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長安城的辯機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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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道興沒有回郡王府,也未曾入宮。
    他拐進了朱雀大街最喧囂的一座酒樓,像個與這滿城風雨無關的過客。
    “小二,一壺烈喉的燒刀子,兩碟葷菜。”
    “再尋個臨窗的座。”
    “好嘞!爺您裏邊請!”
    店小二麻利地將他引至二樓,窗外便是長街,視野極佳。
    李道興獨坐,自斟自飲。
    酒是辣的,他的目光卻比酒更冷。
    樓下,一支僧人隊伍正招搖過市,寶蓋華幡,香煙繚繞,排場驚人。
    他的耳朵卻捕捉著鄰桌的低語。
    “瞧見沒?辯機大師的法駕,這氣派,嘖嘖!”
    “聽聞這位大師是會昌寺第一高徒,佛法通玄,口燦蓮花。”
    “何止!宮裏好幾位貴人都成了他的信徒,三天兩頭便請他入宮講法呢!”
    “噓!小點聲,貴人的事也是咱們能嚼舌根的?”
    李道興指尖摩挲著溫熱的酒杯,眼底一片幽深。
    辯機?
    他記起來了。
    那個與高陽公主糾纏不清,最終被太宗皇帝腰斬於市的僧人。
    自己西行不過數月,這禿驢竟已在長安城內混成了這般氣候。
    佛門這枚棋子,落得可真快。
    這是算準了自己在西行路上給他們添堵,便要在自己的心腹之地,紮下一根穿心之釘?
    好一招釜底抽薪。
    李道興夾起一片醬肉,送入口中,細細咀嚼,如同在咀嚼某種無形的敵人。
    酒樓外,辯機的隊伍在一處新搭的高台前停下。
    這是要當街開壇,普度“愚人”。
    頃刻間,高台四周人頭攢動,一張張臉上寫滿了近乎狂熱的虔信。
    辯機在一片“大師慈悲”的呼喊聲中,登上高台,盤膝落座。
    他雙目微闔,再睜開時,聲音竟不借任何外物,便清晰地壓過了整條長街的喧囂。
    “諸位善信。”
    “人生在世,如處苦海,生老病死,愛恨別離,所求不得……”
    “唯有皈依我佛,方能渡此苦海,登臨彼岸。”
    “世間權柄,過眼雲煙。萬貫家財,三尺黃土。唯我佛法,亙古長存……”
    李道興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這套說辭,哄騙些未開化的愚夫愚婦,尚可。
    想憑這個,就斷了我人族的脊梁?
    癡人說夢。
    他仰頭,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那股火辣從喉間直燒到胸膛。
    抓起桌上那柄以粗布包裹的長條物事,他站起身。
    “小二,結賬。”
    一塊碎銀被丟在桌上。
    李道興晃晃悠悠走下樓,擠進了那片狂熱的人潮。
    高台上,辯機正講到高潮處,宣揚著舍棄今生苦楚,換取來世極樂的“大智慧”。
    恰在此時,一個聲音響起。
    不響,卻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他宏大的講經聲。
    “大師,我有一惑,不知當問不當問。”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聲音來處。
    人潮中,一個身形挺拔的俊朗青年舉著手,臉上掛著一抹散漫的笑。
    正是李道興。
    講經被打斷,辯機眉頭幾不可查地一蹙,但高僧的風度依舊端得十足。
    “這位施主,請講。”
    “不敢。”李道興笑嗬嗬地擠出人群,立於台前,“我就是好奇。”
    “大師說,人生皆苦,信佛方能得救。”
    “那我鬥膽請問大師,這三界六道,天上地下,究竟誰為至尊?”
    辯機聞言,暗自失笑,這問題太過淺顯。
    他想也不想,便答道:“自然是我佛如來,法力無邊,普度眾生。”
    李道興心裏吐槽這禿驢被洗腦洗傻了吧,多寶自己都不敢說自己是至尊吧!
    “哦……”李道興拖長了音調,“既然佛祖如此神通廣大,為何不幹脆大發慈悲,一念之間,便消了這世間所有的苦難?”
    “讓這天下再無人染病,再無人挨餓,四海升平,人人喜樂,豈非一樁更大的功德?”
    “這……”辯機氣息一滯。
    他總不能說,眾生的苦難,恰是佛門存在的根基?
    他定了定神,沉聲道:“佛曰因果。今生所受之苦,皆為前世所造之業。唯有今世誠心禮佛,苦修改行,方能消除業障,換得來世福報。”
    “我呸!”
    李道興一口唾沫啐在地上,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
    “什麽狗屁的前世今生!老子隻信眼前這一世!”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
    “我問你!農夫終歲勤耕,卻逢天災,顆粒無收,活活餓死!這是他的業障?”
    “我問你!士卒為國戍邊,血染疆場,馬革裹屍!這也是他的業障?”
    “我大唐的萬千子民,用自己的血汗,開墾荒田,興修水利,才換來今日的長安盛景!他們靠的是你佛祖的保佑,還是靠自己這雙布滿老繭的手,靠肩上那把磨穿了的鋤頭?!”
    話音未落,李道興猛地抽出腰間長物!
    “嗤啦!”
    包裹的粗布寸寸碎裂,一柄古樸長劍顯露真容,劍身之上,山川社稷之紋隱現,一股無形的威壓瞬間籠罩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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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腕一振,長劍脫手,帶著破風的銳嘯,重重釘入台前的青石板!
    劍柄嗡鳴不休!
    “我人族,於蠻荒中立足,從刀耕火種到如今的煌煌王朝,靠的從來不是什麽神佛的施舍!”
    “靠的是我們自己!”
    “靠的是我等先祖,寧肯站著死,也絕不跪著生的錚錚鐵骨!”
    他的聲音,不再是質問,而是審判。
    “你這和尚,不事稼穡,不納稅賦,吃著百姓的供奉,穿著信徒的衣衫,卻在這裏妖言惑眾,讓我大唐的子民,放棄可以抓在手裏的今生,去求一個虛無縹緲的來世?”
    “讓我們放下手中的鋤頭與戰刀,去敲那救不了命的破木魚?”
    “你,安的是什麽心?!”
    最後一句,聲如雷霆,炸響在每個人耳邊。
    周圍的百姓,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
    他們看看台上那個細皮嫩肉、油光滿麵的和尚,再低頭看看自己為了一家老小生計而奔波的粗糙手掌,眼神,一點點地變了。
    是啊,拜佛,真能填飽肚子嗎?
    辯機被這番話問得通體冰涼,冷汗浸透了僧袍。
    他想反駁,卻發現對方的每一個字,都化作一柄利刃,將他引以為傲的經文義理切割得支離破碎。
    那些高深的佛法,在“吃飯活命”這四個字麵前,顯得如此蒼白,如此可笑。
    “你……你這是妖言惑眾!褻瀆我佛!”
    辯機氣急敗壞,指著李道興,隻剩下這句色厲內荏的嘶吼。
    “褻瀆?”
    李道興伸手,拔起天子劍。
    他一步,一步,走上高台。
    他走到辯機麵前,劍尖低垂,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個已經亂了方寸的“高僧”。
    “今天,本王就讓你,也讓這滿城信徒看個清楚。”
    “在這長安城,在我大唐的王土之上!”
    “到底是你西天佛祖說了算……”
    “還是我人族的王法,說了算!”
    話音剛落,一陣急促如雷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瞬間席卷了整條長街!
    一隊身披明光鎧的金吾衛鐵騎,如一道鋼鐵洪流,瞬間將高台圍得水泄不通!
    為首的將官翻身下馬,甲葉鏗鏘,對著李道興悍然單膝跪地,聲若洪鍾!
    “末將參見郡王殿下!”
    他猛地抬頭,眼神焦灼,聲音裏帶著一絲後怕。
    “殿下,您總算回來了!”
    “陛下有旨,命您即刻入宮覲見,十萬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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