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卷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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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年歲漸長,安寧愈發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祥瑞身份,在朝野上下、尤其是在篤信天命的父皇心中,擁有著何等特殊的分量。
她開始有意識地運用這份“天命所歸”的光環。
她向父母提出,欲為父皇日益纏身的頭風病祈福。
自此,宮中常見永寧公主身著素淨衣裙,屏退華飾,於小佛堂內吃素齋、抄佛經,一筆一劃,極盡虔誠。
每月朔望,她必親自過問,從自己的份例中撥出錢糧,布施宮外的窮苦百姓,為他們施粥贈藥。
每一次祈福,每一次布施,她都讓人不經意地透露出去,讓“永寧公主至孝感天”的名聲悄然傳播。
一日,李治頭風發作尤其劇烈,服了藥仍覺腦中如針刺斧鑿,他煩躁地揮退所有侍從,獨自在內殿忍受著煎熬。
殿門被輕輕推開,一股淡淡的檀香氣味隨風潛入。
他勉強睜眼,隻見小女兒安寧端著一碗剛煎好的藥,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她身後跟著的宮女手中,還捧著一卷墨跡未幹的《藥師經》。
“阿耶,”安寧的聲音輕柔,她將藥碗放在床邊,然後拿起那卷經文,跪坐在腳踏上,仰頭看著他,
“這是女兒剛為您抄好的經文,供奉在佛前誦念過了。佛祖一定會保佑阿耶早日康複的。”
李治看著她眼下淡淡的青黑,知道她定又是熬夜抄經,再想起她平日裏的種種孝行,心他伸出手,顫抖地撫過女兒的頭,喉頭哽咽,萬千感慨最終隻化作一句帶著泣音的歎息:
“我兒……至孝啊!”
安寧蹭了蹭他的手,聲音清脆,背誦《藥師經》。
李治的頭痛在女兒舒緩的聲音中漸漸消失,沉沉睡去。
另一邊,楊昭的書房內,氣氛卻與宮中的溫馨虔誠截然不同。
距離安寧交付“選駙馬”的任務已過去大半年,楊昭拖拖拉拉,幾經篩選比較,終於勉強選定了兩個人選。
一個是他的族兄楊炯,幼年便被舉為神童,才名早著;另一個則是更負盛名的王勃,雖更年輕,卻已是朝中最年少的官員,文采風流,冠絕一時。
兩人的畫像與詳細履曆都已整理好,工工整整地放在書案上。
楊昭卻雙臂抱胸,眉頭緊鎖地坐在桌前,盯著那兩份卷宗,越看越覺得煩躁。
王勃此人,才氣是夠,可聽聞性情孤高桀驁,目下無塵。公主那般靈慧卻也強勢的性子,若與他在一起,豈不是要受委屈?
族兄楊炯嘛……性情倒是沉穩端方,可……
他的目光在楊炯那略顯方正、缺乏色彩的畫像上掃過,這般老成持重,與公主站在一處,哪裏相配?
簡直……簡直是明珠蒙塵!
他越想越氣悶,伸手就想把畫像掃到地上。
“阿昭?”門外傳來嬸娘的聲音,隨即門被輕輕推開。
嬸娘端著一碟點心進來,見他麵色不虞,書案上還散著酒氣,擔憂地問:“這些日子是怎麽了?公務再繁忙,也不該常常飲酒傷身啊。是遇到什麽難處了嗎?”
楊昭下意識想將畫像收起,嬸娘眼尖,已先一步看到,好奇地拿了起來:
“喲,這是哪家淑女的畫像嗎?讓我看看……我家阿昭這是長大了,知道想……”
她話說到一半,頓住了,仔細看了看,疑惑道,“王勃?楊炯?阿昭,你是想結交這兩位才子嗎?
這位王郎君我倒不熟,不過世家之間總有些關聯,遞個拜帖應該不難。
嗯?這……這是阿炯的畫像?你畫他做什麽?難不成是有哪家淑女看上他了,托你來說項?”
楊昭正心煩意亂,聽到嬸娘這番猜測,更是賭氣般扭過頭,悶不吭聲。
嬸娘看著他這副難得的孩子氣模樣,再聯想到他近半年來的反常,心中忽然靈光一閃,試探著問道:
“莫非……不是你想結交,也不是別人托你,是……阿昭你的心上人,看上了這兩位?”
她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吐出那個名字,“是……永寧公主?”
“心上人”三個字,劈開了楊昭連日來混沌的心緒。
是啊,這種煩躁,這種看誰都不順眼的挑剔,這種一想到她可能要屬於別人就揪心的疼痛……不就是因為,自己喜歡她嗎?為什麽自己一直不敢承認?
看到楊昭驟然僵住的背影和瞬間泛紅的耳根,嬸娘心中已然明了。
她放下畫像,走到他身邊,語氣溫和而肯定:“是永寧公主,對嗎?”
她拿起那兩份卷宗看了看,了然道,“公主讓你幫她相看駙馬?依我看,這兩位都不會是最終人選。
天後娘娘那邊,恐怕更傾向於武家子弟;陛下那邊,或許覺得宗室子弟更穩妥。
公主這是……不願全然聽從二位聖人的安排,想自己先看看,讓你幫著把關?”
楊昭沉默地點了點頭。
嬸娘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既心疼又覺得有些好笑,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傻孩子,你既然心裏有她,怎麽不自己試試呢?在這裏對著別人的畫像喝悶酒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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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楊昭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隨即又迅速黯淡下去,苦澀地搖頭,“我不配。她是大唐最耀眼的明珠,我……”
“你有什麽不配?”
嬸娘打斷他,語氣帶著鼓勵,“是,你如今的名氣是沒有神童楊炯、才子王勃那麽大。
可你是在天後娘娘眼皮子底下長大的,是她親手栽培的人,能力如何,娘娘最清楚。陛下也曾親自考教過你的學問武功,對你印象不差。
最重要的是,公主她自己不願接受安排,要自己選!”
嬸娘目光炯炯,“這就是你的機會啊,阿昭!近水樓台先得月,你比別人,離公主都更近!”
嬸娘的一席話,如同撥雲見日,瞬間點亮了楊昭晦暗的心田。
是啊,公主信任他,依賴他,他們有著旁人無法比擬的相處時光。他為什麽要妄自菲薄,為什麽不能為自己爭取一次?
十五歲的永寧公主,已徹底褪去了少女的稚嫩,身姿亭亭,風華初綻。
她眉宇間那份因常年浸淫權力而生的威儀日益明顯,靜默時,竟有幾分酷似其母武後的沉凝氣度。
這一日,她正在書房內臨帖,身姿挺拔,運筆沉穩。
宮女通傳楊昭求見時,她隻淡淡應了一聲“讓他進來”,筆下卻未停。
楊昭步入書房,依禮躬身行禮:“臣楊昭,拜見公主殿下。”
安寧沒有立刻回應,仿佛全部心神都凝聚在筆尖的遊走之上。殿內隻聞細微的紙張摩擦聲與清淺的呼吸。
楊昭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一動不動,如同殿內的一尊雕塑。
時光在寂靜中緩緩流淌,一柱香後,安寧才終於擱下筆,滿意地端詳著紙上已然頗具風骨的字跡。
她這才仿佛注意到下方還保持著躬身姿勢的人,語氣帶著訝異:“昭表哥還站著做什麽?快請坐。”
“謝公主。”楊昭這才直起身,因長久維持一個姿勢,腰背有些微僵,但他神色如常,依言在下首的繡墩上坐下。
安寧繞過書案,走到他麵前不遠處,目光落在他身上,似笑非笑:“您可是大忙人,算起來,竟有半年未曾來我這兒露麵了。”
楊昭迎上她的目光,心中雖因那聲“昭表哥”和她的態度泛起微瀾,麵上卻竭力維持著平靜:
“公主交付之事,關乎……終身,臣不敢怠慢,唯有精挑細選,反複斟酌,方不負公主信任。故而耗時久了些。”
“哦?”安寧挑眉,走到窗邊,指尖輕輕拂過一盆蘭草的葉片,“選了幾個?竟能讓昭表哥你費上這般功夫,想來定是萬中無一的人傑了。”
楊昭從袖中取出早已備好的卷軸,他起身,雙手奉上:“臣初步篩選,得此三人,請公主過目。”
安寧回過身,目光在那三卷畫像上掃過,並未立刻去接,反而走近幾步,仔細端詳了一下楊昭的神情,才緩緩伸手接過。
她走到窗邊光亮處,逐一展開。
第一幅,是楊炯,畫像旁附有簡要履曆,著重標注了“幼舉神童”、“性情沉穩”。
第二幅,是王勃,同樣附有簡介,突出其“文采冠絕”、“年少登科”。
而第三幅……安寧展開的手微微一頓。畫上之人,竟是楊昭自己!
畫像旁附著的備注:“楊昭,弘農楊氏旁支。蒙天後簡拔,曆練數載,粗通實務,略曉經綸。性尚忠誠,知根底,可驅使。”
這寥寥數語,寫得極其謙卑甚至刻意貶低,與他如今實際在武後麾下展露的才幹和地位全然不符,更像是在描述一個家臣,或者說,一個以卑微姿態自薦?
她抬起眼,目光銳利地看向楊昭,聲音聽不出情緒:“楊炯,王勃,倒也罷了。昭表哥自己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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