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陽魔君不再看暴怒的燕池悟，目光轉向姬蘅。
    姬蘅看著兄長深沉的眼眸，又感受到身前燕池悟緊繃的、保護姿態的背影，心中亂成一團。
    一邊是血脈相連的兄長與族群大義，一邊是待她真誠、為她不惜頂撞兄長的熾熱情意。
    她隻覺得兩邊都有道理，卻又都讓她感到無比沉重。
    最終，她隻能垂下眼睫，聲音細若蚊蚋，充滿了茫然與無措：“我……我不知道……”
    見她如此為難，燕池悟心中一痛，不忍再逼她。他狠狠瞪了煦陽一眼，猛地拉起姬蘅的手，低吼道：“我們走！”
    說罷，不顧姬蘅的輕微掙紮，周身魔氣一卷，強行帶著她化作一道流光，衝出了赤宏殿。
    殿內重歸寂靜。
    一名心腹魔侍悄無聲息地靠近，低聲稟報道：“君上，閔酥……已經控製住了。”
    煦陽魔君臉上沒有任何波瀾，隻是微微頷首，表示知曉。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眼神恢複了慣常的深沉與冷靜，下一瞬，身影便從赤宏殿消失，徑直前往那三十六重天上的——太晨宮。
    太晨宮內，紫衫銀發的神尊正斜倚在玉榻上，手持一卷書簡，姿態閑適。
    感受到魔君的氣息，他並未抬頭，隻淡淡開口，聲音清冷如同碎玉：“說罷，想讓本君做什麽？”
    煦陽魔君站在下首，拱手一禮，直接道明來意：“請帝君迎娶姬蘅為帝後。”
    東華帝君終於從書簡上抬起眼，坐直了身子，冰綃般的目光在煦陽臉上停留了片刻，語氣平淡卻毫無轉圜餘地：“恕難從命。”
    煦陽魔君抬高了聲音，帶著一絲質問：“帝君當日親口許諾，隻要不違背道義，不傷害性命，你便會應下，如今又百般推搪。”
    東華帝君放下書簡，指尖輕輕敲擊著玉榻邊緣，神色依舊淡漠：“推搪又如何？本君素來並無迎娶帝後的心思，此事，無關承諾。”
    “帝君！”
    煦陽魔君語氣加重，“迎娶帝後，關乎兩族未來，實乃四海八荒的大事，並非係於你我二人。
    我提出聯姻，亦是為了天族與魔族的長久和平！若神魔兩族，自此攜手共生，再無紛爭，這六界的安寧，難道不正是帝君心中所願嗎？”
    東華帝君聞言，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哦？魔君送令妹入天宮，原來是為了六界的安寧？” 他刻意放緩了語調。
    煦陽魔君麵不改色，義正詞嚴：“正是如此！此乃為了天下蒼生！”
    “既然如此，” 東華帝君重新靠回榻上，語氣慵懶，“那你便將姬蘅送給如今的天族皇室便是。
    本君早已退位，不過一閑散之人，對六界影響不大，聯姻之事，於我無益，於大局……也未必如魔君所想那般緊要。”
    “你！” 煦陽魔君被他這輕描淡寫的推脫之詞氣得胸口一堵，險些維持不住冷靜。
    他強壓下翻湧的怒氣，話鋒陡然一轉，聲音沉了下去：“帝君可知，你們天族的那位穗安上神，如今在我魔族南荒，可並不安分。
    招兵買馬，廣納門徒，其心……恐怕未必似帝君這般閑散！”
    他緊緊盯著東華，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波動。
    然而，東華帝君隻是微微挑了挑眉，端起了身旁的茶盞，輕輕撥弄著浮葉，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哦？是嗎？”
    隨即，他抿了一口清茶，不再看煦陽，那姿態，已是明確——
    端茶，送客。
    煦陽魔君消失後，東華帝君靜默了片刻，指尖在玉榻邊緣輕叩，他並未抬頭，隻淡淡喚道：“重霖。”
    重霖應聲而入，恭敬垂首：“帝君。”
    “著你去查的那位穗安上神的根底，可有何進展？” 東華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重霖麵露難色，斟酌著回道：“回帝君，能查到的線索甚少。隻知她師承瑤光上神，約莫十萬年前，曾因不明緣由陷入沉睡，直至數萬年前方才蘇醒。
    除此之外……其來曆如同迷霧，再無線索。”
    東華帝君腦海中驟然浮現南荒戰場上，那道擋在渺落麵前，以身相護，最終化作流光融入渺落體內的身影。
    當時他便察覺那女子氣息有異，竟能短暫平息渺落的狂躁，隻是事後探查，皆言其已形神俱滅。
    他倏然坐直了身子，一向古井無波的眸中掠過一絲銳利的光。
    “竟真是她……？”
    是死而複生，還是……當初根本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假死脫身？
    心念電轉間，東華帝君的身影已自太晨宮消失。
    下一瞬，他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穗安清修的木屋前。
    屋內，茶案上兩杯清茶正氤氳著熱氣。穗安抬眸，抬手做了一請的姿態：
    “帝君遠來辛苦，請坐。”
    東華帝君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手中蒼何劍倏然出鞘，劍光凜冽。
    空間流轉，兩人極有默契地同時移形換影，遠離了此地。
    東華步步緊逼，招招淩厲，但因失了半數修為，穗安竟與他戰得難分高下。
    在交手中，東華敏銳地察覺到她與自己一樣神魔同體，清濁二氣在她手中流轉自如。
    這一發現讓他的殺意微微一滯。
    終究是東華帝君更勝一籌，一劍逼退穗安，兩人同時收勢。
    回到木屋，東華帝君撩袍落座，開門見山，聲音清冷：
    “你費盡周折，潛伏至今，是想放出渺落？”
    穗安端起自己麵前的茶杯，輕輕搖頭：“帝君多慮了，我耗半條命脫離她又怎會和她再糾纏在一起。況且，放出她，等同於毀掉這個世界，我尚無此意。”
    東華帝君執起茶杯，淺啜一口，眉頭幾不可查地微蹙，“那你意欲何為？收攏瑤光舊部，又在魔族之地經營勢力，廣納門徒，總不至於是為了逍遙度日。
    就算你是命定的天帝，但渺落和東皇鍾未解決，四海八荒不宜再起爭端了。”
    “神魔合流。” 穗安放下茶杯，吐出四個字。
    東華帝君眉頭皺得更緊：“荒謬。且不論積怨，便是本源氣息亦相斥。
    你這七情樹淨化之力雖奇，卻也難以覆蓋整個四海八荒。神魔終究不適合同居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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