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垂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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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相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渡口狼藉的景象,掠過昏迷的三人,最後落在強撐著一口氣、滿眼驚疑和戒備的不嗔身上。
他的眼神沒有任何波瀾,既無悲憫,也無驚訝,仿佛眼前的一切,不過是溪水中偶然翻起的一朵浪花。
“三日之約,自此刻始。”無相的聲音平平響起,不高不低,卻清晰地傳入不嗔耳中,如同溪水流淌,不帶絲毫煙火氣,“此地汙穢,需淨。”
話音未落,無相手腕極其輕微地一抖。
他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青翠竹竿,竿頭懸垂的空絲線,驟然繃直,並非指向溪水,而是指向渡口上空。
“嗡——”
一聲極其細微卻直透神魂的輕鳴響起。
刹那間,以那繃直的絲線為引,整個渡口空間的天地元氣被瞬間引動,無數肉眼難辨,細如牛毛的青色氣流憑空生成,如同億萬根懸垂的“氣針”,密密麻麻地布滿了整個渡口上空。
這些“氣針”,並非實體,卻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鋒銳與精純之意。它們是由最純粹的風係元氣,被無相以不可思議的修為凝聚、壓縮而成,蘊含著“切割”、“梳理”、“淨化”的無上真意。
不嗔瞳孔驟縮,他雖重傷,但眼力仍在。這手段…已近乎“道”,絕非尋常武學,這無相的境界,深不可測。
億萬青色氣針懸停一瞬,隨即如雨般無聲落下。
它們的目標,並非活人,而是彌漫在渡口地麵、空氣中、甚至附著在昏迷三人傷口上的汙穢。
嗤!嗤!嗤!嗤!
無數細微到極致的切割聲同時響起,匯聚成一片奇異的、如同細雨拂過竹葉般的沙沙聲。
不嗔清晰地看到,地麵上凝固著混雜著魔氣與佛血的血汙,在氣針落下的瞬間,如同被最精密的刻刀剔除,汙漬被淨化,露出下麵幹淨的朽木紋理。
空氣中殘留的魔氣微粒、暴戾意念碎片,被氣針精準點破。
彌仞肩頭傷口上殘留的、阻礙愈合的魔氣侵蝕和汙血,被輕柔而精準地“挑”走,傷口瞬間變得幹淨清爽,在之前水霧的滋養下,甚至開始有微弱的生機萌動。
蕭見白體表躁動的魔氣殘痕,被氣針梳理、撫平,強行壓製回更深層。
連不嗔自己僧袍上沾染的血汙和塵埃,也在氣針拂過時悄然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卻又精妙到了毫巔,沒有傷及三人分毫,甚至連他們身下的朽木地板都未多添一道劃痕。
僅僅幾個呼吸之間,整個渡口煥然一新,血腥氣、魔氣,塵埃盡去,隻餘下竹葉的清香和溪水的濕潤,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被徹底“淨化”後的空靈之感。
不嗔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這手段…已非“武功”可以形容!這無相對力量的掌控,對“淨”之一道的理解,簡直匪夷所思,他到底是什麽人?!
做完這一切,無相手中竹竿再次輕輕一顫。漫天懸垂的青色氣針無聲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他依舊立於水麵,手持釣竿,空懸的絲線垂落,目光再次投向溪水深處,仿佛剛才那驚天動地的手段,不過是隨手拂去了一點塵埃。
“靜養。”無相的聲音再次傳來,依舊是平平淡淡,“追兵將至,陣啟。”
他不再言語,身影在溪麵的水汽中漸漸變得模糊,如同融入畫中的墨痕,最終消失不見。溪水潺潺,竹林搖曳,仿佛他從未出現過。隻有煥然一新的渡口,和空氣中殘留的一絲精純風意,證明著方才的一切並非幻覺。
但這次,死寂已被打破。空氣中彌漫著令人心安的清新,重傷三人身上的汙穢和負麵侵蝕被清除大半,傷口得到了初步的淨化處理。雖然傷勢依舊沉重,命懸一線,但至少,那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汙穢”與“絕望”被掃清了。
不嗔靠著竹柱,長長地、劫後餘生般吐出一口濁氣。他看著幹淨清爽的彌仞和蕭見白,感受著自己體內那絲被強行梳理後、稍微順暢了一點的微弱氣息,緊繃的心弦終於稍稍鬆弛。
“三日之約…開始了…”他喃喃自語,疲憊如潮水般湧來,眼皮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無相的現身和出手,如同黑暗中的一線天光,雖然依舊前路凶險,但至少,他們暫時有了一個喘息之地。
“追兵將至…陣啟…”不嗔強撐著最後一絲清明,望向渡口外霧氣漸濃的竹林,心頭再次提起。“暗鱗…能找到這裏嗎?無相的陣法…能擋住嗎?”
帶著深深的憂慮和沉重的疲憊,不嗔的意識也終於支撐不住,緩緩沉入了黑暗。渡口之上,四人皆陷入昏迷,唯有溪水輕吟,竹影婆娑,以及那悄然籠罩了整個霧隱渡,變得比之前更加濃鬱叵測的霧氣大陣。
霧隱渡的沉寂,被一種無形的壓力悄然打破。
渡口之上,四人依舊昏迷,但得益於無相那神乎其技的“竹影懸針”,環境汙穢盡去,傷口表層隱患被剔除,空氣中彌漫著精純的風元與水汽,如同天然的療愈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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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仞肩頭傷口的滲血徹底止住,在純淨水霧的滋養下,邊緣甚至泛起一絲微弱的生機粉紅。蕭見白體內狂亂的魔氣被強行梳理回深層,呼吸雖微弱卻平穩。不嗔緊鎖的眉頭似乎也因環境的淨化而略微舒展。
然而,渡口之外,無相離去時那句“追兵將至,陣啟”如同冰冷的預言,正化為實質的威脅。
霧隱渡邊緣,濃鬱的霧氣已不再是縹緲的紗幔,而是凝結成了翻滾帶著青灰色澤的液態屏障,厚重得如同實質的牆壁。陣法全力運轉,隔絕內外,連聲音都被吞噬,隻餘下風穿過濃霧時發出的低沉嗚咽,如同遠古巨獸的呼吸。
濃霧之外,溪流下遊約百丈處。
五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幽暗的竹林中悄無聲息地浮現。他們身著統一的暗青色鱗紋勁裝,身形矯健,氣息陰冷而內斂,正是“暗鱗”的追兵。為首者,正是那日在草廬廢墟前,眉心有著詭異豎瞳紋路,被稱作“赤目”的首領。
赤目的目光死死鎖定前方那片翻滾的青灰色濃霧,他眉心的豎瞳紋路微微蠕動,仿佛活物般開合了一下,散發出微弱卻令人心悸的波動。他試圖穿透那濃霧,感知內部的氣息。
“唔!”赤目悶哼一聲,臉色微變。他的“靈瞳”感知如同撞上了一堵布滿無形尖刺的銅牆鐵壁,不僅無法窺探分毫,反而被一股精純浩大且蘊含著“切割”與“淨化”意念的力量反震,刺得他識海隱隱作痛。
“大人?”旁邊一名暗鱗成員低聲詢問。
“好厲害的陣法!”赤目聲音沙啞,帶著凝重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氣息完全被隔絕,強行窺探隻會反噬己身。那老和尚和兩個小輩,定然藏身其中,還有…烏鱗的氣息也在此中斷。”他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眼中貪婪與暴戾交織。
“破陣!”另一名身形壯碩的暗鱗成員甕聲甕氣地請命,眼中閃爍著嗜血的紅芒,“區區霧氣,能奈我何?”他周身肌肉賁張,一股蠻橫帶著腐蝕性的暗紅色氣息開始升騰。
“愚蠢!”赤目厲聲喝止,眼中豎瞳紋路寒光一閃,“此陣非蠻力可破,貿然攻擊,隻會引動陣法更強的反擊,甚至可能驚動布陣之人。”他環視手下,陰冷道:“布陣之人手段莫測,能在如此短時間內布下這等大陣,絕非易與之輩。‘三日庇護’…哼,這。霧隱渡主好大的口氣!”
他抬頭望向那如同凝固巨浪般的青灰濃霧,感受著其中蘊含的、讓他本能感到排斥和威脅的純淨風元之力。“‘風’…是風係大陣,而且境界極高…”
赤目心中念頭急轉,“強攻代價太大,且未必能速破。等,等那‘邪種’的感應,彌仞體內暗種受創,但根源未斷,隻要她意識稍有波動,邪種躁動,便是我們定位並撕裂這烏龜殼的最佳時機,散開,隱匿,伺機而動!”
五道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毒蛇,瞬間分散,消失在渡口外圍的竹林深處,隻留下冰冷的殺意與貪婪,如同無形的蛛網,悄然籠罩在霧隱渡外圍。他們如同最耐心的獵手,等待著獵物在庇護所中自行露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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