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洞外，晨風蕭瑟。
    取經團隊一行人，就這麽站在“豪宅”門口，看著那扇緊閉的石門，集體陷入了沉默。
    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唐三藏的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紫，最後定格成一種信仰崩塌的灰敗。
    他雙手合十，嘴唇哆嗦了半天。
    那句掛在嘴邊的“阿彌陀佛”，今天卻無論如何也念不出口。
    他的信仰，在這一刻，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西行之路，本該是斬妖除魔，弘揚佛法的苦旅。
    可現在，怎麽感覺像是一場……由各方神仙讚助，提前安排好劇本的真人秀？
    連妖怪都是從天上借來的“特邀妖怪”？
    這讓他過去十幾年苦讀的經文，堅守的戒律，都顯得有些可笑。
    豬八戒一屁股癱坐在地，肥碩的身軀將幾株無辜的小草壓得沒了聲息。
    他哭喪著臉，拽著沙悟淨的禪杖大倒苦水。
    “沙師弟，你聽聽，你聽聽！這叫什麽事兒啊！”
    “咱們辛辛苦苦，風餐露宿，為的是什麽？求取真經，普度眾生！”
    “結果呢？”
    “這他娘的劫難是提前安排好的！”
    “這跟戲班子唱戲有啥區別？咱們就是那台上的醜角，人家想讓咱們怎麽摔，咱們就得怎麽摔！”
    沙悟淨嘴唇翕動，想說句“二師兄，師父看著呢”，卻發現自己那點貧乏的詞匯，根本無法形容此刻內心的荒謬。
    他隻能默默地，將擔子放下。
    又默默地，將擔子挑起。
    如此反複，仿佛隻有肩上這沉甸甸的重量，才能證明他們此行並非一場鬧劇。
    唯有孫悟空沒坐下。
    他就那麽杵在那兒，金甲都掩不住身軀的僵直，渾身的猴毛根根倒豎，散發著一股焦灼的戾氣。
    他不是震驚，也不是憤怒。
    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羞恥。
    想他齊天大聖，五百年前是何等光景？
    漫天神佛，十萬天兵，也未曾讓他低頭半分。
    可現在，他居然要淪落到，陪兩個腦子不太靈光的童子，演一場漏洞百出的猴戲。
    他猛地扭頭，那雙火眼金睛赤紅一片，死死釘在從頭到尾都在看戲的李道興身上。
    “道興兄弟！”
    他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嘶啞。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李道興看著他那副信念即將崩塌的樣子，終於收斂了嘴角的弧度。
    他歎了口氣，走過去，重重拍了拍孫悟空的肩膀。
    “猴哥，稍安勿躁。”
    孫悟空扭過頭，金睛裏全是壓不住的火氣。
    “道興兄弟，你別攔我！今天俺要是不把這倆夯貨打出屎來，俺就不叫孫悟空！”
    “打他們，有什麽意思？”
    李道興搖了搖頭，臉上那股子玩世不恭又冒了出來。
    “猴哥，你跟傻子打架，打贏了，人家說你欺負傻子。打輸了……那你連傻子都不如。”
    “你圖什麽？”
    孫悟空的動作一僵，覺得這話……好像有那麽點道理。
    李道興鬆開手，背著手繞著石門踱了兩步，像是在審視一件有瑕疵的藝術品。
    “這事兒，它就是這麽個事兒。三界之內，皆是人情世故。佛門要東傳，天庭要臉麵，大家總得找個台階下。”
    “以前你看不懂，是因為你隻把自己當猴子。”
    “現在你懂了，是因為你開始把自己當人了。”
    這番話，沒有半分安慰，卻讓孫悟空滾燙的腦子瞬間冷靜下來。
    他愣住了。
    是啊，以前自己隻管打打殺殺，快意恩仇，何曾想過這背後的彎彎繞繞。
    “那……那現在怎麽辦？”
    孫悟空的聲音弱了下去，平生第一次，在妖怪麵前，感到了無力。
    “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他們演？俺老孫……俺老孫丟不起這個人！”
    “誰說要眼睜睜看著了？”
    李道興的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帶著三分痞氣七分狡黠的弧度。
    “他們想演，是他們的事。”
    “咱們，也可以有咱們的劇本。”
    此言一出，癱在地上的豬八戒和來回挑擔的沙悟淨，動作都是一頓，耳朵立刻豎了起來。
    唐三藏也投來了探尋的目光。
    李道興清了清嗓子，那股子攪動風雲的勁兒又上來了。
    “這倆妖怪，雖然腦子不太好使，但有一句話說對了。”
    “他們是奉了觀音菩薩的法旨，從太上老君那借來的。”
    “這說明什麽？”
    “說明他們是有後台，有背景，有家長的！”
    “猴哥，”李道興看向孫悟空，“你以前打妖怪，是不是都喜歡一棒子打上門去，把人家一窩端了？”
    孫悟空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李道興一拍大腿，“可這次，咱們換個玩法。”
    “打小的沒意思，咱們直接去找大的。”
    “找……找大的？”豬八戒一愣，“郡王，您的意思是，咱們直接去南海找觀音菩薩，或者去兜率宮找太上老君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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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子，你那豬腦子裏能不能想點有用的？”
    李道興嫌棄地白了他一眼。
    “去找那兩位，不等於自投羅網嗎？”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遠方連綿的山脈，聲音裏透著一股壞水。
    “我說的‘大的’，不是指那兩位。”
    “而是指……這兩個傻妖怪的親娘。”
    “親娘？”孫悟空抓耳撓腮，一時沒反應過來。
    “沒錯。”
    李道興的笑容愈發玩味。
    “原著裏……咳，我是說，我夜觀天象，得知這倆妖怪，還有一個在凡間的親娘，是隻九尾狐，道號‘壓龍大仙’，就住在這平頂山不遠的壓龍山，壓龍洞。”
    “你想想，哪有當娘的不心疼自己兒子的？”
    “這倆傻兒子被派下來幹這種九死一生的苦差事，當娘的心裏能好受？”
    “咱們現在，就去拜訪一下這位老人家。”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跟她好好聊聊她兒子的前途問題。”
    李道興說著，衝孫悟空擠了擠眼，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誅心。
    “咱們不去打妖怪。”
    “咱們去……策反妖怪的媽！”
    “轟！”
    這個念頭，如同一道天雷，徑直劈開了孫悟空混沌的腦海。
    對啊！
    打不過你，我就加入你！
    不！
    是打不過你，我就把你媽變成我的人！
    這思路，何其清奇！
    何其……不要臉！
    但……
    真他娘的帶勁！
    “好！就這麽辦！”
    孫悟空一拍大腿，猛然站直了身子，剛才那股死氣沉沉的羞恥感一掃而空，渾身的鬥誌被瞬間重新點燃！
    “道興兄弟，你帶路！俺老孫今天倒要看看，這妖怪的媽，是個什麽成色！”
    “師父，八戒，沙師弟，你們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去就回。”李道興轉身吩咐道。
    “猴哥，我們走！”
    話音落下，他與孫悟空對視一眼，兩人心領神會，化作兩道流光，徑直朝著壓龍山的方向飛去。
    隻留下原地三個表情呆滯，仿佛被抽走了魂魄的師徒，在晨風中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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