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的腦子，徹底成了一鍋沸騰的猴腦粥。
    第一恩？
    這個他從未聽聞，更從未想過的詞，在他識海中轟然炸響！
    那聲響，震開了他記憶深處一扇塵封已久、鏽跡斑斑的鐵門。
    門後，是他一直以來，刻意忽略，或者說，是他那顆桀驁的心根本不屑於去看的……另一個版本的“真相”。
    他呆呆地看著李道興。
    那雙曾睥睨三界、火光四射的金睛之中，第一次，沒有了桀驁，沒有了頑劣。
    隻剩下純粹的，認知被生生顛覆後的茫然與空白。
    李道興沒有給他留下任何思考的餘地。
    他很清楚，對付孫悟空這種腦子裏隻有一根筋的猴子，就必須用最沉重的巨錘！
    一錘！
    再接一錘！
    不留任何間隙，直接把他的世界觀，砸個稀巴爛！
    “你見老猴壽終，心中煩悶，妄圖尋那虛無縹緲的長生之術。”
    李道興的聲音再度響起，冷酷，平直，不帶一絲情感，像是在宣讀一份早已寫定的命運判詞。
    “你駕著一葉扁舟，孤身一人，在茫茫南贍部洲，隨波逐流。”
    “你四處尋仙問道，卻連個真正的仙家門檻都沒摸到。”
    “你可知為何？”
    “因為南贍部洲是人族道場，道法不顯，仙蹤難覓！憑你一隻山野精怪，就算在那片海上再飄蕩三百年，也注定是一具泡爛的猴屍！”
    “就在你心灰意冷，即將絕望之際，一陣狂風毫無征兆地卷來。”
    “那陣風，將你的破船，精準無比地刮到了西牛賀洲的地界。”
    “你這才得以登岸，一路尋訪，最終，叩開了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大門，拜了菩提祖師為師。”
    李道興說到這裏，嘴角勾起一道森然的弧度。
    他盯著孫悟空，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猴哥，你活了幾百年，當真以為，那陣風，隻是一個巧合嗎？”
    孫悟空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劇烈一顫！
    巧合？
    當年他滿心都是尋仙得道的狂喜，哪裏會去想一陣風的來曆！
    此刻被李道興一語點破，他才悚然驚覺！
    那陣風……來得何其詭異！何其精準！
    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在天地棋盤上輕輕撥動了一下，就將他這顆棋子，穩穩地落在了它該去的位置上。
    “是玉帝。”
    李道興的聲音壓低，帶著致命的魔力，一字一字鑽進孫悟空的耳朵裏。
    “是玉帝，算到你塵心已動，道緣將至，便暗中施法，親自將你這隻迷途的猴子，送到了菩提祖師的道場門口！”
    “沒有這陣風，沒有他，你這輩子，都隻是個在苦海裏打轉的孤魂野鬼！”
    “這，算不算，是第二恩？”
    轟！
    又是一記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孫悟空的天靈蓋上！
    他的臉色，已經開始發白。
    他想張嘴反駁，喉嚨裏卻像是被堵了一團火，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因為李道興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鐵鑄的證據，嚴絲合縫，讓他找不到任何破綻！
    “你學成七十二變，得了筋鬥雲，法力大增，便以為自己天下無敵！”
    李道興的聲音陡然拔高，變得嚴厲無比！
    “你劃地為王！自封美猴王”
    “你強闖東海龍宮，奪走大禹治水時留下的定海神針，還把四海龍王當成了給你湊裝備的家奴！”
    “你醉闖地府，劃爛了維係三界輪回的生死簿，讓你花果山一脈的猴子，脫離輪回，這是在掘整個陰司地府的根基！”
    “猴哥！你抬起頭看看！”
    李道興聲色俱厲，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孫悟空的臉上！
    “你知不知道哪吒？他當年不過打殺了一個龍王三太子，就被他父親李靖和龍王逼得剔骨還父，削肉還母！何其淒慘！”
    “而你！你把四海龍王當狗一樣揍！他們上天告禦狀，結果呢？”
    “生死簿！那是三界輪回的根本！誰敢碰？誰敢動？動了，就是打入十八層地獄，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這兩樁滔天大罪，任何一樁，都足夠你死一萬次！形神俱滅一萬次！”
    “可結果呢？”
    李道興猛地抬手，指向高台之上，那個從始至終都麵無表情、一言不發的玉帝。
    “是他！是玉帝！將你這兩件足以顛覆三界的滔天大案，全都給你壓了下來！”
    “他非但沒殺你，反而聽了太白金星的建議，下旨招你上天！”
    “讓你，從一個不入流的山野妖王，一步登天，成了有天庭編製的正牌仙官！”
    “讓你，脫了妖籍，不再是妖！”
    “這，算不算，是第三恩？！”
    孫悟空的身體，已經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
    他那張毛茸茸的臉上，血色盡褪，一片死灰。
    他從未想過，自己引以為傲、掛在嘴邊的“英雄事跡”，在李道興的口中，竟是玉帝一次又一次的“寬恕”與“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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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呢？”
    李道興發出一聲滿是嘲弄的冷笑。
    “你嫌弼馬溫官小！猴哥，你用你那聰明的猴腦子想一想，下界妖族，人間修士，哪個不是苦修千百年，曆經九死一生，才有資格飛升？”
    “他們飛升之後，最好的出路，就是當一個天兵！一個守門的天兵！你知道嗎？”
    “你一隻沒半點功勞的野猴子，一來，就直接當官！你居然還不樂意！”
    “你反下天庭，自封‘齊天大聖’！這是何等的打臉？這是何等的挑釁？”
    “玉帝派李靖和哪吒去捉拿你。猴哥，你不會真的天真到以為，偌大一個天庭，就這點實力吧？”
    “他為什麽派李靖父子？”
    “因為他們弱啊！”
    李道興的話，字字誅心，將孫悟空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剖得鮮血淋漓。
    “他要是真想殺你，直接派一位佑聖真君，派一位九天蕩魔祖師，你早就魂歸地府了！還齊天？你真以為，你那點太乙金仙的修為，夠資格跟天庭叫板？”
    “他這是在給你留臉麵，是在給你機會回頭！”
    “這，算不算，是第四恩？！”
    “後來，玉帝順水推舟，真的封你做了‘齊天大聖’，官居一品，賜你府邸，發你俸祿！他讓你去看管蟠桃園，讓一隻猴子，去看管一整園的桃子！”
    李道興說到這裏，幾乎要放聲大笑。
    “猴哥，你不是傻子吧？讓你這隻猴子去看桃子，不就是擺明了讓你敞開了吃嗎？！”
    “結果你倒好！吃了也就吃了，你還聽信旁人挑唆，跑去大鬧蟠桃會！把那些仙家大能的份例，全都啃了個遍！”
    “這，算不算，是第五恩？！”
    孫悟空已經徹底傻了。
    他的腦子裏，一片混沌，隻剩下嗡嗡的巨響。
    原來……是這樣嗎？
    原來，讓我看管蟠桃園，是讓我去吃桃子的？
    他一直以為，那是天庭對他的又一次羞辱！
    李道興看著他那副三魂七魄都丟了的模樣，沒有絲毫停頓，繼續掄起言語的重錘，一下，一下，砸碎他所有的驕傲，所有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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