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朱雀門外。
    昔日車水馬龍的朱雀大道，此刻落針可聞。
    所有百姓、商販、乃至守城的軍士，都像被無形的大手推開，死死貼著街道兩側的牆壁，連呼吸都刻意壓製。
    他們的眼神，穿過空曠的街道，匯聚在城門下那道身影上，混雜著無法言喻的敬畏與恐懼。
    那是一個女子。
    一身洗得發白的樸素道袍，一張算不上出眾的普通麵容。
    她隻是靜靜站在那裏，氣息內斂到了極致，卻讓周遭的空間都發生了微妙的扭曲，將紅塵萬丈排斥在外。
    她就是無當聖母。
    截教弟子之中，於萬仙陣內全身而退的唯一一人。
    當李道興在李世民和一眾朝臣驚疑不定的目光“護送”下，火燒眉毛般趕到城門時，所見的便是這般神魔辟易的景象。
    “小子李道興，拜見無當聖母！”
    李道興不敢有絲毫怠慢，快步上前，對著那道身影，行了一個無比標準的道門稽首大禮。
    無當聖母轉過身。
    她那雙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眸，在李道興身上停駐了片刻。
    “真仙境界，不錯。”
    聲音清冷，似山巔萬年不化的冰雪，聽不出是褒是貶。
    “托聖母洪福。”
    李道興直起身，臉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又迅速掛了回來。
    “您老人家大駕光臨，怎麽也不提前知會一聲？小子我好掃榻相迎，焚香沐浴啊。”
    “若我不來，你是不是就準備把這天，捅出個窟窿？”
    無當聖母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反問卻字字千鈞。
    李道興嘿嘿一笑，習慣性地撓了撓後腦勺。
    “哪能呢，這不尋思著小打小鬧，至於後果，純屬意外，意外！”
    “意外？”
    無當聖母不置可否。
    “你可知，你前腳剛離開西牛賀洲，文殊後腳就上了靈山。”
    “他在佛祖座前，哭了整整一天一夜。”
    “不知為何，多寶竟將此事強行壓下。但你如今，依舊已被整個西天佛門，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那不是正好？”
    李道興滿不在乎地一攤手。
    “他們越是恨我入骨，就越證明我做對了。要是他們反過來給我發小紅花，那我才真要睡不著覺了。”
    無當聖母看著他這副滾刀肉的無賴模樣，似乎極輕地歎息了一聲，細微到幾乎無法捕捉。
    “你隨我來。”
    她言簡意賅，轉身便向城外行去，步履不快，身影卻在數丈之外。
    李道興連忙收斂神情，緊步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很快便至城郊一處僻靜山林。
    無當聖母在一塊天然的青石上盤膝坐下，示意李道興也坐。
    “烏雞國之事，你做得很好。”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確地給出讚許。
    “以一國氣運，撬動人道大勢，將佛門的算計盡數化為人族的“糧食”，更順勢將一枚棋子，死死釘在了西行之路上。”
    “這一手，連我都未曾想到。”
    李道興被誇得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訕訕道：
    “全是運氣，趕巧了而已。”
    “不必謙虛。”
    無當聖母擺了擺手，話鋒陡然一轉，眼神也變得肅殺。
    “但你切莫以為，這樣便能高枕無憂。”
    “佛門大興，乃天道定數，諸聖共識。你如今所為，不過是螳臂當車。他們真正的後手，遠未動用。”
    “弟子明白。”
    李道興的表情也徹底嚴肅下來。
    “所以弟子此番回京，除了呈上國書，更是想向聖母求一件事。”
    “說。”
    “弟子想求一部，能讓我人族人人皆可修行的奠基之法！”
    李道興一字一頓，聲音在寂靜的山林中振聾發聵。
    “人族孱弱，萬年來，常為魚肉。弟子雖有機緣，能借人道氣運修行，但一人之力，終有極限！”
    “唯有人人皆有自保之力，唯有人人如龍，我人族，才能真正屹立於三界，不再任由神佛擺布！”
    無當聖母靜靜地聽著。
    那雙清冷的眸子裏，第一次泛起了清晰的波瀾。
    她深深地注視著李道興，仿佛要看穿他的骨骼，看透他的神魂。
    “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她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
    “自巫妖大劫後，人族雖為天地主角，靈智卻被層層枷鎖，仙路斷絕。此為天道禁錮，亦是諸聖默許！”
    “你想重開人族仙路，便是要與天道為敵！”
    “與這三界之內，所有的聖人，為敵！”
    “那又如何？”
    李道興昂首，直視著聖母的眼睛，斷然反問。
    “我既身為人族，享受人道氣運供養，自當為人族，劈開一條生路！”
    “哪怕對手，是這漫天神佛！”
    “哪怕對手，是這不公的天道！”
    山林間，死一般的寂靜。
    風停了，鳥噤聲，連落葉都仿佛凝固在半空。
    良久，無當聖母才重新開口。
    “法，我這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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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道興精神陡然一振！
    “上古之時，人族曾有三皇治世。三皇共同傳下的修行之法，便是最適合人族的奠基仙法。可惜，早已失傳。”
    “但我截教，曾有萬仙來朝，收錄天下萬法。教中典藏裏，恰好便有一部它的殘卷。”
    “殘卷？”
    “不錯。”無當聖母頷首，“此法名為《人道經》，乃當年火雲洞中，人族三皇共創，由人皇軒轅親手所書。我教所得，僅有上卷，記載了從凡人到地仙境的修行法門。地仙之後，便斷了。”
    “夠了！”
    李道興大喜過望，聲音都有些顫抖。
    “有此上卷，便足以讓我人族，人人都有踏上仙途的根基與可能！至於後續功法，我人族自有大智慧之人！”
    “你先別高興得太早。”
    無當聖母一句話，如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此法，我可以給你。”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李道興的笑容瞬間收斂，他知道，真正的正題來了。
    “聖母請講。”
    “截教沒落，氣運衰敗。如今複興大業係於你一人之身，我不能讓你孤身犯險。”
    無當聖母的目光，銳利得仿佛能刺穿虛空。
    “我要你，去向那位大唐天子，你的皇兄，討要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昔年大禹治水，用以鎮壓四海八荒水脈的九尊神鼎之一。”
    無當聖母盯著他，一字一頓，聲音仿佛帶著金屬的質感。
    “我要你，為我取來。”
    “定—海—神—鼎！”
    “還有，你在人間為我教重立道統之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李道興深吸一口氣，鄭重點頭：“小子明白，會盡快與皇兄商議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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