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百姓動搖,質疑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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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字廟的香火,像是被驟雨澆熄的柴火,一天之內就冷得徹底。
    前幾日還擠滿信徒的院子,此刻空蕩蕩的,隻有風卷著枯葉在青磚地上打旋。幾個黑袍人縮在朱漆剝落的門後,袍角沾著灰,往日裏挺直的腰杆塌了半截,眼神躲閃地往門外瞟——他們昨夜還在為“奉獻”的財物增多而竊喜,今早卻發現連個來添香火的人影都沒了。廟門口那隻半人高的銅香爐,前幾日香灰堆得冒出沿,如今積了厚厚一層冷灰,灰裏混著些沒燒透的香頭,被風吹得簌簌抖。幾隻灰麻雀落在香爐沿上,歪著頭啄食裏麵殘留的香屑,見了人也不躲,反倒撲棱著翅膀蹦到門檻上,像是在嘲笑這廟的冷清。
    沒過一個時辰,張屠戶就提著明晃晃的殺豬刀衝到了十字廟前。他那身平日裏舍不得穿的藍布褂子,今兒特意套在外麵,刀鞘上的銅環“哐當哐當”響,老遠就聽得見。見門口的黑袍人往他這邊看,他“呸”地往地上啐了口帶血絲的唾沫,唾沫星子在青磚上砸出個濕點:“看啥看?再看把你們那破十字拆了,劈了當柴火燒!我家豬圈燒火都嫌它晦氣!”
    黑袍人嚇得“嗖”地縮回了頭,那扇雕花木門“吱呀”一聲關了大半,隻留道縫,裏麵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在搬東西堵門。張屠戶“哼”了一聲,用刀背拍了拍廟門的石墩,石墩上的青苔被震得掉下來幾片:“躲?我看你們能躲到啥時候!”
    這樣的場景,在柳林鎮的街頭巷尾像雨後的蘑菇,冒了一地。
    “王二,你前兒不是說主能讓你發財嗎?咋還在撿柴火?”賣菜的李嫂挑著空擔子往家走,路過巷口時,見王二背著半筐枯枝,褲腳還沾著泥,忍不住停下腳打趣。王二的臉“騰”地紅了,紅得像廟裏的關公像,他低下頭加快了腳步,腳下的石子被踢得老遠,嘴裏含混地嘟囔著:“我……我這是體驗生活,主說……說要親近自然……”
    “體驗生活?”李嫂“嗤”地笑出聲,挑著的擔子晃了晃,竹筐上的銅鉤叮當作響,“我看你是被那黑袍人騙了吧?前兒我還見你把家裏的米缸都獻了,缸沿上的豁口我都認得——那還是你娘在世時摔的。現在好了,米缸空了,怕不是得喝西北風了?”
    王二的臉更紅了,紅得快要滲出血來,頭幾乎要埋到胸口,像隻被戳破的皮球,匆匆繞過李嫂就跑,枯枝在背上顛得“嘩啦”響,跑出老遠,還能聽見李嫂在後麵喊:“要我說,趕緊去把米缸要回來!再不濟,讓葉道長給你想想法子!”
    鎮西頭的李嬸,正坐在自家門檻上納鞋底。她手裏的鞋底是給柱子做的,針腳歪歪扭扭——往常她做針線活最細致,自從把銀鐲子獻了,心裏就跟塞了團亂麻,幹啥都不踏實。見隔壁的王大娘端著洗衣盆路過,她忍不住歎了口氣,針尖差點紮到手指頭:“唉,我那銀鐲子獻出去,本以為能求主保佑柱子考上私塾,將來能識幾個字,不當睜眼瞎。結果柱子昨天去私塾,先生說學費還沒交,把他趕回來了,孩子回來就哭,說再也不去了……”
    王大娘放下手裏的洗衣盆,盆沿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拿起李嬸手裏的鞋底看了看:“你呀,就是太糊塗。那十字教要是真有本事,咋不直接讓柱子識文斷字?還不是騙你的鐲子?我前兒去趕集,見馬執事的婆娘戴著隻銀鐲子,樣式跟你那隻差不多,保不齊就是你的!”
    李嬸手裏的針頓了頓,針尖懸在布麵上,眼裏閃過一絲動搖:“可……可他們說,奉獻出去的東西不能要回來,要回來就是對主不敬,會遭報應的。前兒劉三嬸去要她的棉被,被馬執事指著鼻子罵,說她要遭天打雷劈……”
    “報應?”王大娘“嗤”地笑了,彎腰從盆裏擰出件衣裳,水珠子濺在地上,“我看最大的報應,就是讓你家柱子沒錢上學,將來跟咱們一樣,麵朝黃土背朝天;就是讓你夜裏睡不著覺,總想著那隻鐲子——那可是你陪嫁的念想,對不?”她湊近了些,聲音壓低了些,“你沒見趙老四家的?把穀種要回來之後,撒在地裏,現在苗出得齊整著呢,比誰家的都好。人家咋沒遭報應?”
    李嬸沉默了,手裏的線在指間纏來繞去,纏成個死結。她抬頭看了看天,日頭正暖,照在院子裏的老梨樹上,葉子綠得發亮。柱子在屋裏哼著不成調的兒歌,那是私塾先生教的,孩子記不住詞,就瞎哼哼。她心裏的天平,像被風吹的秤,漸漸往“要回來”那邊偏了。
    質疑聲像巷子裏的青苔,在柳林鎮的每個角落悄無聲息地蔓延。被十字教迷藥控製的人清醒後,更是又氣又悔,有的捶著胸口哭,有的拉著家人就往十字廟衝,腳步急得像踩了火炭。
    “把我的銀釵還回來!那是我娘臨終前給我的,說能辟邪!你們這群騙子!”鎮東頭的寡婦劉大姐舉著根扁擔,站在十字廟門口喊,聲音哭得發啞。她前幾日被黑袍人灌了“聖水”,迷迷糊糊就把銀釵獻了,醒來後捶著炕沿哭了半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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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的瓦房憑啥寫你們的名字?把地契交出來!”張大戶的兒子紅著眼,身後跟著幾個本家兄弟,手裏都拿著鋤頭,“我爹被你們灌了迷魂湯,我可沒糊塗!再不交出來,我們就砸門了!”
    “你們說禱告能治病,我爹喝了你們的聖水,上吐下瀉,現在還躺在床上!你們得賠錢!得給我爹治病!”一個穿短打的後生跪在廟門前,手裏舉著個破碗,碗裏還剩點黑糊糊的東西,“這就是你們的聖水,裏麵全是髒東西!”
    十字廟的門被拍得“砰砰”響,門板上的紅漆震得往下掉渣。黑袍人縮在裏麵不敢開,隻敢隔著門縫喊,聲音抖得像篩糠:“質疑主的人,都會遭報應!主會降下懲罰的,瘟疫!火災!都會來的!”
    “懲罰?我看是你們要遭報應了!”趙老四扛著鋤頭,身後跟著媳婦和十幾個被騙的村民,把廟門堵得嚴嚴實實,“再不開門,我們就砸進去了!到時候把你們捆了送官府,告你們個詐騙錢財的罪名,看縣太爺不打爛你們的屁股!”
    廟裏麵突然沒了聲息,連呼吸聲都像是停了,再也沒人敢喊話。
    消息像長了翅膀,撲棱棱飛進了縣衙。縣太爺正坐在太師椅上,手裏把玩著個玉扳指,扳指是前幾日馬執事“奉獻”的,說是西域美玉。他眉頭緊鎖,手指在桌麵上敲得“篤篤”響——他那小妾前幾日喝了黑袍人送的“聖水”,天天在他耳邊念叨十字教的好,說馬執事是“聖使”,讓他給十字廟批塊地,蓋座大殿。可現在看來,這十字教怕是要完了,那玉扳指戴在手上,都覺得有些燙。
    “大人,要去管管嗎?”師爺站在一旁,手裏捧著個賬本,賬本上記著十字教“奉獻”給縣衙的財物,墨跡還沒幹。
    縣太爺眯了眯眼,眼縫裏閃過一絲精明:“去,派兩個衙役過去‘維持秩序’。告訴他們,別讓村民把廟砸了——好歹留著點東西,將來上麵問起來,也好有個交代。”他心裏打得算盤劈啪響:十字教要是倒了,那些被他們騙走的財物,少不得要充公一部分,正好能填補縣衙的虧空,還能給上頭送點“孝敬”,一舉兩得。
    兩個衙役揣著縣太爺的話,慢悠悠地往十字廟晃。他們穿著半舊的官服,腰間的刀鞘都生了鏽,走到廟門口,隻是象征性地攔了攔往前衝的村民,嘴裏說著“別衝動,有事好商量”,眼睛卻滴溜溜地往廟裏瞟,像是在估算裏麵有多少值錢東西。
    破廟裏,葉法善正幫著村民登記被騙的財物。神像的供桌上攤著幾張糙紙,上麵用毛筆寫著誰家獻了多少糧食,誰家獻了多少銀錢,誰家獻了農具,密密麻麻的字擠在一起,像片黑壓壓的螞蟻——每一筆,都記著一個家庭的生計和希望。
    “道長,您說這馬執事會不會跑了?”老李蹲在地上,給葉法善遞了碗井水,碗沿還沾著點泥,“我剛才繞到廟後麵看了看,有新的馬車軲轆印,印子深得很,像是裝了不少東西,怕是要卷錢跑路。”
    葉法善接過水碗,喝了一口,井水帶著股土腥味,卻沁涼解渴。他搖了搖頭:“跑不了。”他指了指桌上的登記紙,“人證物證都在,他要是敢跑,咱們就去官府告他,縣太爺正愁沒政績呢,抓個邪教頭目,他求之不得。再說了,他那些黑袍手下,好多都是本地村民被脅迫的,真要跑,保不齊有人會把他指認出來。”
    他看著紙上那些名字,趙老四家獻了三擔穀種,張屠戶獻了半扇豬肉,李嬸獻了銀鐲子……這些財物,在富人眼裏或許不算什麽,可在莊稼人家裏,都是省吃儉用攢下的,是春耕的本錢,是孩子的學費,是老人的藥錢。十字教騙走的,何止是財物,更是這些人對生活的盼頭。
    窗外,陽光正好,透過破舊的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幾個孩子在破廟前的空地上追逐打鬧,他們手裏拿著用泥巴捏的小玩意兒,笑聲清脆得像風鈴,把廟裏的沉悶驅散了不少。葉法善放下水碗,拿起毛筆,繼續登記,筆尖劃過紙麵,留下清晰的字跡,像是在給邪祟的棺材釘上最後一顆釘子。
    他知道,民心這杆秤,終於徹底偏向了正道。那些被蒙蔽的眼睛看清了真相,被蠱惑的心回到了實處,邪祟失去了滋生的土壤,它的末日,不遠了。
    廟門口的喧鬧聲還在繼續,卻不再是憤怒的嘶吼,而是村民們商議著如何清點財物、如何作證的討論聲。張屠戶正指揮著後生們守住廟的前後門,趙老四拿著登記紙核對名字,李嬸紅著眼圈,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那隻銀鐲子的樣式——她終究是想通了,與其怕虛無縹緲的“報應”,不如為孩子爭回實實在在的前程。
    風從廟門的縫隙鑽進來,吹起了登記紙的一角,葉法善伸手按住,指尖觸到紙麵上凹凸的字跡,心裏一片踏實。他仿佛看到,用不了多久,柳林鎮的炊煙會重新升起,田裏的莊稼會茁壯成長,孩子們會背著書包走進私塾,那些被騙走的財物或許不能全找回來,但人心的清明,比什麽都重要。
    這世間的邪祟,從來都怕兩樣東西:一是照妖的陽光,二是覺醒的人心。如今,兩者都已齊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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