,澄澈清明,深處卻仿佛映照著萬丈紅塵,悲喜流轉,最終歸於一片洞悉一切的平靜。
    她成功了,終化人形。
    與此同時,整個欲界微微一震,那已與她密不可分的權柄之力自發凝聚,於其掌心化作一方玉印,其上道紋天然,蘊含著執掌萬情千欲的無上權威。
    恰在此時,異變陡生。
    一股冰冷、強橫、不容置疑的力量毫無征兆地撕裂欲界空間,一道模糊的身影疾掠而入,根本不容她有任何反應之機,
    一道蘊含著恐怖封禁之力的玄光便已狠狠擊在她剛剛化形、尚且虛弱的身體上。
    “噗——”
    氣血翻騰,神魂劇震,剛剛凝聚的玉印脫手,穗安踉蹌後退,喉頭一甜,驚怒交加地看向來人——那身影籠罩在璀璨神光之中,麵容模糊,唯有無上天威浩瀚如海,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堂堂玉帝,三界之主,竟行偷襲之事!
    那身影卻隻是一招得手抓過玉印,便不再看她,反手拋出一張金光熠熠的法旨。
    法旨迎風便長,綻放出萬丈光芒,無數天道符文流轉而下,化作一道道堅不可摧的秩序神鏈,瞬間將她層層纏繞、鎮壓。
    力量被徹底封禁,意識被迫沉淪,陷入黑暗前,她隻隱約聽到一個冰冷淡漠的聲音,不知源自何處,卻清晰地響徹欲界:
    “敕令:瑤姬仙子,執掌欲界,梳理萬情,欽此——”
    無邊的冰冷與死寂包裹而來,將她徹底吞沒。
    意識的最後,唯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咆哮,震得她神魂欲裂——
    關係戶…都他媽該死啊!
    誰說玉帝代表著至公無私?她此刻的慘狀便是血淋淋的證明——這分明是徇私,是對他妹妹瑤姬那不容置疑的愛!
    寧願封印她這應運而生的天生神靈,也要為妹妹鋪路,奪取這欲界權柄。
    這般愛護,後來又為何會讓自己的兒子,將那酷刑加之於瑤姬之身,令其形神俱滅?
    想不通……
    玉帝的愛,竟是如此矛盾又可怕的東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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