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劍痕猶在
    滄瀾書場內，溫酒已冷，茶客早已被洛文遠知趣地請離，隻剩下師徒三人對坐。
    窗外雨聲漸瀝，室內燭火搖曳，映照著三張神色凝重的臉。
    淩霄子沈老瘸）飲下第二杯酒，渾濁的獨眼望著跳動的燭火，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仿佛在回憶那不堪回首的過往。洛雲歸與沈滄瀾沒有催促，隻是靜靜等待。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而疲憊：“天碑之變，非是天災，而是人禍。一場……蓄謀已久，針對我玄天宗，或者說，是針對‘霜溟劍心’與‘守墓人血脈’的陰謀。”
    洛雲歸眼神一凝。沈滄瀾也握緊了拳。
    “幕後黑手，並非一人，而是一個組織，一個潛藏在諸天萬界陰影中，自詡為‘天道監察者’的古老勢力。他們視一切可能超越規則、威脅‘平衡’的存在為異數，必除之而後快。”淩霄子語氣中帶著深深的忌憚與恨意，“黃金麵具人，不過是他們在這一界的代言人之一。”
    “他們為何要針對霜溟劍心與守墓人血脈？”洛雲歸問道。
    “因為……傳說中，霜溟劍心與守墓人血脈結合，有窺見‘本源’，甚至……重塑規則的潛力。”淩霄子看向洛雲歸，又看看沈滄瀾，眼神複雜，“這，是‘監察者’們絕對無法容忍的。所以，他們必須在你二人成長起來之前，將威脅扼殺。”
    “天碑之變，是他們設下的死局。目的，便是逼你師徒反目，要麽讓你親手斬斷這份‘潛力’，要麽……讓你們同歸於盡。”
    洛雲歸眼中寒光一閃，周身氣息瞬間冰冷。沈滄瀾更是目眥欲裂，原來他們師徒百年苦難，竟源於此！
    “那你呢？師兄。”洛雲歸的聲音冷得掉冰碴，“你在此局中，又扮演了什麽角色？”
    淩霄子身體一顫，獨眼中流露出巨大的痛苦與愧疚。他低下頭，看著自己那隻布滿老繭和皺紋的左手，聲音哽咽：“我……我是罪人。最大的罪人！”
    他猛地抬起左手，將衣袖擼起，露出手腕。隻見那幹瘦的手腕內側，赫然有一道深可見骨、顏色暗沉、仿佛永遠無法愈合的猙獰劍疤！
    “這道疤……”洛雲歸瞳孔微縮。
    “是你留下的，師妹。”淩霄子慘笑一聲，“當年，我並非完全被蒙蔽。我隱約察覺到了陰謀的痕跡，也曾試圖暗中調查。但……我被他們抓住了把柄。他們以整個玄天宗的存亡相脅，逼我……在關鍵時刻，做出‘正確’的選擇。”
    他痛苦地閉上眼：“我……我選擇了宗門。我默認了他們對你的汙蔑，默許了滄瀾被逼跳崖……我甚至……在你出劍時，暗中出手，影響了你的劍心，讓你那一劍……無法留手……”
    “轟——！”
    一股恐怖至極的劍意猛地從洛雲歸身上爆發出來！整個書場的桌椅瞬間化為齏粉！燭火劇烈搖曳，險些熄滅！
    沈滄瀾更是猛地站起，眼中爆發出滔天殺意，死死盯著淩霄子！原來……原來師尊當年那一劍，竟是受了暗算！原來逼死自己的，也有這位敬重的師伯一份！
    “為什麽？！！”沈滄瀾的聲音因極度憤怒而顫抖。
    淩霄子任由那劍意臨體，枯槁的身體微微搖晃，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卻毫不抵抗，隻是慘然道：“因為懦弱……因為……我以為那是唯一能保全玄天宗傳承的辦法。我以為犧牲你們，能換來更多人的生路……我錯了……大錯特錯！”
    他抬起頭，老淚縱橫：“事後我才知道，即便我屈服，他們也從未想過放過玄天宗！宗門依舊被滲透、被瓦解！而我……也因知情太多，被他們暗算，肉身被毀，殘魂隻能依附這具將死的凡軀，苟延殘喘至今……”
    “百年苟活，我無時無刻不在悔恨與煎熬中度過！我開設這書場，講述《劍仙斷情》，非是為揚名，而是……而是想用這種方式，提醒自己犯下的罪孽！也是在等……等一個或許永遠不會有的一天，等你們歸來，親口向你們懺悔！”
    他掙紮著，想要跪下，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住。
    洛雲歸周身劍意緩緩收斂，但眼神卻冰冷得可怕。她看著痛哭流涕、形銷骨立的師兄，百年來的疑惑、怨恨、以及一絲難以割舍的同門之情，在胸中激烈翻湧。
    沈滄瀾緊握雙拳，指甲深陷掌心，鮮血直流。他恨！恨那些幕後黑手，也恨這位師伯的背叛！但看到師尊複雜的神色，看到師伯那悔恨至極的模樣，他心中的殺意，又化作無盡的悲涼。
    書場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淩霄子壓抑的啜泣聲和窗外的雨聲。
    良久，洛雲歸緩緩站起身，走到淩霄子麵前。
    她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輕輕抬起淩霄子那隻垂在身側、布滿歲月痕跡的左手。
    她的指尖，冰涼如玉，輕輕撫過腕間那道深長的劍疤。
    動作很輕，很慢。
    淩霄子渾身一顫，啜泣聲戛然而止，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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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道疤，”洛雲歸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是我留下的。但讓你背負百年痛苦的，不是我這一劍，而是你自己的選擇，是你的懦弱，是你的……道心不堅。”
    她的指尖停留在疤痕上，一絲極其微弱的混沌劍意渡入其中。
    淩霄子悶哼一聲，感覺那道折磨了他百年的、蘊含霜溟劍意的舊傷，竟在那混沌劍意的滋養下，傳來一絲微弱的……暖意？那頑固的劍意烙印，似乎有了一絲鬆動的跡象！
    他震驚地看著洛雲歸。
    洛雲歸收回手，轉身，背對著他，望向窗外漆黑的雨夜。
    “師兄，懺悔，換不回逝去的百年，也彌補不了造成的傷害。”
    她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帶著一種決斷。
    “玄天宗因你而衰，因我而隱。這份因果，需由你我親自了結。”
    “那些所謂的‘監察者’，視我等為螻蟻，肆意擺布。這份‘禮’，我們需加倍奉還。”
    她緩緩轉身，冰藍色的眼眸中，燃燒著足以焚盡蒼穹的火焰。
    “你的罪，留著。用你的餘生，用你的殘魂，用你所知道的一切，助我……斬盡那些藏頭露尾之輩，重振玄天宗聲威。這，才是你唯一的救贖之路。”
    淩霄子怔怔地看著師妹，看著她眼中那熟悉又陌生的決絕與強大，百年的悔恨、痛苦、絕望，在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磕頭，額頭撞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師妹……師兄……萬死難辭其咎！願以此殘魂，追隨師妹，肝腦塗地，百死無悔！”
    洛雲歸沒有阻止，隻是靜靜地看著。
    沈滄瀾站在一旁，心中的恨意漸漸被一種更洶湧的情緒取代——戰意！師尊歸來，師伯懺悔，真相大白！所有的恩怨糾葛，都將用手中的劍，來了斷！
    窗外，雨更大了。但漆黑的夜空中，仿佛有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前路。
    複仇的火焰，已然點燃。沉寂百年的玄天宗，即將再臨世間！而這一次，他們將攜著滔天怒火與無上劍鋒，向那些高高在上的“監察者”，討還血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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