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暴雨中的生死選擇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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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死選擇遊戲
    >深夜暴雨,我的車在荒郊拋錨。
    >手機沒信號,隻能走向唯一亮燈的木屋。
    >開門瞬間,我僵在原地——滿牆照片竟全是我人生關鍵時刻的偷拍。
    >黑暗中響起電子音:“歡迎來到選擇遊戲。”
    >“第一題:前方十米處有兩人,你隻能救一個。”
    >車燈照亮穿紅裙的女人和背包少年。
    >我顫抖著指向少年,女人瞬間被無形力量撞飛。
    >電子音冰冷宣布:“遊戲開始,你的選擇將決定更多人命運。”
    >我這才發現,每個“選擇”都在懲罰我曾逃避的愧疚。
    雨。
    不是那種淅淅瀝瀝的溫柔,而是天河傾覆,億萬噸冰冷的洪水從墨汁般濃稠的夜空裏狠狠砸向人間。雨點瘋狂地撞擊著老舊的車頂,發出沉悶而密集的鼓點,仿佛要把這鐵皮盒子連同裏麵的人一起捶扁、碾碎,徹底埋進這片泥濘的荒野。
    車燈的光柱在狂暴的雨簾中吃力地撕開兩道蒼白、顫抖的口子,能照亮的,不過是前方幾米內被車輪反複碾壓、泥水翻騰的爛路。雨刮器瘋了似的左右搖擺,兩片黑色的橡膠在擋風玻璃上徒勞地刮擦,剛抹開一瞬模糊的視野,旋即又被洶湧撲來的雨水淹沒。玻璃外,世界混沌一片,隻有無盡的黑暗和震耳欲聾的喧囂。
    引擎蓋下,那苟延殘喘的喘息聲終於徹底斷絕。一陣短促的、像是被掐住喉嚨的抽搐後,一切歸於沉寂。隻有車燈,還固執地亮著,成為這片無邊雨夜中唯一孤獨的光源。
    我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盤,喇叭發出半聲嘶啞、變調的哀鳴,隨即被淹沒在滂沱雨聲中。手機屏幕在副駕座位上亮著,微弱得像風中殘燭,信號格那裏,一個刺眼的紅叉標記冷酷地宣判了與外界的隔絕。絕望,冰冷粘稠,比車外的雨水更甚,緩慢地順著脊椎爬上來,勒緊喉嚨。
    不能困死在這裏。這念頭像鋼針一樣紮進混亂的腦海。我深吸一口氣,混雜著潮濕鐵鏽味和泥土腥氣的冰冷空氣嗆入肺腑,帶來一絲病態的清醒。推開車門,狂暴的風雨瞬間劈頭蓋臉砸來,幾乎將我重新推回駕駛座。我用盡力氣頂住車門,側身擠入那片狂暴的黑暗。
    雨水立刻灌進衣領、袖口,冰冷的觸感蛇一樣貼著皮膚遊走,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腳下是深可及踝的泥濘,每一步都像踩在粘稠的膠水裏,拔腿異常艱難。世界隻剩下震耳欲聾的雨聲、風聲,以及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天地間仿佛隻剩下我一人,正被這無邊的黑暗和冰冷的洪水緩慢吞噬。
    不知在泥濘中跋涉了多久,視線幾乎被雨水糊住。就在體力即將耗盡,意誌瀕臨崩潰的邊緣,一點微弱的光暈,突兀地穿透了層層疊疊的雨幕,在前方不遠處的黑暗裏搖曳。
    光!
    像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早已麻木的雙腿陡然生出一股蠻力。我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朝那光亮撲去。近了,更近了。那是一座孤零零的木屋,輪廓在雨夜裏顯得模糊而單薄。唯一的光源,來自一扇狹小的、蒙著厚厚油汙的窗戶。昏黃的光線頑強地透出來,在泥濘的地麵上投下小小一片模糊的光斑,在無邊的黑暗中,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風雨掐滅。
    木屋的門板老舊,布滿風雨侵蝕的痕跡。我喘息著,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泥漿,抬手,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推向那扇仿佛隔絕著另一個世界的門。
    “吱呀——”
    一聲令人牙酸的呻吟。門軸大概是鏽死了,極其沉重。我猛地用力,門向內打開。
    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混雜著木頭腐朽、塵土堆積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舊氣息。屋內的光線比窗外看到的更暗,隻有一盞掛在屋頂橫梁上的老式馬燈,豆大的火苗在髒汙的玻璃罩裏不安地跳躍著,將無數扭曲放大的影子投射在粗糙的原木牆壁上。
    然而,就在我的目光適應了這昏暗光線的瞬間,全身的血液仿佛“唰”地一下,全部湧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牆上。
    四麵牆上,密密麻麻,層層疊疊。
    全是照片。
    無數張照片,像一場無聲而瘋狂的展覽,覆蓋了每一寸能利用的牆壁空間。它們大小不一,新舊各異,有的顏色鮮豔,有的已經泛黃卷邊,有的甚至沾著可疑的汙漬。但照片的主角,隻有一個。
    是我。
    我孩童時在公園沙坑裏堆城堡,旁邊站著一個模糊的、紮羊角辮的小小身影——那是我早已遺忘的妹妹小雨;我少年時躲在教室後排偷偷看漫畫,講台上老師正嚴厲地掃視;我大學時在喧鬧的畢業晚會上局促地縮在角落;我穿著廉價西裝在人才市場的人群中茫然四顧;我疲憊地坐在深夜末班公交靠窗的位置,臉貼在冰冷的玻璃上……
    還有更多,更近的。我昨天在樓下便利店買煙時不耐煩地看手機;今天下午開車出門時煩躁地拍打方向盤;甚至就在剛才,我在暴雨拋錨的車裏,絕望地捶打方向盤的那一瞬間——那張照片的右下角,還帶著新鮮的、未幹的雨水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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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在這裏失去了線性,人生的碎片被粗暴地釘在牆上,構成一張巨大而詭異的蛛網。而我,就是網中央那隻被釘死的飛蟲。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心髒狂跳得幾乎要撞碎肋骨,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這是誰?怎麽可能?為什麽?!
    “歡迎,林默。”
    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在死寂中響起。
    冰冷,平直,沒有任何起伏,如同某種劣質電子設備合成的噪音。它似乎無處不在,又找不到確切的來源,從四麵八方的陰影裏鑽出來,直接灌入耳膜深處。
    “歡迎來到‘選擇遊戲’。”
    那個電子音,毫無情緒地繼續著,每一個音節都像冰錐,精準地刺穿我混亂的意識。
    “規則簡單:做出你的選擇,並承擔後果。”
    選擇?什麽選擇?後果?我腦子裏一片混沌,恐懼和荒謬感幾乎要撐爆我的神經。我張了張嘴,幹澀的喉嚨裏隻擠出一點嘶啞的氣音。
    “第一題。”
    電子音根本無視我的狀態,自顧自地宣判。
    “前方十米處,兩人。你隻能救一個。倒計時,三。”
    “什麽?”我失聲叫出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什麽前方?哪裏有人?”這屋子裏除了我,明明空無一人!
    “二。”
    冰冷的計數無情推進。
    “等等!你說清楚!到底……”我慌亂地環顧四周,試圖找到聲音的來源,或者任何能稱之為“前方”的東西。隻有那些密密麻麻盯著我的照片,在搖曳的燈火下,眼神似乎都變得詭異起來。
    “一。”
    那個“一”字落下的瞬間,我身後的木門,那扇沉重、布滿汙跡的門,猛地向內爆開!
    不是被推開,而是像被一股無法抗拒的、無形的巨力從外麵狠狠撞開!腐朽的門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破碎的木屑混合著冰冷的雨水和泥漿,猛地潑灑進來,打在我毫無防備的後背上,冰冷刺骨。
    狂風裹挾著更猛烈的暴雨,瞬間灌滿了小小的木屋。屋頂那盞老馬燈瘋狂地搖晃起來,豆大的火苗被拉扯得細長而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熄滅。屋內斑駁的光影隨之劇烈地晃動、跳躍,牆上無數個我的麵孔在明暗之間瘋狂地扭曲、變形,如同地獄裏群魔亂舞的壁畫。
    我猝不及防,被門板爆裂的氣浪和灌入的狂風推得向前一個趔趄,差點撲倒在地。下意識地,我猛地扭回頭,透過破碎的門洞和狂暴的雨幕,望向門外——
    心髒,在這一刻徹底停止了跳動。
    門外,就在我拋錨的車燈所投射出的、被暴雨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光柱盡頭,十米左右的距離,真的站著兩個人!
    左邊,是一個女人。暗紅色的連衣裙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單薄的身形。雨水衝刷著她蒼白的臉,長長的黑發淩亂地貼在臉頰和脖頸上。她捂著左臂,指縫間滲出刺目的鮮紅,在慘白的車燈光下顯得異常妖異。她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似乎對突然爆開的門和出現的我毫無反應,像一尊被遺忘在雨中的紅色雕塑。
    右邊,是一個背著巨大登山包的少年。看起來隻有十六七歲,頭發被雨水澆得緊貼著頭皮,臉色同樣蒼白,嘴唇凍得發青。他呆呆地站著,雙手緊緊抓著背包帶,眼神裏充滿了茫然和一種近乎凝固的恐懼,死死地盯著我所在的木屋方向,或者說,是盯著我。
    時間,仿佛被這狂暴的雨和刺眼的光凍結了。
    “選擇。”
    那個冰冷無情的電子音再次響起,穿透風雨的喧囂,如同喪鍾敲響。
    “救誰?”
    “你隻有一次選擇權。倒計時,五秒。”
    “五。”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耳朵裏嗡嗡作響,隻剩下狂亂的心跳和那催命的倒數聲。救誰?為什麽是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紅裙女人捂著流血的手臂,眼神空洞得可怕;背包少年凍得瑟瑟發抖,那雙眼睛裏隻有純粹的、未經世事的恐懼,像受驚的小獸。兩個身影在車燈和暴雨的夾縫中,脆弱得如同狂風中的殘燭。
    “四。”
    時間!沒有時間了!巨大的恐慌像一隻冰冷的鐵爪攥緊了我的心髒。那個女人的傷口在流血!她看起來傷得很重!少年……少年隻是淋了雨……他看起來更……更……更“安全”?一個混亂、自私、甚至來不及清晰成型的念頭猛地攫住了我——那個女人似乎更危險,而那個少年,更像……更像需要保護的對象?就像……
    就像當年那個同樣需要保護的身影!
    “三!”
    電子音的倒數如同重錘砸下,粉碎了我最後一絲試圖思考的理智。
    “他!”我幾乎是嘶吼著,用盡全身力氣,手指顫抖著,卻無比清晰地指向了那個背著巨大登山包的少年。指尖的方向,穿透破碎的門框,穿過狂暴的雨簾,直直地釘在那個茫然無措的身影上。
    “我選他!救那個男孩!”
    話音落下的瞬間,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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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風雨的停歇,而是另一種更令人窒息的死寂降臨了。仿佛整個世界的喧囂被按下了靜音鍵,隻剩下我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
    然後,我看到了。
    就在紅裙女人和背包少年之間,那片被車燈光柱勉強照亮的、泥濘不堪的空地上方,空氣……扭曲了。
    沒有聲音,沒有預兆。那片空間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麵,猛地向內塌陷、收縮!光線被瘋狂地拉扯、彎折,形成一個瞬間出現的、絕對黑暗的、宛如黑洞般的奇點!
    緊接著,一股無法形容、沛莫能禦的無形力量,從那塌陷的奇點中心,轟然爆發!
    它沒有形狀,沒有顏色,隻有純粹到極致的毀滅意誌。這股力量如同無形的攻城巨錘,帶著撕裂空間的尖嘯盡管我耳朵裏聽不到任何聲音,但那“尖嘯”是直接烙印在靈魂上的),精準無比地、狠狠地撞向那個捂著流血手臂的紅裙女人!
    時間被無限拉長,卻又在瞬間結束。
    女人像是被一輛疾馳的列車正麵撞上,又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手隨意地拂開。她的身體,那抹刺眼的紅色,猛地向後高高拋起,在空中劃出一道短暫而淒厲的弧線。暗紅色的裙擺如同折翼的蝴蝶,在慘白的車燈光柱裏絕望地翻飛了一瞬。
    沒有慘叫。
    隻有一聲沉悶到令人心膽俱裂的撞擊聲,從十幾米外、車燈光柱邊緣的濃稠黑暗中傳來。
    “砰!”
    像一袋沉重的沙土砸在水泥地上。
    那抹翻飛的紅,瞬間消失在車燈光暈無法穿透的、暴雨傾盆的黑暗深處。仿佛從未存在過。
    原地,隻剩下那個背著巨大登山包的少年。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唯一的變化是那雙眼睛。裏麵的茫然和恐懼瞬間被一種無法理解的、極致的驚駭所取代。他的瞳孔放大到極限,死死地盯著女人消失的那片黑暗,嘴巴無聲地張開,形成一個扭曲的“o”形,整個人如同被瞬間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木屋內,馬燈的火苗猛地向上一躥,又驟然縮回,光影在牆上瘋狂地晃動。
    我僵立在原地,伸出的手指還停留在半空,指尖冰冷麻木。一股強烈的、翻江倒海的惡心感猛地從胃裏衝上喉嚨。我“哇”地一聲彎下腰,卻什麽也吐不出來,隻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食道。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視野邊緣陣陣發黑。
    “選擇有效。”
    冰冷的電子音毫無波瀾地響起,如同地獄的判詞。
    “紅裙目標,清除。”
    “遊戲,開始。”
    “林默,你的每一次‘選擇’,都將決定更多人的命運。而你過往所逃避的一切,都將在此清算。”
    “清算”兩個字,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狠狠地鑿進我的耳膜。
    過往?逃避?清算?
    無數混亂的念頭在腦海中爆炸,但最終,一個被刻意塵封、染血的畫麵,如同被這道冰冷的聲音強行撕開的傷疤,猛地、血淋淋地翻湧上來——
    同樣狂暴的雨夜,刺耳的刹車聲,尖銳的童音哭喊,還有……還有那躺在濕冷柏油路上、小小的、穿著白色連衣裙的身影……以及我,那個在混亂和恐懼中,選擇了轉身逃跑的自己……
    是……是那個?!
    “呃啊!”我抱著劇痛欲裂的頭,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嚎,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膝蓋一軟,“咚”地一聲重重跪倒在冰冷、積著泥水的地板上。肮髒的泥水濺了我一臉,混合著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液體流下。
    牆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照片裏,無數雙“我”的眼睛,在搖曳的昏黃燈火下,冷冷地俯視著此刻跪在泥濘中、狼狽不堪的我。
    木屋外,風雨依舊肆虐,仿佛剛剛那驚悚的一幕隻是幻覺。隻有那個背包少年,依舊像石雕般僵立在原地,死死地盯著女人消失的黑暗,成了這瘋狂雨夜中一個凝固的驚駭注腳。
    “林先生,林先生?能聽到我說話嗎?”
    聲音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傳來,模糊不清。我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刺目的白光瞬間紮進眼底,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視野裏是晃動的、模糊的白色人影。
    “心率過快……血壓偏低……有輕微脫水跡象……”另一個稍顯冷靜的聲音在旁邊說著。
    消毒水的氣味霸道地鑽入鼻腔,取代了記憶中濃重的泥土腥氣和血腥味。身下是堅硬的觸感,不再是冰冷潮濕的泥地。我轉動僵硬的脖子,映入眼簾的是潔白的牆壁、懸掛的輸液瓶、還有床邊金屬護欄冰冷的反光。
    醫院。
    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混沌的意識像沉船的碎片,艱難地從深海中一點點上浮。木屋……暴雨……照片……紅裙女人……背包少年……那無聲無形的恐怖撞擊……還有那冰冷的電子音:“清除”、“清算”……
    “啊!”我猛地抽了一口氣,身體不受控製地向上彈起,又被一隻戴著藍色醫用手套的手輕輕按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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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激動,林先生。”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的中年醫生出現在視野裏,鏡片後的眼神帶著職業性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你昏迷了快十二個小時。感覺怎麽樣?除了虛弱,還有哪裏不舒服?”
    哪裏不舒服?我全身都不舒服!骨頭縫裏都透著寒意,心髒還在胸腔裏瘋狂擂鼓,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疼。但最難受的,是腦子裏翻江倒海的那些畫麵,還有那電子音最後留下的、如同詛咒般的話語。
    “人……那個女人……”我喉嚨幹澀得像砂紙摩擦,聲音嘶啞得自己都認不出來,“那個穿紅裙子的女人……她……”
    醫生和旁邊的護士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眼神很複雜,有同情,有謹慎,更多的是公事公辦的平靜。
    “林先生,”醫生斟酌著措辭,聲音放得更緩,“我們趕到現場時,隻在你的車附近發現了你。你當時倒在泥地裏,體溫很低,意識不清。至於你說的穿紅裙的女人……”他頓了頓,“我們仔細搜索了周圍區域,包括你提到的那片樹林邊緣,沒有發現任何符合你描述的……傷者,或者……其他痕跡。”
    沒有?怎麽可能?!
    我猛地瞪大眼睛,試圖坐起來:“不可能!我親眼看見的!她就在那裏!被……被撞飛了!就在那片樹林邊上!”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帶著絕望的顫抖。
    護士立刻上前一步,安撫地按住我的肩膀:“林先生,冷靜點。那晚雨太大了,風也急,視野條件非常差。警方也介入了,他們做了初步勘察,在你指認的區域沒有發現明顯的撞擊痕跡、血跡,或者任何衣物碎片。”
    警方?我這才注意到,病房門口還站著一個人。
    一個穿著便服的男人,約莫四十歲上下,身材不高但很精悍,短發,臉型方正,眼神沉靜得像深潭水,此刻正無聲地注視著我。他的存在感很強,即使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裏,也像一塊投入水中的石頭,讓病房裏的空氣都凝滯了幾分。他手裏拿著一個薄薄的記事本。
    “陳警官。”醫生朝門口的男人點了點頭,又轉向我,“這位是負責你案子的陳警官。他有些情況需要向你了解一下。你現在的狀態……”醫生看了看監測儀器上的數據,“可以嗎?”
    陳警官邁步走了進來,腳步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他走到床邊,沒有立刻開口,隻是用那雙深潭般的眼睛仔細地打量著我,仿佛要從我臉上每一寸肌肉的顫抖中讀出真相。
    “林默?”他開口,聲音不高,帶著一種習慣性的沉穩。
    我艱難地點點頭。
    “感覺怎麽樣?”他的問題聽起來像是關心,但那審視的目光卻絲毫未減。
    “我……”我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那個女人……還有那個背包的少年……你們找到他了嗎?他應該看到了!他就在現場!”我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說。
    陳警官沉默了幾秒,從記事本裏抽出一張折疊的打印紙,在我麵前展開。那是一張道路監控的截圖,畫麵很模糊,被密集的雨線切割得更加破碎。時間顯示就是我拋錨的那個雨夜,地點正是那條荒僻的公路。
    截圖裏,隻有我那輛拋錨的車,車燈亮著,孤零零地停在風雨中。車前方,泥濘的道路在車燈光暈裏延伸,空空蕩蕩。
    沒有紅裙女人。
    沒有背包少年。
    隻有一片被暴雨蹂躪的、死寂的荒野。
    “這是距離你拋錨地點最近的一個監控探頭拍下的畫麵,時間覆蓋了你說的事件發生的整個時段。”陳警官的聲音平鋪直敘,沒有任何情緒,“畫麵裏,除了你的車,沒有其他人。”
    嗡——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監控……沒有拍到?怎麽可能?他們明明就在車燈前麵!難道……難道那一切都……是我的幻覺?是車禍撞擊後的腦震蕩?還是……那詭異的“遊戲”本身的力量?
    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再次攫住了我。我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是徒勞地搖著頭,冷汗瞬間浸透了病號服的後背。
    “林先生,”陳警官合上記事本,目光銳利如刀,“關於你提到的木屋,還有牆上的照片……我們的人在你昏迷的區域進行了徹底搜索。”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觀察我的反應。
    “沒有木屋。”
    “那片區域,除了你的車和那條公路,隻有一片長滿荒草和稀疏小樹的山坡。沒有發現任何建築物的痕跡,沒有地基,沒有殘留的木料,什麽都沒有。”
    “至於照片……”他微微搖頭,“更無從談起。”
    冰冷的絕望,比那夜的暴雨更甚,徹底將我淹沒。木屋不存在?照片不存在?女人和少年也不存在?那……那夜的一切是什麽?是我瘋了?還是……那電子音所謂的“遊戲”,真的存在一個超越現實的維度?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進去了……我看到了……滿牆都是……還有那個聲音……” 我猛地抬起頭,眼神混亂而急切地看向陳警官,“那個電子音!它說‘選擇遊戲’!它說‘清算’!它說我逃避的東西……” 那個塵封的、血淋淋的畫麵再次不受控製地衝進腦海——雨夜,刹車聲,白色的小小身影……我痛苦地抱住頭,“是我妹妹……小雨……那年車禍……我……我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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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警官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潭般的眼神裏掠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但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他沒有打斷我混亂的自語。
    “我害怕……我太害怕了……我沒敢過去……沒敢去看她最後一眼……我就……跑了……” 巨大的愧疚像海嘯般將我吞噬,窒息感扼住了喉嚨。我大口喘著氣,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病房裏陷入一片死寂。隻有監測儀器發出規律的、冰冷的滴答聲。
    過了許久,陳警官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沉穩,但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東西:“林先生,關於你妹妹的意外,我很遺憾。那確實是場悲劇。但眼下,你需要冷靜。警方會繼續調查你報案的情況。你提到的細節……我們會留意。” 他刻意加重了“留意”兩個字。
    他拿出一張名片,放在我床邊的櫃子上。“這是我的聯係方式。想起任何新的細節,隨時打給我。”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難明,然後轉身離開了病房。
    病房裏隻剩下我和那個護士。她重新給我掖了掖被角,動作很輕。“林先生,你需要休息。別想太多,身體要緊。”她柔聲說,但眼神裏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和謹慎。顯然,我那番關於木屋、照片和神秘消失女人的“瘋話”,已經讓她和醫生把我歸類到了某種精神狀態不穩定的範疇。
    我無力地閉上眼睛。休息?在經曆了那樣一個夜晚之後?在陳警官那看似平靜卻暗藏機鋒的眼神之後?
    不。那個電子音說“遊戲開始”。它說“清算”。
    它不會放過我的。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纏繞上來,冰冷而絕望。
    身體的疲憊像沉重的鉛塊,死死地壓著每一寸肌肉和神經,但意識卻像驚弓之鳥,在黑暗的病房裏徒勞地撲騰。閉上眼,就是紅裙女人被無形力量撞飛時翻卷的裙擺,就是牆上無數雙“我”的眼睛冰冷的凝視,就是妹妹小雨躺在雨地裏那個小小的、蒼白的側臉……還有陳警官最後那個深不可測的眼神。
    他信嗎?他看似平靜的陳述下,是否也察覺到了某種無法用常理解釋的詭異?他那句“我們會留意”,究竟是什麽意思?
    雜亂的念頭如同沸騰的泥漿,在腦海中翻滾。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這種渾噩的半夢半醒之間,一種極其細微、卻又無比清晰的“嘀嗒”聲,毫無征兆地鑽進了我的耳朵。
    嘀嗒…嘀嗒…嘀嗒……
    規律,冰冷,帶著一種機械的精準。不是病房裏監測儀器的聲音,更不是窗外的雨聲雨似乎已經停了)。這聲音……像是某種老式石英鍾秒針走動的聲音,但更輕,更細,也更近。近得仿佛……就在我身上?
    我猛地睜開眼,心髒驟然縮緊。
    病房裏一片昏暗,隻有走廊透進來的微光勾勒出門窗的輪廓。監測儀器的屏幕發出幽幽的綠光。那細微的“嘀嗒”聲,依然固執地響著。
    我屏住呼吸,僵硬地轉動脖子,目光在昏暗的病房裏緊張地搜尋。聲音的源頭……似乎……在床頭櫃上?
    借著儀器屏幕的微光,我看到了陳警官留下的那張白色名片。
    它靜靜地躺在櫃麵上。而那細微的、催命般的“嘀嗒”聲,正清晰地從那薄薄的紙片下麵傳來!
    一股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頭頂。我幾乎是彈坐起來,一把掀開了那張名片!
    下麵空空如也。
    隻有冰冷的、光潔的櫃麵。
    但“嘀嗒”聲,並未停止!它依然固執地響著,而且……似乎更清晰了!
    不在櫃麵上?那……在哪裏?
    我顫抖著伸出手,摸索著櫃子下方、抽屜縫隙……一無所獲。那聲音仿佛沒有實體,直接在我腦子裏響起。不!不對!我猛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剛才摸索時,袖口蹭了上去。
    手腕內側,緊貼著脈搏跳動的地方,赫然印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極其微小的、如同電子表液晶屏般的印記。隻有指甲蓋大小,散發著極淡的、幽綠色的冷光。印記上沒有任何品牌標識,隻有一組冰冷的、猩紅色的數字,正在無聲地跳動、倒數:
    034721
    034720
    034719……
    時間!它在倒數!像一顆植入皮下的定時炸彈!
    恐懼像冰水澆頭,讓我瞬間窒息。這就是下一場“遊戲”的倒計時?不到四個小時?!
    “嘀嗒…嘀嗒…”那細微的聲音,此刻如同死神的低語,清晰無比地敲打在我的神經末梢上。
    我死死盯著那跳動的猩紅數字,大腦一片空白。就在這時——
    “叮!”
    一聲清脆的手機提示音,在死寂的病房裏顯得格外刺耳。是我的手機!它正放在床頭櫃的另一邊充電。
    誰?誰會在這個時間給我發消息?
    我幾乎是撲過去,一把抓起手機。屏幕亮起,刺眼的光芒讓我眯起了眼。屏幕上顯示的不是短信,也不是任何熟悉的社交軟件圖標,而是一個從未見過的、純黑色背景的app圖標,圖標中央是一個猩紅色的、抽象的沙漏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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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漏圖標在屏幕上詭異地閃爍了一下,然後自動彈開。
    屏幕瞬間被一片刺目的猩紅占據!如同幹涸的、凝固的鮮血!
    在這片令人心悸的血紅背景中央,緩緩浮現出幾行慘白色的文字,如同刻在墓碑上的銘文:
    【第二題:選擇時刻。】
    【目標:城西廢棄化工廠,a區3號儲料罐頂部。】
    【選擇項:a. 拯救被困者。b. 清除威脅。】
    【提示:你的猶豫,即是他人的倒計時。】
    【倒計時同步進行中。】
    文字下方,是那個小小的、猩紅的倒計時窗口,數字冷酷地跳動著:034605…04…03…
    與此同時,手機屏幕的猩紅背景上,極其突兀地嵌入了一個實時的小窗口畫麵。
    畫麵晃動得很厲害,視角很低,像是從某個角落偷偷拍攝的。光線昏暗,隻能勉強辨認出是某種巨大的、布滿鏽跡的金屬結構內部,冰冷的鋼鐵支架縱橫交錯。鏡頭微微上移,聚焦在一個狹窄的、懸空的金屬平台上。
    平台上,蜷縮著一個穿著灰色工裝服的男人!他背對著鏡頭,身體縮成一團,肩膀劇烈地聳動著,似乎在無聲地哭泣,又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他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嘴裏似乎塞著東西。最令人頭皮發麻的是,他的腳踝上,被焊上了一條粗重的鐵鏈!鐵鏈的另一端,沉重地垂落在平台邊緣,沒入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
    而在平台下方,隔著幾層鏽蝕的鋼架,畫麵邊緣,一個模糊的身影正低著頭,專注地擺弄著平台下方連接著的一堆纏繞的電線。光線太暗,看不清那人的臉,隻能看到他動作間透出的一種令人不安的冷靜和……殘忍?
    廢棄化工廠!a區3號罐!被鐵鏈鎖住的男人!還有下麵那個擺弄電線的模糊身影!
    手機屏幕冰冷的光映在我毫無血色的臉上。猩紅的倒計時數字像流淌的血:034518…17…16…
    “清除威脅”?“拯救被困者”?下麵那個模糊的身影,是威脅?還是……被困者本身?這個提示如同毒蛇吐信,充滿了惡意的誘導。我的選擇,會直接決定那個平台上被鐵鏈鎖住的人的生死!
    冷汗瞬間浸透了病號服,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我猛地抬頭看向病房門口。陳警官!隻有他!隻有他可能相信我遭遇的詭異!隻有他能……幫我?或者……阻止我再次陷入那個該死的“遊戲”?
    這個念頭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我顧不上手腕上那如同烙印般的倒計時,也顧不上身體的虛軟,猛地拔掉手背上的輸液針頭!細微的刺痛和回流的血液被巨大的恐慌徹底掩蓋。我掀開被子,雙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踉蹌了一下才站穩。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味。
    不能驚動護士!我強忍著眩暈,像幽靈一樣溜出病房。深夜的醫院走廊寂靜得可怕,隻有值班室隱約透出的微光和遠處偶爾響起的呼叫鈴聲。我憑著記憶,跌跌撞撞地衝向醫生辦公室的方向——剛才陳警官似乎和醫生在那裏談過話。
    走廊的拐角,醫生辦公室的門虛掩著,裏麵透出燈光。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幾乎是撲到門邊,顫抖的手正要推開——
    “……無法解釋。生理指標除了應激反應,沒有明顯異常。但精神狀況……非常不穩定。他描述的細節,木屋、照片、紅裙女人、背包少年……包括最後提到他妹妹的意外時那種崩潰狀態……”
    是那個中年醫生的聲音,帶著職業性的審慎和一絲無奈。
    我推門的手僵在半空,屏住呼吸。
    “監控和現場勘察結果呢?”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是陳警官!
    “都確認過了。沒有他說的木屋,沒有照片殘留物,沒有紅裙女人或背包少年的痕跡。公路監控也隻拍到他獨自一人的車。他指認的‘撞擊點’,土質鬆軟,但除了暴雨衝刷,沒有重物砸落或拖拽的痕跡。”醫生的聲音頓了頓,“陳警官,結合他提到妹妹意外時那種強烈的創傷反應……我個人傾向,這很可能是一次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發作,疊加了車禍後的腦震蕩和惡劣環境導致的幻覺。他構建了一個高度逼真、邏輯自洽的幻想世界,用來……嗯,或許是在無意識中處理他當年對妹妹之死的巨大愧疚。”
    ptsd?幻覺?構建幻想世界?
    門外的我如墜冰窟。原來在醫生眼裏,我隻是個沉浸在自己創傷幻覺裏的瘋子!
    “愧疚……”陳警官的聲音低沉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帶著一種奇異的重量。“他的檔案我看過。當年他妹妹小雨的交通事故,他是唯一的目擊者,也是第一個離開現場的人。雖然最終認定是意外,他也沒有法律責任,但那份目睹親人慘死卻未能施救的愧疚感……確實可以成為巨大精神壓力的來源。”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不過……”
    “不過什麽?”醫生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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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陳警官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冷硬,“他描述的某些‘細節’,尤其是那個‘清除’的方式……過於‘精準’了。精準得不像是混亂的幻覺能自發形成的。”他似乎在翻動什麽紙張,“還有他手腕上那個……”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看到了?他注意到那個倒計時印記了?!
    “……那個所謂的倒計時印記。”陳警官繼續道,“護士報告他醒來後曾無意識地反複抓撓左手腕。我留意了,他手腕皮膚除了他自己抓出的紅痕,並沒有任何可見的電子屏印記或紋身。但他在描述時,眼神的恐懼……非常真實。”
    他看到了抓痕!但他沒看到印記!那印記……隻有我能看到?是幻覺的一部分?還是……那“遊戲”隻針對我的感官?
    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恐懼攫住了我。連陳警官,這個我最後的希望,也在用“精神不穩定”、“幻覺”來解釋這一切!
    “陳警官,你的意思是?”醫生的聲音帶著困惑。
    “我的意思是,”陳警官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沉穩,“無論這是精神崩潰還是別的什麽,他目前的狀態都非常危險。對他自己,也可能對他人。建議你們加強看護。我會繼續跟進,特別是……”他頓了頓,“查一下近期有沒有符合他描述的、失蹤或非正常死亡的紅裙女性報案記錄。”
    查失蹤記錄?他並沒有完全否定!一絲微弱的、渺茫的希望火苗在我心底重新燃起。他還在查!他還在懷疑!
    “好,我們會加強看護。”醫生應道。
    門內的談話似乎接近尾聲。我不能再等了!倒計時無情地流逝著:034133…32…31…
    我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了虛掩的辦公室門!
    “陳警官!”
    屋內的兩人同時驚愕地轉頭看向門口。醫生一臉錯愕,陳警官則瞬間眯起了眼睛,銳利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我慘白的臉、淩亂的病號服、以及還在微微滲血的手背。
    “林默?你怎麽跑出來了?”醫生立刻站起來,語氣帶著責備和擔憂。
    “陳警官!不是幻覺!”我無視醫生,直直地盯著陳警官,聲音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嘶啞變調,同時猛地舉起了自己的左手手腕,將那散發著幽綠微光、猩紅數字跳動的印記對準他,“你看!倒計時!它就在這裏!不到三個半小時了!城西化工廠!有個人被鎖在罐頂!下麵還有人!他們會死的!下一個選擇來了!我必須去!”
    我語無倫次,幾乎是吼出來的。
    醫生看著我空空如也、隻有幾道新鮮抓痕的手腕,又看看我近乎癲狂的表情,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下意識地按下了桌上的呼叫鈴。“護士站!703病房病人需要鎮靜!”
    陳警官沒有動。他的目光死死地釘在我的手腕上,眉頭緊鎖,眼神深處翻湧著驚疑、審視,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凝重。他看到了什麽?他真的能看到那個隻有我能見的印記嗎?
    “林先生,冷靜!”醫生試圖靠近我。
    “別過來!”我驚恐地後退一步,手腕上的倒計時數字像烙鐵一樣灼燒著我的神經。“陳警官!你信我一次!就一次!跟我去!求你了!再不去就來不及了!”絕望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眼眶。
    走廊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護士趕來了。
    陳警官的目光終於從我的手腕移開,深深地看著我的眼睛。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職業性的警惕,有對“瘋子”的疏離,但似乎……還有一絲被我的絕望和那“無形印記”的詭異所觸動的、極其微小的動搖。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就在護士衝進門口,醫生也準備上前按住我的刹那——
    陳警官突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李醫生,給他打一針鎮靜劑。”
    我的心,瞬間沉入無底深淵。最後一絲希望,滅了。
    “不——!”我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轉身就想衝出辦公室!
    但晚了。兩個強壯的男護工已經堵在了門口。醫生動作麻利地拿起一支注射器。冰涼的酒精棉球擦過我的手臂皮膚。
    “按住他!”
    針尖刺入皮膚的刺痛感傳來,一股冰冷的液體迅速注入血管。世界開始旋轉、模糊,陳警官那張沉凝的臉在視野中晃動、變形,最終被一片洶湧的黑暗徹底吞沒。
    手腕上,那猩紅的倒計時,依舊在無聲而冷酷地跳動:033905…04…03…
    意識沉入粘稠的黑暗,像被拋進冰冷的海底。手腕上那猩紅倒計時的灼燒感,卻頑固地穿透了藥物帶來的麻痹,如同烙印在靈魂深處的詛咒。033902…01…0000…它歸零了嗎?那個被鐵鏈鎖在罐頂的男人……怎麽樣了?那個模糊的身影……
    “嘀嘀嘀——!!!”
    刺耳、高亢、如同金屬摩擦般的警報聲,猛地將我從藥物帶來的昏沉中狠狠撕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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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猛地睜開眼,心髒狂跳得幾乎要衝破胸膛。眼前不再是醫院病房單調的天花板,而是……一片令人眩暈的鏽紅色。
    巨大的、布滿黃褐色鏽跡和剝落塗料的弧形鋼鐵內壁,如同怪物的腹腔,向上方彎曲收攏,形成一個望不到頂的穹窿。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鐵鏽味、陳年化學品的刺鼻氣息,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甜膩的腥氣?
    我發現自己正半躺在一個狹窄的、懸空的金屬網格平台上。平台緊貼著巨大的弧形罐體內壁,由粗壯的、同樣鏽跡斑斑的工字鋼支撐著。平台下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
    手腕上,那幽綠的微光印記冰冷依舊,但上麵的猩紅數字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同樣刺目的血紅色小字:
    【第二題:選擇進行中。狀態:就位。】
    我怎麽會在這裏?!鎮靜劑……陳警官……醫院……
    “呃…呃呃……”
    一陣壓抑的、極度痛苦的嗚咽聲,夾雜著鐵鏈摩擦金屬的刺耳“嘩啦”聲,從不遠處傳來。
    我僵硬地轉過頭。
    就在我所在的這個狹窄平台前方,隔著大約五六米遠的另一片懸空區域,一個更大的金屬平台上,蜷縮著那個穿灰色工裝服的男人!
    和手機畫麵裏一模一樣!他背對著我,身體痛苦地蜷縮著,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嘴巴被髒汙的布條勒緊,隻能發出絕望的嗚咽。最觸目驚心的是他腳踝上那條粗重的鐵鏈,另一端焊接在平台邊緣一根粗壯的鋼鐵支架上,繃得筆直。他每一次痛苦的抽搐,都引來鐵鏈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而在他下方,大約兩層鋼架落差的位置,一個穿著深藍色連體工裝、戴著鴨舌帽的身影,正背對著我們,低頭專注地擺弄著平台上垂下的一捆纏繞複雜的電線。他的動作不緊不慢,帶著一種令人心底發寒的冷靜。那些電線的盡頭,似乎連接著……連接著那個被鎖男人所在的平台下方某個裝置?
    “嘀嘀嘀——!!!”
    那催命般的警報聲再次毫無征兆地炸響!尖銳的音波在巨大的金屬罐體內反複衝撞、回蕩,震得人耳膜刺痛,心髒都跟著那頻率狂跳起來!
    幾乎在警報響起的同時,罐體穹頂高處,一盞巨大的、血紅色的警示燈驟然亮起!刺目的紅光如同潑灑的鮮血,瞬間將整個鏽跡斑斑的罐體內部染上一層詭異而恐怖的色彩!紅光旋轉著,每一次掃過,都將在場三人的影子拉長、扭曲,投射在冰冷的鋼鐵牆壁上,如同群魔亂舞。
    被鐵鏈鎖住的男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光刺激得劇烈掙紮起來,嗚咽聲變成了瀕死般的嚎叫,鐵鏈瘋狂地撞擊著平台,發出巨大的噪音。
    而下方那個擺弄電線的鴨舌帽身影,動作隻是微微一頓,隨即繼續他冷靜到可怕的作業,仿佛這刺耳的警報和血紅的燈光隻是背景噪音。
    【選擇項:】
    【a. 拯救被困者灰衣人)。】
    【b. 清除威脅藍衣人)。】
    【警告:選擇錯誤,或超時未選,雙方清除。】
    冰冷的電子音如同直接在我顱骨內響起,帶著金屬的震顫。與此同時,手腕印記上,一組新的、更小的猩紅倒計時數字冷酷地浮現出來:
    0500
    0459
    0458……
    五分鍾!隻有五分鍾!
    巨大的恐懼瞬間攥緊了我的心髒!拯救?清除?誰是威脅?那個被鎖住、痛苦掙紮的灰衣人?還是下麵那個冷靜得可怕的藍衣人?
    “唔唔唔——!!”灰衣人掙紮得更猛烈了,他拚命扭過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透過淩亂的頭發,死死地望向我這邊!那眼神裏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哀求!赤裸裸的、對生命的哀求!
    他需要我救他!他被鎖住了!他在受苦!
    而下麵那個藍衣人……他還在擺弄電線!他想幹什麽?引爆平台?電死那個灰衣人?他就是威脅!一定是!
    “b!”一個聲音幾乎要衝破我的喉嚨,“清除他!清除下麵那個!” 手指下意識地就要指向那個深藍色的背影!就像當初在暴雨中指向那個紅裙女人一樣!清除掉帶來威脅的那個!保護看起來更弱小的!
    就在這個念頭即將化為行動的刹那——
    “滋啦……滋……”
    一陣強烈的電流幹擾雜音猛地從那冰冷的電子音中爆出,尖銳得如同指甲刮過黑板!
    緊接著,一個截然不同的、帶著強烈電流失真效果、卻依舊能分辨出原本音色的男人聲音,強行擠進了那冰冷的電子音頻道,斷斷續續,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絕望:
    “…不…不要…選b…!他…他是……”
    聲音戛然而止,被“滋啦”一聲更強烈的電流噪音徹底切斷!
    是那個被鎖住的灰衣人的聲音!他認識我?他想說什麽?“不要選b”?“他”是誰?下麵那個藍衣人?為什麽不能清除他?
    巨大的混亂瞬間衝垮了我剛剛建立的判斷!灰衣人阻止我清除藍衣人?這怎麽可能?難道……他們是一夥的?這是個陷阱?還是……藍衣人才是真正需要被拯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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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腕上的倒計時冷酷地跳動:0415…14…13…
    時間在飛速流逝!警報聲刺耳,紅燈旋轉,鐵鏈的摩擦聲和灰衣人痛苦的嗚咽混合在一起,瘋狂地衝擊著我的神經。冷汗浸透了我的後背,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擂動,幾乎要炸開。
    選a?救灰衣人?但他警告我不要選b!選b?清除藍衣人?可灰衣人似乎在阻止我這樣做!而且,那個電子音的“警告”冰冷地懸在頭頂——選擇錯誤,雙方清除!
    怎麽辦?!到底誰是受害者?誰是威脅?!
    我的目光在痛苦掙紮的灰衣人和下方冷靜作業的藍衣人之間瘋狂地來回掃視。灰衣人的眼神充滿了哀求,他的痛苦是如此真實。藍衣人的冷靜則顯得那麽詭異,那麽……危險。
    倒計時:0358…57…56…
    不能再猶豫了!必須選一個!
    那個灰衣人的警告聲在我腦中回響:“不要選b……他……他是……” 他認識我?他認識我!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混亂!他認識我林默!他可能知道什麽!他可能是……唯一的線索!唯一的突破口!
    救他!必須救他!隻有救下他,才能知道真相!知道這該死的“遊戲”到底是什麽!知道小雨……和我逃避的過去……
    “a!”我幾乎是吼了出來,用盡全身力氣,顫抖的手指猛地指向那個被鐵鏈鎖住、痛苦掙紮的灰色身影,“我選a!拯救被困者!救他!”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空間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刺耳的警報聲、鐵鏈的摩擦聲、灰衣人的嗚咽……所有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血紅色的警示燈還在無聲地旋轉,將冰冷的光塗抹在鏽蝕的鋼鐵上。
    下方,那個一直背對著我們、低頭擺弄電線的深藍色身影,動作……停住了。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直起了腰。
    然後,他轉過了身。
    鴨舌帽的帽簷壓得很低,在血紅的燈光下,在他臉上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完全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隻能看到下半張臉——線條冷硬的下頜,還有……嘴角。
    那嘴角,竟然在陰影下,極其詭異而緩慢地……向上彎起。
    一個無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緊接著,他動了。沒有去碰那些電線,而是異常敏捷地沿著鋼架,像一隻熟悉地形的猿猴,迅速攀爬,目標赫然是——那個被鐵鏈鎖住的灰衣人所在的平台!
    他想幹什麽?!在“選擇”生效前搶先下手?!
    “不!”我失聲驚叫,下意識地就想衝過去阻止!但我所在的平台距離那邊還有幾米遠,中間是令人眩暈的虛空!
    就在藍衣人的手即將攀上灰衣人所在平台的邊緣時——
    “嗡——!”
    一股低沉、強大、令人靈魂都為之震顫的能量波動,毫無征兆地以灰衣人為中心,猛地爆發開來!
    藍衣人攀爬的動作瞬間凝固!他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充滿彈性的牆壁,身體猛地被向後彈開!他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整個人失去平衡,從鋼架上直直地向後跌落!
    下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時間仿佛被拉長。我看著那深藍色的身影在空中徒勞地揮舞著手臂,鴨舌帽被氣流掀飛,露出一張……年輕得過分、此刻卻寫滿了驚愕和難以置信的臉!然後,他消失在下方那片吞噬一切光線的濃稠黑暗裏。
    沒有落地的聲音傳來。隻有一片死寂。
    血紅的燈光依舊旋轉著。
    平台上,那個被鐵鏈鎖住的灰衣人,身體猛地一僵。束縛著他雙手的繩索,如同被高溫熔斷般,瞬間化為灰燼飄散。勒住他嘴巴的布條也同時消失。他腳踝上那條粗重的鐵鏈,從焊接在鋼架的那一端開始,迅速變得通紅、軟化,然後無聲地斷裂、垂落。
    束縛……解除了?
    灰衣人劇烈地咳嗽著,掙紮著從平台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緩緩地轉過頭,淩亂油膩的頭發下,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透過血紅的燈光,直直地看向我。
    眼神裏沒有感激,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骨髓發寒的……怨毒!
    那怨毒如此濃烈,如此純粹,仿佛凝成了實質的冰錐,狠狠紮在我的心髒上!
    他為什麽這樣看著我?我救了他!我選擇了救他!
    【選擇有效。】
    冰冷的電子音再次響起,如同喪鍾。
    【被困者,拯救成功。】
    【威脅目標,清除。】
    【林默,你的‘拯救’,是否帶來了真正的救贖?】
    電子音的話語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的嘲諷。
    【清算繼續。下一次選擇,你將麵對更深的代價。】
    手腕上的印記幽光一閃,猩紅的文字變化:【清算點數:+1】。那冰冷的“+1”符號,刺得我眼睛生疼。
    灰衣人依舊死死地盯著我,怨毒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但身體似乎極度虛弱,又跌坐回去。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隻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
    就在這時,下方那片吞噬了藍衣人的黑暗深淵裏,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水花濺落的聲音?
    “噗通……”
    很輕,但在死寂的罐體內,卻如同驚雷。
    灰衣人怨毒的眼神猛地一顫,像是被這聲音刺痛了,他臉上掠過一絲極致的痛苦和……恐懼?他不再看我,而是猛地低頭,死死地盯向那片黑暗的深淵,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髒驟然縮緊。那下麵……有什麽?
    手腕上的印記再次閃爍,冰冷的電子音下達了最後的驅逐令:
    【本場結束。準備脫離。】
    一陣強烈的眩暈感猛地襲來,眼前的巨大罐體、血紅的燈光、怨毒的灰衣人……所有景象都開始扭曲、旋轉、褪色,如同被投入水中的油彩畫。
    在意識徹底被抽離的最後一瞬,我似乎看到,下方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中,一隻濕漉漉的、蒼白的手,悄無聲息地搭在了生鏽的鋼架邊緣……
    冰冷的水珠,正順著手指,一滴,一滴,落在下方看不見的水麵上。
    “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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