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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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辭別鈴音,三人不敢走官道大路,隻揀那荒僻小徑,晝伏夜出,往臨嵩鎮方向迂回而行。山中氣候多變,這日傍晚,烏雲壓頂,悶雷陣陣,眼看一場暴雨將至。
    前方山腰處,隱約可見一座破敗廟宇的輪廓,飛簷殘缺,牆垣傾頹,在這荒山暮色中更顯淒涼。
    “雨勢將起,不如暫去那廟中避一避。” 蕭見白抬頭看了看天色,沉聲道。連日奔波,三人傷勢雖穩,但並未痊愈,尤其是內息損耗,非一時半刻能夠彌補,若再淋一場透雨,恐生變故。
    彌仞點頭同意。她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已恢複了往日的沉靜銳利,隻是眉心那一點幽深,似乎比往日更凝實了些許。
    不嗔則老實了許多,默默跟在後麵,顯然之前的重傷讓他心有餘悸。
    三人加快腳步,來到廟前。隻見廟門早已不知去向,門楣上一塊斑駁匾額斜掛著,依稀可辨“山神廟”三字。
    踏入廟內,一股陳腐的灰塵與潮濕木材的氣味撲麵而來。殿內蛛網縱橫,那泥塑的山神像半邊身子都已坍塌,露出內裏的稻草和木架,唯剩一隻眼睛空洞地望著殿外,平添幾分詭異。
    殿內角落尚有少許幹燥之地,堆著些不知何年留下的枯草。
    三人簡單清理出一塊地方,剛坐下歇息,外麵便嘩啦啦下起了瓢潑大雨,豆大的雨點砸在殘破的瓦片上,發出密集的聲響,天色迅速暗沉下來。
    “這雨一時半會兒怕是停不了。” 不嗔聽著雨聲,摸了摸依舊隱隱作痛的胸口,歎了口氣,“也不知那臨嵩鎮還有多遠,文華客棧又是個什麽光景。”
    蕭見白默默擦拭著那柄以布包裹的斷杖,聞言道:“謹慎行事,步步為營。幽獄勢力無孔不入,臨嵩鎮既是消息匯聚之地,恐怕也少不了他們的眼線。”
    彌仞沒有說話,她盤膝而坐,嚐試運轉內力,卻發現經脈依舊有些滯澀,暗種反噬造成的損傷遠比想象中頑固。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煩躁,目光掃過殿外如注的雨幕,以及殿內搖曳的、被他們點燃的微弱篝火光影,一種不安的感覺隱隱縈繞心頭。這荒山野廟,總讓人覺得不是久留之地。
    雨越下越大,天色徹底黑透,隻有篝火跳動的光芒勉強驅散著小範圍的黑暗。
    雷聲隆隆,偶爾劃過的閃電,將廟內照得一片慘白,那殘破的神像在電光中投下扭曲拉長的影子,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
    不知過了多久,雨聲似乎小了一些,但另一種聲音,卻若有若無地,穿透雨幕,飄進了廟內。
    那是一種笛聲。
    笛音幽咽,曲調古怪,並非中原常見的宮商角徵羽,反而帶著一種異域的蒼涼與詭譎。
    初聽時極遠,仿佛自山巔傳來,縹緲不定;但仔細去聽,又覺得那聲音似乎就在廟外不遠處,繞著破廟盤旋,如泣如訴,帶著一種勾魂攝魄的魔力。
    “什麽聲音?” 不嗔第一個警覺起來,豎起耳朵,臉上露出緊張之色。
    蕭見白也已握緊了斷杖,冰眸銳利如鷹隼,掃視著廟門外的黑暗。“笛聲……有古怪。” 他內力精深,更能感受到那笛音中蘊含著一股奇異的精神波動,並非直接攻擊,卻如同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地試圖滲透人的心神。
    彌仞風繭感知最為敏銳,她隻覺得那笛音鑽入耳中,初時隻覺得心煩意亂,但漸漸地,腦海中竟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些雜亂紛繁的畫麵。
    千仞堂燃燒的烈焰、父親陳寒染血的身影、玉衡星核被鎖鏈纏繞抽取的慘狀、甚至還有暗種爆發時那毀滅一切的黑暗欲種種負麵情緒與記憶碎片被這笛音勾起、放大,讓她呼吸不由急促起來,額頭滲出細密冷汗。
    “守住心神!這笛音能引動心魔!” 蕭見白察覺彌仞氣息紊亂,立刻低喝一聲,同時一股冰寒內力隔空渡去,試圖幫她穩定心神。
    一直安靜坐在一旁的不嗔,身體猛地一僵,雙眼竟漸漸變得空洞無神,臉上那慣有的怯懦與緊張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麻木的猙獰。
    “吼!”
    他口中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原本握在手中的短棍,此刻卻帶著一股蠻橫的力道,毫無征兆地向著距離他最近的蕭見白當頭砸下,招式狠辣,竟是不留絲毫餘地。
    “不嗔!你做什麽!” 蕭見白又驚又怒,倉促間舉杖相迎。
    鐺!
    一聲脆響,短棍與斷杖相交!不嗔這一擊力道大得異乎尋常,竟將猝不及防的蕭見白震得後退了半步,虎口微微發麻。
    而一擊不中,不嗔如同瘋魔,雙目赤紅,不管不顧,短棍揮舞如風,狀若瘋虎般繼續向蕭見白攻去,口中嗬嗬作響,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被笛聲控製了!” 彌仞瞬間明悟,強壓下自身被引動的雜念,厲聲喝道。她看出不嗔的動作雖然狂暴,但章法已亂,完全是被某種外力操控了心神。
    蕭見白也看出了端倪,他劍法超群,本可輕易製住不嗔,但投鼠忌器,生怕傷及對方,隻得施展精妙身法,以斷杖格擋、卸力,將其狂暴的攻擊一一化解,一時間竟被逼得有些手忙腳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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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詭異的笛聲,此刻變得更加急促、高亢,仿佛吹笛之人就在廟外,冷眼看著廟內這場同室操戈的慘劇。
    彌仞銀牙緊咬,她知道必須先解決那吹笛之人。
    她目光如電,透過破敗的窗欞望向廟外無邊的黑暗與雨幕,風繭感知全力展開,試圖鎖定那笛聲的準確來源。
    然而,那笛聲飄忽不定,仿佛來自四麵八方,難以捉摸。
    更麻煩的是,隨著笛聲的持續,不嗔的攻勢越來越瘋狂,甚至開始不惜以傷換傷,蕭見白顧忌他的安危,處境越發凶險。
    不能再等了。
    彌仞眼中寒光一閃,不再試圖尋找吹笛人,而是將目標鎖定在了不嗔身上,必須讓他先停下來。
    她身形一動,如同鬼魅般切入戰團,烏鱗匕首並未出鞘,連帶著鞘身,化作一道黑影,精準無比地點向不嗔持棍的手腕。
    這一指看似輕巧,卻蘊含著她精純的內力與風繭的柔勁,旨在打落其兵刃,製其穴道。
    然而,被笛聲操控的不嗔,反應快得驚人,他竟不顧蕭見白迎麵點來的一杖,猛地擰身,左手成爪,帶著一股腥風,直抓彌仞麵門,招式歹毒,完全不像他平日所為。
    “小心!” 蕭見白急喝,變點為掃,斷杖攔向不嗔的利爪。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那一直飄忽的笛聲,音調陡然再次拔高,變得無比尖銳刺耳,如同無數根鋼針,狠狠紮向三人的耳膜與識海。
    彌仞和蕭見白同時悶哼一聲,動作不由得一滯。
    而不嗔受這音波刺激,眼中紅光大盛,狂性更是大發,完全放棄了防禦,雙臂張開,如同野獸般向著彌仞猛撲過來,竟是要同歸於盡的架勢。
    眼看慘劇不可避免。
    “咄!”
    蕭見白猛地吐氣開聲,如同春雷炸響,他不再保留,冰絕內力全麵爆發,周身寒氣大盛,手中斷杖以一種玄奧的軌跡劃出,並非攻向不嗔,而是點向其身側空處。
    嗤嗤嗤!
    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冰絲凝結,瞬間纏繞上不嗔的四肢關節,正是蕭見白壓箱底的絕學之“冰蠶縛”。
    不嗔前撲之勢猛地一僵,動作變得無比遲滯。雖然那冰絲隻困住他不到一息的時間便被他狂暴的力量掙斷,但這短暫的停滯已經足夠。
    彌仞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烏鱗匕首的鞘尖如同毒蛇出洞,快如閃電般點中了不嗔胸前膻中穴。
    不嗔身體劇震,前撲之勢戛然而止,眼中赤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隨即軟軟地癱倒在地,昏厥過去。
    幾乎在不嗔倒下的同時,廟外那詭異的笛聲,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般,戛然而止。
    廟內,隻剩下嘩啦啦的雨聲,以及篝火燃燒的劈啪聲。
    彌仞和蕭見白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與後怕。
    敵人,並未現身,卻已讓他們經曆了一場凶險的內亂。
    這嵩山之路,果然步步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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