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死寂。
    孫悟空和豬八戒，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直勾勾地盯著唐僧，腦子裏轟然一片。
    那個把“慈悲為懷”當口頭禪的師父。
    那個連踩死一隻螞蟻都要負疚半天的師父。
    剛剛，親口承認。
    他想殺人。
    這個世界，徹底瘋了。
    李道興臉上的笑意，卻在此刻濃鬱到了極點。
    他伸手，重重拍了拍唐僧的肩膀，語氣竟帶著幾分欣慰，像在安撫一個終於不再壓抑自己的孩子。
    “想殺人，是好事。”
    “這證明你還活著，還有七情六欲，而不是一尊隻知誦經，沒有靈魂的泥胎木偶。”
    他將天子劍，再一次塞回唐僧手中。
    這一次，唐僧沒有再推開，幹裂的嘴唇緊抿，手掌下意識地握住了冰冷的劍柄。
    “這世上，該殺的人，太多了。”
    李道興直起身，目光越過那個癱軟如泥的壯漢，望向巷外那一張張麻木、冷漠、如同看戲般的臉。
    “仗勢欺人的潑皮，該殺。”
    “見死不救的看客，該不該殺？”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剜心剔骨。
    “那麽，高坐雲端，視眾生苦難為‘劫數’，視人間悲劇為‘考驗’，冷眼旁觀的神佛，又該不該殺？！”
    轟！
    最後一句，如驚雷在唐僧腦海中炸響。
    他握劍的手，指節根根凸起，已然慘白失血。
    他的呼吸，再次變得滾燙而急促。
    眉心深處，那點熄滅的猩紅烙印，再次燃起一點火星，蠢蠢欲動，似要焚盡一切。
    “王爺！別再說了！”
    孫悟空終於從驚駭中掙脫，一個筋鬥翻到唐僧身前，將他護住，急得抓耳撓腮。
    “你再這麽說下去，師父……師父他真要成魔了！”
    “入魔？”
    李道興發出一聲嗤笑。
    “猴子，你來告訴我，什麽是佛，什麽是魔？”
    “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
    “你當年棍掃淩霄，在他們眼中，是潑天妖猴，是魔。”
    “如今你戴上金箍，護他西行，在他們眼中，便成了佛。”
    “看見了麽？佛與魔，從來都隻是他們一句話的事。”
    “我今天，就是要讓他明白，他的道，不在靈山，不在經文，隻在他自己心裏！”
    李道興的聲音，擲地有聲，金石鏗鏘。
    話音落下的瞬間。
    整個車遲國的天空，毫無征兆地，被無盡的金光所浸染。
    那光芒無比柔和，卻又無比霸道，驅散了世間一切陰影。
    天穹之上，祥雲匯聚，梵唱陣陣。
    一朵朵金色蓮花自虛空中湧出，帶著沁人心脾的異香，飄然落下。
    一股浩瀚、慈悲，卻又蘊含著不容抗拒之威嚴的意誌，自九天之上降臨。
    車遲國境內，萬民叩首。
    無數百姓，無論身在何處，都在這股氣息下不由自主地跪倒，朝著天空的方向，獻上最虔誠的頂禮膜拜。
    豬八戒臉色劇變，手中的酒葫蘆“咣當”一聲砸在地上，肥胖的身軀抖如篩糠。
    “這……這是……觀世音菩薩！”
    孫悟空亦是神情劇變，金箍棒瞬間握緊，金色的瞳孔中滿是警惕與桀驁。
    金光之中，一道白衣身影顯現。
    她手持玉淨瓶，腳踏蓮台，自雲端降下。
    麵容慈悲，法相莊嚴。
    那雙眼眸，滿是俯瞰眾生的憐憫。
    正是南海普陀山，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她的出現，讓時間與空間都陷入了停滯。
    唯有那慈悲之音，響徹天地，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每一個生靈的耳中。
    “唐三藏。”
    菩薩的視線，穿透了巷口的昏暗，精準地落在了那個手持利劍，滿身戾氣的僧人身上。
    她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你心魔已生，戾氣纏身，還不速速放下屠刀，隨我回南海紫竹林，靜誦《心經》，以消業障！”
    這聲音蘊含著奇妙的法力，能撫平一切躁動，淨化一切殺念。
    唐僧握著劍的手，果然鬆動了些許，眼中的瘋狂與痛苦交織，掙紮得更加劇烈。
    觀音的視線，又轉向孫悟空。
    “悟空，你身為護法大徒弟，為何縱容你師父誤入歧途！”
    語氣中，已帶上了一絲嚴厲的申斥。
    孫悟空渾身猴毛一炸，，我他娘的是徒弟，又不是師父，誰縱容誰，誰管誰啊？他正欲開口辯駁。
    李道興卻先他一步，擋在了所有人身前。
    他抬起頭，迎上觀音那俯瞰蒼生的目光，臉上沒有敬畏，沒有恐懼，隻有一成不變的玩味與冷漠。
    “菩薩此言，本王，不愛聽。”
    “何為心魔？”
    “本王教他認清本心，教他明辨善惡，教他挺直了脊梁做一個人，怎麽就成了邪魔外道？”
    “莫非在菩薩眼中，隻有讓他變成一個提線木偶，按照你們畫好的路線，一步步走到西天，取回那部早已寫好答案的經書，才算是煌煌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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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道興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竟壓下了那天際梵唱。
    觀音菩薩的臉色，終於沉了下來。
    那慈悲的眼眸中，第一次有了名為“漠然”的情緒。
    “王爺，休得在此妖言惑眾，動搖聖僧佛心！”
    “你可知，你此舉乃逆天而行，必遭業火焚身！”
    “嗬嗬。”
    李道興笑了，笑聲中滿是嘲弄。
    “逆天？”
    “我隻知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神佛若是為惡，我人族，便當持劍斬之！”
    他向前踏出一步，徹底將唐僧護在身後，以凡人之軀，與那漫天神佛的光輝，悍然對峙。
    “聖僧有難時，菩薩不救，說這是‘考驗’。”
    “聖僧心死後，菩薩降臨，說這是‘心魔’。”
    天子劍，被他舉起，劍尖斜指蒼穹。
    那柄人道皇權之劍，在佛光下，竟散發出毫不遜色的金色光暈。
    “菩薩，你不覺得……”
    “你來晚了嗎？”
    李道興的聲音，陡然淩厲，如劍鋒破空。
    “他已經醒了，你們的那一套，騙不了他了。”
    “此地，乃我大唐監察之境，人道疆域。聖僧，亦是我人族子弟！”
    李道興體內，似有龍吟！
    一道無形的皇道龍氣衝霄而上，竟將那普照世間的佛光，都撕開一道缺口！
    “他的路，由他自己選！他的心，由他自己定！”
    “我人族，為他護法！”
    “菩薩——”
    “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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