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地府，森羅殿。
    殿內死寂，連兩側長明燈裏的幽綠鬼火都凝固不動，不敢跳躍分毫。
    十殿閻羅端坐高台，卻如坐針氈，神袍下的鬼體僵直，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就在剛才，鬼門關守將魂體不穩地滾進來一句話。
    “那……那個弼馬溫，又打進來了！”
    一句話，讓森羅殿的溫度驟降冰點。
    秦廣王額頭上一簇幽藍的鬼火劇烈搖曳，幾乎要熄滅。
    “他來做什麽？”
    “上次他來，是五百年前了，一本生死簿被他攪得天翻地覆。這次……”
    楚江王冷哼一聲，打破了壓抑的死寂。
    “還能做什麽？備好輪回瓊漿，備好幽冥異果，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出去！”
    “莫非，你還想跟他論論法度？”
    一眾閻羅頓時噤聲。
    論法度？
    跟那個一言不合就敢把天庭捅個窟窿的混世魔王？
    他們這閻王之位，還想多坐幾年。
    話音未落，森羅殿厚重的殿頂，毫無征兆地被一道熾烈的金光貫穿！
    不是法術，是純粹的、野蠻的力量！
    轟隆！
    瓦礫碎石炸裂四濺，一道身影裹挾著霸道絕倫的妖氣，如隕石般重重砸在大殿中央。
    金光散去，露出孫悟空那桀驁不馴的身影。
    他肩扛著金箍棒，渾身金毛根根倒豎，如燃燒的火焰，一雙火眼金睛掃過噤若寒蟬的十殿閻羅，嘴角咧開一個野性的弧度。
    “嘿，十個老鬼，俺老孫的筋骨，你們這地府還受得住麽？”
    “大……大聖！”
    秦廣王第一個從王座上滑了下來，臉上強行擠出的褶子比身上的官袍還多。
    “不知大聖駕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其餘九王也連忙起身，躬身行禮，姿態謙卑得像是耗子見了貓。
    孫悟空卻懶得看他們演戲，將金箍棒在手中輕輕一掂。
    咚！
    棒尾觸地，整個森羅殿猛地一震，堅逾精鋼的地磚以落點為中心，瞬間蔓延開蛛網般的恐怖裂痕。
    “少跟俺老孫來這套虛的。”
    猴王眼中凶光一閃，直奔主題。
    “俺是受我兄弟所托，來向你們討個魂。”
    “討魂？”
    十殿閻羅心頭齊齊一跳，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
    秦廣王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問：“不知……大聖所要何人魂魄？”
    “殷溫嬌。”
    孫悟空報出名字，聲音裏不帶一絲感情。
    “陳光蕊的發妻，俺師父唐三藏的生母。”
    這三個名字一出口，十殿閻羅的臉色瞬間從煞白變成了慘綠。
    西天取經是何等大事，他們這些地府神隻豈會不知？
    這殷溫嬌的魂魄，佛門那邊可是派了觀音菩薩的善屍親臨地府，特意囑咐過，要“妥善保管”，待取經功成，這便是一樁天大的功德！
    現在孫悟空來要人，這哪是討魂？這分明是當著三界的麵，要挖佛門的根基！
    秦廣王鬼體內的冷汗，幾乎要將他的官袍浸透。
    他舌頭打結，支吾道：“大聖……此事……此事萬萬不可啊。”
    “此女含冤而死，怨氣深重，按我陰司鐵律，當入枉死城消磨戾氣，方可入輪回。如今期限未滿，若是強行勾走，隻怕……隻怕會亂了天地綱常，陰陽秩序！”
    “放你娘的五香狗屁！”
    孫悟空聽完，不怒反笑，笑聲裏滿是刺骨的寒意。
    他一步踏出，身影瞬間出現在秦廣王麵前，金箍棒的棒尖，就懸在他的眉心之前。
    那股冰冷的殺意，讓秦廣王瞬間魂飛魄散。
    “她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被水匪所害，家破人亡，為保留顏麵自盡而亡，你們不去追究惡徒的罪業，反倒說她一個受害者有罪？”
    “俺老孫看，你們這地府的鐵律，就是一堆廢銅爛鐵！”
    “黑白不分，善惡不明，留你們何用！”
    秦廣王被這股衝天妖氣壓得喘不過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孫悟空收回金箍棒，扛在肩上，狂暴的妖氣直衝雲霄，攪得整個森羅殿都在劇烈搖晃，梁柱呻吟。
    “俺老孫今天把話放這！”
    “這個人，俺要定了！”
    “你們給，也得給！不給，俺就拆了你們這破殿，自己去拿！”
    話音剛落，他手中金箍棒金光暴漲，殺氣畢露。
    就在這時，一個宏大而冰冷的聲音，仿佛從九幽最深處傳來，響徹整個大殿。
    “孫悟空，是誰給你的膽子，在幽冥放肆？”
    聲音落下，一位麵容悲苦、身披袈裟的菩薩，腳踏一頭形似猛犬的神獸，悄然出現在大殿角落。
    正是地藏王菩薩。
    他身下的神獸諦聽，正對著孫悟空發出威脅的低吼，喉嚨裏滾動著雷鳴。
    地藏王的出現，讓十殿閻羅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瞬間有了底氣。
    秦廣王連滾帶爬地躲到地藏王菩薩身後，指著孫悟空，聲淚俱下地控訴。
    “菩薩！您要為我地府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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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妖猴強闖陰司，目無法紀，還要強奪功德之魂，擾亂佛門大計！其罪當誅！”
    地藏王菩薩麵沉似水，那雙看透世間苦難的眼睛裏，此刻隻剩下冰冷的威嚴。
    “孫悟空，回頭是岸。”
    “殷溫嬌之事，關乎取經大業，自有定數，不是你能插手的。”
    “立刻退去，本座可當做什麽都未發生。否則，休怪本座不念舊情，將你永鎮阿鼻地獄！”
    孫悟空看著他，臉上那股桀驁不馴的笑意，反而更濃了。
    笑意裏，是毫不掩飾的輕蔑。
    “地藏王，你少拿佛門來壓俺老孫！”
    “五百年前，俺連天庭都敢闖，你以為俺會怕你這小小的地府？”
    他慢悠悠地撓了撓耳朵，從裏麵掏出一張被妖氣浸染得微微發黃的紙條。
    那是李道興在他臨行前，塞進他耳朵裏的。
    孫悟空清了清嗓子，沒有直接念，而是學著人間說書先生的腔調，搖頭晃腦地開了口。
    “哎，說時遲，那時快！話說這齊天大聖再鬧地府，十殿閻羅是戰戰兢兢，不知所措啊！”
    “可就在這時，大聖爺他不打人，也不罵人，反倒是掏出個小本本，準備給這三界六道，說一段新評書！”
    孫悟空說到這，故意一頓，火眼金睛賊兮兮地掃過臉色瞬間僵住的十殿閻羅和地藏王。
    他猛地拔高了聲調，聲音響徹幽冥。
    “這評書的名字，就叫——《論佛門功德與生死簿的秘密交易》！”
    “第一回，就叫‘殷溫嬌枉死江中，十殿王為誰瞞天’！”
    “轟！”
    這兩句話，不是天雷，卻勝似天雷！
    它們如兩把最鋒利的尖刀，精準地刺進了地藏王和十殿閻羅的心髒！
    十殿閻羅麵如死灰，抖如篩糠。
    這潑猴……這潑猴怎麽可能知道得如此詳細！連觀音菩薩夜訪之事都一清二楚！
    地藏王菩薩的臉色，終於徹底變了。
    這不是訛詐，這是誅心！
    孫悟空晃了晃手裏的紙條，笑得越發燦爛。
    “俺家兄弟說了，這評書，要請全天下最好的說書人，從長安城，一路說到西牛賀洲！”
    “讓天下萬民，滿天神佛，都聽聽這西天取經的背後，到底藏著多少見不得光的‘功德’！”
    “地藏王菩薩，你替俺老孫想一想。”
    “你說，是你們佛門普度眾生的臉麵重要，還是這樁‘功德’的真相，更重要啊？”
    “你……”
    秦廣王指著孫悟空，一口氣沒上來，鬼火一暗，險些當場魂體潰散。
    地藏王菩薩死死盯著孫悟空，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無盡地獄的寒冰中擠出來的。
    “孫悟空，你這是在自取滅亡！”
    孫悟空卻隻是將金箍棒重重往地上一頓，整片幽冥大地隨之轟鳴！
    “俺老孫的路，是自己打出來的！滅不滅亡，你說了不算！”
    “今天，這人，俺要定了！”
    “你若敢攔，咱們就真刀真槍，在這森羅殿裏，做過一場！”
    話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金色長虹，裹挾著滔天妖焰，朝著枉死城的方向，暴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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