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她目光看向他，“你既已查明，為何不立刻將她鎖拿回天？竟容那孽障在凡間拖延時日！”
    “回娘娘，”楊戩微微垂首，避開那銳利的視線，聲音沉靜，“臣發現時，龍吉公主已在場。
    且八公主情緒激動，以死相脅，臣恐逼之過急，釀成無法挽回之後果。故先行稟告娘娘，請娘娘定奪。”
    王母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氣得不輕，她當然明白楊戩的潛台詞。讓她定奪？
    這就是把燒紅的烙鐵，直接塞進了她手裏！
    “龍吉……她也在？好啊……真是本宮的好女兒們！”
    王母怒極反笑，“一個以身試法，一個知情不報！她們眼裏，可還有我這個母後？可還有這天規律法？”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翻湧的氣血，但眼底的寒芒卻愈發熾盛。
    此事已無法遮掩，楊戩的稟報，等於將此事擺上了明麵。若她處置不力，不僅威信掃地，更會予玉帝以口實。
    “司法天神。”王母的聲音恢複了帝君的威嚴，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殺伐之氣，
    “本宮命你，即刻點齊天兵，由你親自帶隊，下界將那孽障——八公主，捉拿回天，那膽大包天的凡人柳雲歌，就地正法！”
    她目光緊緊鎖住楊戩，既是命令，也是試探。她要看看，這位與她若即若離的司法天神，在麵對如此局麵時，究竟會作何選擇。
    瑤池之內，空氣仿佛凍結。
    楊戩迎著王母那審視與含怒的目光，深深一揖：“娘娘容稟。此事目前僅由哮天犬偶然察覺，司法天神殿內，亦隻臣一人知曉。
    八公主殿下性情剛烈偏執，若此刻強行緝拿，臣恐其情急之下，行差踏錯，釀成不忍言之事。”
    他微微抬眸，觀察著王母的神色，試探著進言：“依臣淺見，不若暫且隱忍，待殿下在凡間產下麟兒後，再設法悄然帶回。如此，或可保全殿下，亦免天庭顏麵掃地。”
    王母鳳目微眯，凝視著楊戩，似乎在判斷他這番話背後，究竟有幾分是為天庭考量，又有幾分是存了私心。
    半晌，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聲音斬釘截鐵，不帶絲毫動搖：
    “楊戩，你需謹記——天條不會出錯！ 既犯天條，便需受懲，此乃天地正理，不容置疑。
    休要再多言，速去執行！”
    楊戩並未立刻領命而去，他站在原地，迎著王母的目光，再次開口：“娘娘，楊戩懇請娘娘三思。”
    他微微抬起眼，“出動天兵，聲勢浩大，陛下必然知曉。屆時，八公主之事再無轉圜餘地，她……她隻怕真要步我母親後塵了。
    娘娘，那不僅是鎮壓之痛，更是……舉目無親、永世孤寂的絕望。”
    王母周身那淩厲的氣勢為之一滯。
    她定定地看著楊戩，鳳目之中情緒劇烈翻湧，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了身，背對著楊戩，望向瑤池那無邊無際的縹緲雲海。
    良久，她終於開口：“楊戩……” 她依舊背對著他，“本宮……可以相信你嗎？”
    楊戩立刻躬身，沒有任何猶豫，斬釘截鐵地回應：
    “楊戩但憑娘娘吩咐。”
    王母終於轉過身，目光如兩道實質的寒冰，鎖定在楊戩身上，一字一句，清晰地下達了密令：
    “好。那你便獨自下界，務必給本宮將小八安然帶回。”
    她的話語微微一頓，“至於那個凡人，和那個孩子……抹殺掉。處理幹淨，不得留下任何痕跡。”
    楊戩心頭一震，立刻道：“娘娘！那孩子終究身負天家血脈，是您的親外孫！稚子何辜？隻需封印其血脈，使其永為凡人，便可絕後患，何必……”
    “不行！” 王母厲聲打斷，鳳目中盡是帝王的無情與決絕，
    “那是她觸犯天條的鐵證！是釘在她、釘在本宮、釘在整個天庭顏麵上的恥辱，一旦被玉帝、被諸神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唯有徹底消失，才能永絕後患！”
    她不給楊戩再辯駁的機會，目光轉向一旁垂手侍立的天奴，命令道：
    “天奴，你隨司法天神一同前去。務必……‘協助’他，將此事辦妥。”
    “是！奴才謹遵娘娘法旨！” 天奴尖細的嗓音帶著諂媚躬身領命。
    王母最後深深地看了楊戩一眼，那眼神中充滿了警告。
    “快去快回。”
    楊戩不再多言，他拱手，深深一揖：“臣，領旨。”
    下界，華山。
    龍吉公主身影匆匆降臨，尋到了正在修剪花枝的楊嬋。
    “三妹，”龍吉開門見山，神色凝重，“事態緊急，我需借寶蓮燈一用。”
    楊嬋見她神色，心知不妙，放下手中玉剪：“龍吉姐姐，發生了何事？”
    龍吉簡略將八公主之事道出，末了沉聲道：“楊戩已奉母後嚴旨，即刻下界拿人。如今唯有寶蓮燈或可護得小八一時的周全。”
    楊嬋聞言，眼中立刻浮現出擔憂與決意：“我隨你同去！”
    “不可！”龍吉斷然拒絕，握住她的手，“你身份特殊，若卷入此事，必受牽連。我不能讓你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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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嬋反握住她的手，急切道：“龍吉姐姐，此事……請你莫要怪我二哥，他也是身不由己……”
    龍吉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與決絕：“我知曉。錯不在他，他亦是別人手中的刃。此事過後，所有罪責，我一力承擔。”
    話音未落，龍吉眼中厲色一閃，驟然出手，打在楊嬋肩頭！
    楊嬋猝不及防，悶哼一聲，踉蹌後退，捂住胸口，難以置信地看著龍吉。
    “記住，”龍吉收回手掌，語氣帶著堅決，“寶蓮燈是我強行奪走的，與你楊嬋無關！一切後果，由我龍吉承擔！”
    說完，她不再看楊嬋痛苦而複雜的眼神，轉身化作一道流光，卷起供奉於殿內的寶蓮燈，瞬息間消失在天際。
    “龍吉姐姐……你何須如此……” 楊嬋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肩頭的痛楚遠不及心中的沉重。
    凡間，那小築之內。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屋內卻亮著溫暖的燈火。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劃破了夜的寂靜。
    八公主虛弱地躺在床榻上，渾身被汗水浸透，發絲黏在蒼白的臉頰旁，但看著身旁那個充滿生機的小小嬰孩，眼中充滿了初為人母的溫柔與不舍的悲戚。
    柳雲歌跪在床邊，緊緊握著她的手，看著她和孩子，這個向來灑脫疏狂的男人，此刻眼眶通紅，喉頭哽咽，千言萬語堵在胸口，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他隻能俯下身，極其珍重地，在她額頭印下最後一個吻。
    “雲華……走吧……” 他聲音沙啞破碎，“好好活著……”
    就在這時，七公主的身影焦急地闖入屋內：“小八！快走！楊戩已經奉旨下界了！”
    她不由分說，扶起虛弱不堪的八公主，將孩子用柔軟的布帛包裹好，塞入柳雲歌懷中，便要帶她離開。
    八公主淚眼婆娑，被七公主半扶半抱著走出小屋，一步三回頭，看著站在門口，身影孤寂悲傷的柳雲歌。
    就在七公主扶著八公主，準備強行駕雲離去之際，兩道身影裹挾著凜冽的天威，自雲端轟然落下，攔在了她們麵前。
    正是楊戩與緊隨其後的天奴。
    楊戩玄甲森然，額間天眼雖未張開，卻自有令人心悸的威壓彌漫開來。
    他目光掃過被七公主攙扶著、臉色慘白如紙的八公主，以及懷中那個尚在微弱啼哭的嬰兒，將妻子護在身後的柳雲歌身上。
    他聲音冰冷：“奉王母娘娘法旨，即刻帶八公主返回天庭。凡人柳雲歌，及其子嗣……”
    說到這裏，楊戩的喉結不易察覺地滾動了一下，閉了閉眼，才終是將那殘酷的四個字吐出：
    “……就地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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