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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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箭!格殺勿論!”
    厲鋒那充滿暴怒與殺意的咆哮,如同最後的喪鍾,在甕城上空轟然回蕩。
    門樓之上,早已蓄勢待發的數十名弓手,在命令下達的瞬間,緊繃的弓弦齊齊發出沉悶而致命的震響。
    嗡——!!!
    刺耳的破空聲撕裂了關城內壓抑的死寂。
    數十支閃爍著冰冷寒光、尾羽震顫的狼牙箭矢,如同被激怒的毒蜂群,化作一片密集的死亡之網,帶著淒厲的尖嘯,朝著彌仞那決然衝向甕城入口的、浴血的背影,鋪天蓋地地籠罩而下。
    箭雨覆蓋的範圍極大,速度極快,封死了她所有閃避騰挪的空間,以她此刻重傷瀕死的狀態,根本避無可避。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真實、如此刻般迫近,冰冷的箭的寒光,仿佛已映照在她後頸的皮膚上。
    懷中的古籍共鳴,也在這一刹那,拔高到一個幾乎要將她靈魂都撕裂的恐怖強度。
    那不再是單純的急迫,而是如同蕭見白和不嗔在絕境中發出的、最後的撕心裂肺的呐喊。
    近在咫尺,就在那甕城之後,那沉重的城門之外。
    “吼——!” 絕境之下,彌仞喉嚨裏迸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混合著無盡痛苦、不甘與瘋狂執念的嘶吼,她的身體在箭雨臨身的瞬間,做出了超越極限的反應。
    沒有試圖格擋那不可能擋下的箭雨,也沒有徒勞的閃避。
    她將身體最後殘存的一絲力量,連同那被古籍共鳴逼出的、燃燒生命本源般的意誌,全部灌注於雙腿,足尖在布滿碎石和血汙的地麵上猛地一點。
    身體不再向前直衝,而是如同被狂風卷起的落葉,以一種極其詭異、違反常理的姿態,猛地向側前方,那甕城入口內側、緊貼著冰冷城牆根的一處死角陰影裏撲去。
    同時,識海中,那縷一直守護她心神的佛光脈絡,以及強行壓榨出的、源自風繭本源的最後一絲、近乎虛無的感知之力,在這一刻被她不顧一切地融合,不是為了防禦,而是為了共鳴。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奇異韻律的波動,以彌仞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這股波動仿佛帶著一種安撫和“誤導”的特性,瞬間擾亂了最前方幾支即將觸及她身體的箭矢周圍微弱的氣流。
    ——噗!噗!噗!噗!
    沉悶的入肉聲如同爆豆般響起。
    大部分箭矢狠狠地釘在了彌仞剛才所在位置的地麵上、城牆上,濺起碎石和火星。
    但仍有七八支箭矢,因為那微弱波動的幹擾和彌仞極限的撲倒動作,未能命中要害。
    一支箭矢擦著她的左肋飛過,帶起一溜血珠。
    一支箭矢穿透了她右腿小腿肚,鋒利的箭帶著血肉從前方透出。
    最致命的一支,擦著她的後頸飛過,冰冷的鋒刃割斷了她的幾縷沾血的發絲,在她頸側留下一道深可見骨、鮮血淋漓的恐怖傷口。
    滾燙的血液瞬間噴湧而出,染紅了她的半邊脖頸和肩膀。
    劇痛,如同海嘯般瞬間淹沒了彌仞所有的感官,右腿的貫穿傷讓她瞬間失去了支撐,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栽倒。
    頸側的傷口更是讓她眼前陣陣發黑,呼吸都變得困難!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從頸側和小腿湧出。
    “呃啊——!”
    她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城牆根下,濺起一片泥濘的血汙。
    身體因為劇痛而劇烈地抽搐著,烏鱗匕首脫手飛出,掉落在不遠處的碎石中。
    “她中箭了!”
    “沒死!快補箭!”
    門樓上的士兵發出呼喊,第二波箭雨已然在弦。
    彌仞倒在血泊中,意識在劇痛和失血的眩暈中飛速流逝。
    視線開始模糊、旋轉。懷中的古籍共鳴依舊在瘋狂地跳動,如同垂死心髒的最後掙紮,但聲音似乎正在離她遠去不,不能死在這裏,蕭見白,不嗔,就在就在門外。
    一股源自生命最深處的對同伴承諾的執念,如同最後一點火星,在她即將熄滅的意識中頑強地燃燒起來,她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劇烈的刺痛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
    她看到了,就在她摔倒的前方,不到十步遠的地方,就是那扇通往甕城內部、此刻正半開著的厚重包鐵城門。
    透過門縫,她甚至能看到外麵更加荒涼的山地和灰暗的天空,而懷中古籍那急迫共鳴的源頭,就在那門外,清晰無比。
    十步,僅僅十步,卻是生與死的天塹。
    “嗬……嗬……” 她喉嚨裏發出漏氣般的嘶鳴,染血的手拚命地向前伸出,徒勞地抓撓著冰冷的地麵,試圖向前爬行。
    頸側的傷口隨著她的動作,湧出更多的鮮血,右腿的貫穿傷更是傳來鑽心刺骨的劇痛。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從甕城內傳來,顯然裏麵的守軍也被驚動,正朝這邊趕來。
    甕城入口處,厲鋒已經掙紮著爬起,臉上沾滿塵土和血汙,眼神如同瘋狂的野獸,死死盯著倒在血泊中掙紮的彌仞,手中的馬槊再次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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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我碎屍萬段!” 他發出野獸般的咆哮。
    前有甕城守軍,後有厲鋒和門樓弓箭手。
    彌仞陷入了真正的絕境,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就在這萬念俱灰、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刹那。
    ——嗡!
    彌仞懷中那卷沉寂了許久、靈性大損的《靈樞鬼門針》古籍,仿佛感應到了主人瀕死的絕境和那強烈到極致的、源自門外方向的共鳴呼喚,竟自發地、極其微弱地顫動了一下。
    一股溫潤而堅韌的青色光暈,瞬間透出包裹的絲帛,籠罩了彌仞的傷口。
    這光芒並非治愈,而是激發,是共鳴,是指引。
    在這股突如其來的、源自傳承古籍的微光籠罩下,彌仞那被劇痛和失血折磨得幾乎崩潰的意識,如同被注入了一針強效的興奮劑。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風元之力的清涼氣流,伴隨著古籍的指引,瞬間流遍她殘破的經脈
    “啊——!”
    她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厲嘯,身體猛地從血泊中彈起,不是依靠腿腳,而是如同回光返照般,將全身殘存的所有力量連同那古籍賦予的微弱助力,全部灌注於雙手和腰腹。
    她放棄了爬行,也放棄了站起。
    而是用盡最後的力氣,身體蜷縮成一團,如同一個被巨力投擲出的石球,朝著那扇半開的、通往生路的包鐵城門縫隙,不顧一切地、翻滾著撞了過去。
    “攔住她!” “放箭!”
    厲鋒的怒吼和弓弦的震響再次傳來。
    ——噗噗噗!
    數支箭矢追著她的身影,狠狠釘在她翻滾過的地麵上。
    就在第二波箭雨即將覆蓋她翻滾軌跡的瞬間。
    ——砰!!!
    彌仞蜷縮的身體,如同炮彈般,狠狠地撞在了那半開的、沉重的包鐵城門邊緣,巨大的撞擊力讓她喉頭一甜,眼前金星亂冒,仿佛全身骨頭都要散架。
    但她成功了,她的身體,借著這股撞擊的力道和翻滾的慣性,如同一個染血的破麻袋,硬生生從那狹窄的門縫中擠了出去。
    ——噗通!
    她重重地摔倒在甕城之外、冰冷堅硬、布滿砂礫碎石的地麵上。連續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下,在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刺目的血痕。
    甕城之內,厲鋒和士兵的怒吼被厚重的城門隔絕,變得沉悶而遙遠。
    甕城之外,是更加荒涼、更加肅殺、被低垂烏雲籠罩的蒼茫山地。凜冽的寒風如同冰刀,瞬間包裹了她千瘡百孔的身體。
    懷中的古籍共鳴,在她衝出城門的刹那,陡然變得無比清晰、無比強烈。如同黑夜中驟然點亮的燈塔,無比明確地指引著方向,就在前方不遠處,那片怪石嶙峋、地勢陡然下降的懸崖之下。
    彌仞趴在冰冷刺骨的地麵上,渾身浴血,氣息奄奄。
    頸側的傷口依舊在汩汩冒血,右腿的貫穿傷讓她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後背的箭創、左肩的撕裂傷、全身的撞擊傷所有的痛苦如同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她徹底吞噬。
    意識在劇痛和失血的眩暈中沉浮,如同風中殘燭。
    但她染血的嘴角,卻極其艱難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出來了……終於……出來了……
    目標……就在……前麵……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染血的手指死死摳進冰冷的砂石地麵,拖動著如同破碎玩偶般的身體,朝著古籍共鳴指引的方向,朝著那片懸崖的邊緣,一點一點,極其緩慢卻又無比執著地爬去。
    身後,甕城厚重的城門在士兵的推動下,發出沉悶的巨響,緩緩關閉、落閂。將關內的喧囂與殺意徹底隔絕。
    而鐵壁關北門城樓之上,厲鋒捂著被撞痛的胸口,臉色鐵青地看著城外那如同血蟲般緩緩爬向懸崖的渺小身影,眼中充滿了驚怒、不甘,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心悸。
    “校尉大人!追不追?” 一名副將上前請示。
    厲鋒看著彌仞爬行的方向,那片懸崖之下,正是近日來爆發了最慘烈遭遇戰的“鬼哭澗”。
    據說那裏地形詭異,空間不穩,連蠻族精銳都折損了不少,他眼神變幻,最終化為一片冰冷的狠厲。
    “不必了!她中了箭,又跳下鬼哭澗,必死無疑!” 他咬牙切齒地低吼,仿佛在說服自己,“傳令!加強戒備!蠻族詭計多端,恐有接應!點燃狼煙!通知前方哨卡,嚴查一切可疑之人!尤其是……帶著奇特古籍或重傷的女人!” 他最後一句,帶著刻骨的怨毒。
    一股濃黑的狼煙,帶著不祥的氣息,從鐵壁關北門城樓衝天而起,在鉛灰色的天幕下蜿蜒擴散,如同一條擇人而噬的毒蛇。
    彌仞對此一無所知。她隻是艱難地、執著地爬向懸崖邊緣。
    當她的身體終於懸在陡峭的崖邊,下方是深不見底、被灰暗霧氣籠罩的幽深澗穀時,她艱難地抬起頭。
    風,從澗底呼嘯而上,帶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硝煙味和一種熟悉而急迫的佛力、念力波動。
    就在那霧氣繚繞的澗底,她看到了,隱約的刀光劍影,微弱的怒喝與悲鳴。
    蕭見白,不嗔,還有被圍攻的身影。
    找到了,終於找到了。
    一絲微弱的光芒在她冰冷的眼底閃過。她不再猶豫,用盡最後的力量,身體猛地向前一傾。
    那染血的、殘破的身影,如同折翼的飛鳥,決絕地墜入了下方那被死亡與未知籠罩的、深不見底的鬼哭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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